何長工與中國航空工業的起步

毛澤東點將，何長工掛帥出征，創立國家航空工業

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任命政務院副總理陳云兼重工業部長。由于陳云工作太忙，就配調何長工任重工業部第一副部長、代部長兼航空工業局長。何長工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著手建立全國第一所高等國防工業大學——北京工業學院，培養自己的專家人才。

朝鮮戰爭爆發后，由于沒有制空權，美軍在我國東北邊境狂轟濫炸。這使何長工無法平靜。他說：“偌大中國，沒有航空怎能立足于世界民族之林。”于是他在中央財政工作會議上首先放炮，詳細提出創立航空工業的設想，得到黨中央、政務院領導的完全贊同。毛澤東高興地說：“何長工這一炮放得好啊！應該早點抓起來。”為此，何長工發誓要把祖國的航空軍工生產搞上去。

要實現航空工業的戰略計劃，必須得到蘇聯“老大哥”在資金、技術、設備、設計、專家等方面的援助。毛澤東同意去蘇聯尋求支援。周恩來提出，要去蘇聯談判，必須先組成一個強有力的代表團，殫精竭慮，積極爭取。毛澤東在中南海與周恩來研究出訪人選時，親自點將，要具有“鐵嘴”之稱的何長工掛帥出征，擔任赴蘇聯談判代表團團長。毛澤東對何長工的外交智慧十分了解，一是會講幾國外語，二是思維敏捷，三是口才好、反應快，四是個性剛直、風趣，五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1950年12月，赴蘇臨行前，周恩來語重心長地對何長工說：“主席點名，讓你任團長，希望你不要辜負他和中央的重托。中國航空工業的建設，必須從中國實際出發，我們是先有空軍，而且正在朝鮮作戰，大批飛機需要修理；我們又是大國，靠買飛機、光搞修理是不行的，因此，中國發展航空工業的方針應當是先搞修理，后搞制造，再自行設計，闖出一條新型的、中國式的航空工業的發展道路。”周恩來還叮囑何長工：“這次赴蘇聯談判，既要謙虛謹慎，又要有工作魄力，克服可能遇到的困難。規模先搞小一些，主要解決修理的需要，保證朝鮮戰場作戰。我國的航空工業沒有基礎，談判時原則上依靠他們，一定要爭取蘇聯幫助我們把航空工業建立起來。”何長工堅定地表示：“請主席和總理放心，我一定盡力去做，圓滿完成任務。”接著問周恩來：“我這團長權力有多大？”周恩來回答：“你是全權代表，你說的話算數。”何長工深感重任在肩。

赴蘇洽談，不畏艱難，表現頑強不屈意志

1951年1月，中國赴蘇聯談判代表團抵達莫斯科，受到蘇聯黨政領導和人民的熱情歡迎。前來機場迎接的是副外長葛羅米柯。何長工下榻駐地后，考慮到蘇聯負責談判的主要領導人是蘇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外交部長維辛斯基，但對他不甚了解，想試探一下維辛斯基的為人和態度，便向葛羅米柯提出，首先拜會外交部長維辛斯基。

維辛斯基久經外交沙場，人稱“狐精”。出于外交禮節，他同意會見何長工。當晚8時，何長工早早來到會客廳，等候維辛斯基的到來，可過了好長時間還不見人影。再過一刻，身穿鑲嵌著金邊部長制服的維辛斯基，風度翩翩，很有派頭的走了進來。何長工忙起身迎上去。維辛斯基看到何長工裝束樸素，覺得像個舊中國的土秀才，完全沒有外交風度，心中藐視。因此，維辛斯基表面雖然非常熱情，實際卻對航空工業一事避而不談。他除了用俄語交談外，還不時說一兩句英語，以賣弄自己的才華。

何長工坐下后，不再跟他寒喧，說：“我們這次來到貴國，是受毛主席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派遣，向蘇聯‘老大哥’請求援助的。”當翻譯員譯說后，維辛斯基閉著眼，不哼不哈地說：“你們要援助什么項目？”何長工說：“主要是航空技術、飛機修理和制造方面的具體東西。”維辛斯基一聽，冷笑地搖了搖頭：“搞航空、造飛機，你們沒有基礎。”何長工見對方迎頭潑冷水，很不服氣地反問一句：“怎么沒有基礎？”維辛斯基輕藐地用英語說：“你們中國現在連生產飛機的輪胎都不行，還談什么航空工業？”

何長工對維辛斯基的刻薄心態，不卑不亢，也端出自己的本領，甩開翻譯，用英語跟他侃侃交談：“請外長先生不要小看，我們堂堂的中國是一個有五千年文明史的國家，哪個國家敢比？至于目前經濟基礎差，那是腐敗的國民黨反動派造成的。今天，我們中國共產黨已經當家作主，又有毛主席的英明領導，什么困難也難不倒我們，你們會的東西，我們不但能學會，就是你們不會的東西，將來我們也會有，莫說會造飛機輪胎，就是原子彈也可造出，不信？以后歷史可以作證。”

何長工一氣呵成的流利英語，使維辛斯基邊聽邊感到驚訝。維辛斯基也用英語微笑地問：“何團長，你一定是位將軍吧，像你這樣有才華的人，在我們蘇聯外交部也是不多見的。”

何長工見維辛斯基故意回避談話主題，便風趣地說：“將軍我談不上，游擊隊長是也！”并做出一個手持機槍的姿勢，用俄語告訴他。維辛斯基似乎對此很感興趣，便進一步問：“何團長肯定打過不少仗吧，能不能講講游擊隊的故事？”這時何長工用法語說：“為了新中國的誕生，像我這樣被子彈穿過的人不計其數，許多同志犧牲了，他們的故事才值得講。但我們今天仍然有一股不怕死、不怕累的勇氣，來建設自己的國家，這就是我為什么來莫斯科和你洽談航空工業之事的原因。”

維辛斯基沒有料到何長工一下子就將話題拉了回來，便聳了聳肩膀，賴皮地繼續發問：“看來你的學識很深，你是什么軍事院校畢業，讀了幾年書，何時拿到畢業證書？”何長工一怔，心想：這位外長確實狡猾，避開正題不講，專問身世，那好吧，便用俄語幽默地告訴他：“我讀了22年毛澤東戰略大學，1949年10月1日天安門廣場升起五星紅旗那一天，四萬萬多同胞發給我們共產黨人集體結業證書。”通過交鋒，維辛斯基開始領教到何長工的厲害。

維辛斯基理虧，愿意談判，雙方簽署技術協議

1月8日，談判正式開始，何長工再次陳述中國赴蘇聯談判代表團的來意和愿望，要求蘇聯政府繼續給予兄弟般的支援，更快地幫助中國創立航空工業。可是維辛斯基一再繞著圈子，拒不作出實質性的回答。何長工心急如焚，他決心改變策略，直接同斯大林會談。

何長工離開坐椅，在會議室轉了一圈，看見旁邊的電話機，靈機一動，快速拿起話筒，用俄語大聲喊道：“請接通斯大林元帥的電話！”維辛斯基被這一舉動愣住了，連忙按住電話，問何故？何長工大聲說：“我要向斯大林元帥告你的狀！”維辛斯基笑道：“向斯大林告我的狀， 我還沒有見過。我接見的代表團中，你是最調皮的。”何長工不客氣地說：“請不要侮辱我的人格。在我們中國，我還是上中等‘調皮’，大‘調皮’的還未來哩。沒有這些‘調皮’，蔣介石800萬軍隊怎么能打垮呀！沒有這種‘調皮’，怎能阻擋美帝國主義的侵略，說不定美帝已打進你們蘇聯境內了。”何長工歇了一口氣，神情嚴肅地說：“維辛斯基同志，你看不起我們中國人，你只是一個愛國主義者，但不是國際主義者，對待兄弟國家搞兩面派，當面承諾歡迎我們洽談，背后反悔設置障礙，斯大林元帥要是知道了，你決逃脫不了干系！”一連串珠炮般的話語，把維辛斯基刺激得無可奈何，理屈詞窮，不得不用和緩的語氣對何長工說：“不要生氣嘛，有些東西可以商量呀， 你們要建立航空工業困難很多，這種事情需要從長計議。”

何長工洞悉維辛斯基自感理虧，便乘機單刀直入：“從長計議太慢，時間不饒人呀！只要毛主席發個電報過來，斯大林元帥大筆一揮同意，問題不就很快解決了嘛！”然而維辛斯基又轉移話題，說：“毛澤東主席不是大力提倡自力更生，發揚愚公移山精神嗎？我們相信中國自己能戰勝困難，把航空工業搞上去。”這話名為贊揚，實為拒絕。何長工見維辛斯基耍花招便指出：“中國長期內戰，弄得傾家蕩產，要建立航空工業，等于白手起家，蘇聯‘老大哥’不幫一把，單靠我們自己，舉步維艱啊！”維辛斯基似乎對中國有所擔心，他說：“你們這樣薄的底子，從頭開始能行嗎？”何長工見維辛斯基口氣稍有松動，便趁熱打鐵說：“我們既然可用小米加步槍打敗蔣介石的美式裝備，還有什么困難不能克服呢？中國人民在‘二戰’期間，為你們的衛國戰爭作過重要貢獻，蘇聯也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提供了許多無私援助，這種國際共產主義精神值得我們繼續發揚。”維辛斯基捋了捋胡須，邊點頭，邊說“有道理”，并讓何長工再說下去。也許是維辛斯基愿意聽與蘇聯有關的好話，何長工說：“外長同志，我們的勝利來之不易啊！你們是社會主義國家的首腦，完全應該下決心再幫助中國。這樣，你們也省得以后老當‘后勤部長’。須知，從莫斯科到西伯利亞有一萬多公里的單線鐵路，要是跟美帝打起仗來，你們能來得及嗎？如果中國有了雄厚的航空工業基礎，你們的負擔就輕多了啊！”

維辛斯基經何長工這么一說，豁然開朗，深覺自己的思想有些固執守舊。于是起身走到何長工面前，緊緊握住他的手，誠懇地表示“愿意進行會談，根據你們提出的要求，盡量給予滿足，爭取談判成功”。

這樣，經過18天的艱難談判，按照周恩來部署的談判思路，中蘇分門別類地就一系列具體問題達成了共識，最后通過了《中蘇航空工業技術協定草案》，何長工和維辛斯基分別代表兩國政府在協議上簽字。

加緊籌備，艱苦建廠，培養一批建設人才

何長工回國后，毛澤東、周恩來高度稱贊他此行的歷史功績。1951年4月17日，政務院和中央軍委作出《關于航空工業建設的決定》，首次撥款6000萬元，興建大型飛機工廠。重工業部航空工業局的中心工作開始啟動，一系列籌備舉措分頭加緊展開。從國外歸來的專家、學子和國內工程師、技術人員紛紛集中，聽候調遣。蘇聯經斯大林批準的第一批專家，在瓦西列夫的帶領下，也正在作行前準備。

航空工業造址何處呢？何長工為此勞心費神。當時除了南京、南昌以外，還有沈陽、西安、成都等城市都可建廠，但何長工作了充分對比、權衡和斟酌，認為還是南昌的軍工基礎條件和地理位置條件比其他城市要好。這是因為南昌遠離朝鮮戰火，又留下了舊中國飛機制造的殘缺遺址，加上江西是老區，社會秩序較好，最后中央同意在南昌建廠。

1951年5月，何長工來到南昌，會見江西省省長邵式平。何長工和邵式平是老戰友，長征路上都是紅四方面軍的重要干部，兩人一見如故，促膝談心。何長工說：“這次我到南昌來蹲點，要完成一項極其重要而光榮的使命，中央確定把籌創新中國航空工業的重心放在南昌，因為我黨打響武裝奪取政權的第一槍是在南昌。再過3年，我國國防工業自制的第一架飛機，也將在南昌上空翱翔啊！”

邵式平得知毛澤東、黨中央對江西如此關懷，倍受鼓舞。為此，中共江西省委莊嚴決定，成立以邵式平為主任的建廠委員會，著手開展聲勢浩大的建廠工作。

南昌飛機廠位于南昌東南近郊，距城中心僅5公里，對內稱為國營320廠，對外稱洪都機械廠。

數千名精英熱烈響應黨的號召，紛紛來到南昌城下。這支龐大隊伍有經過戰火考驗和鍛煉的干部，有南京遷移來的老工人骨干，有大專院校畢業分配的學生，有部隊轉業的軍官和戰士。為了建設強大的國防工業，建設者們頭頂藍天，腳踏稻田、荒地，搶蓋廠房、宿舍、安裝設備。何長工和邵式平親自督戰，部署有關部門做好通水、通電、通路的工作，并深入工地與干部群眾同吃同住同勞動，解決各種困難。

何長工和邵式平都是教育專家。何長工在紅軍大學和東北軍政大學的教學生涯中，積累了豐富經驗。邵式平是北師大畢業的高材生，在延安擔任過陜北公學教務長，對辦教育培養人才稱得上是行家里手。何長工建議：“在320廠旁邊，興建一所技工學校，向全省招生，學制兩年，上午學理論，下午進廠實習，源源不斷為工廠培養建設人才。”邵式平認為此想法很好，便經江西省委、省政府討論，決定創辦江西省技術工人養成學校，由邵式平兼任校長。學校派南下干部分赴江西省各專區，第一批招收學員1000人。臨行前，何長工向招生工作人員說：“320廠是保密工廠，你們下去招生，首先要確保政治質量，對家庭背景和社會關系要弄清楚。至于學員文化程度，因解放不久，大家讀書不多，初級技校不要規定太高，主要靠我們來培養。”后來這批學員成了共和國首批航空工業的中堅力量。

一邊修理，一邊制造，首架自制飛機升天

1953年，我國拉開第一個五年建設計劃的帷幕。蘇聯援建的156個大型工程，其中就有南昌320飛機工廠。蘇聯承擔70%的設計工作，供應總價值50%以上的設備。每個車間都設有蘇聯專家辦公室，計劃、調度都由他們來監督運行。

此時，何長工奉黨中央、政務院之命，調往新成立的地質部，擔任常務副部長，協助國際知名地質學家李四光部長處理日常工作。何長工真舍不得離開為之奮斗的軍工戰線，因為航空工業在他的悉心指揮下，剛剛起步。

何長工在赴任新的工作之前，對航空工業近期任務談了三點重要意見：（一）人民解放軍經過三大戰役，打下了國民黨從國外購進的數百架飛機，在抗美援朝戰場上，人民志愿軍經過多次戰役，打下了美帝五種型號的大批飛機，其中有400多架運往南昌修理，這些飛機修理任務極其繁重，需要安排2/3的力量集中進行，加速完成，以便及早運往朝鮮前線。（二）由修理轉入制造是我們的工作目標，要用1/3的力量投入試制，將蘇方雅克18型初級教練機的成套圖紙資料借來進行仿制，緊緊依靠蘇聯專家的幫助，配合他們的工作，高質量完成試制任務。試制時，還要把視線放寬放遠，要考慮到將來批量生產后的發展規模。（三）1954年國慶節，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5周年，可能屆時將邀請兄弟國家首腦參加慶典。這就必須在他們來到之前，將首架自制飛機試飛成功，讓他們看到我國航空工業突飛猛進的速度，以提高國際聲望。

國營320廠按照何長工的臨別重囑，一方面集中主要力量狠抓飛機修理，一方面專門成立新品試造委員會。

1954年6月9日，雅克18飛機初裝，6月28日總裝，20天內攻下了飛機起落架收放時貼面達不到要求的關鍵難點，通過靜電檢驗，證明飛機強度滿足了設計要求。7月3日下午5時15分，第一架自制飛機在廠內飛機場秘密試飛，再次證明飛機性能完全符合設計技術指標。

當周恩來獲知南昌自制首架飛機勝利成功，非常高興，他同許多中央領導同志一起，發來賀電。毛澤東聞訊后，親筆簽署嘉勉信。

贛江河畔這一艱苦創業的奇跡，是新中國航空工業的偉大開端，它譜寫了我國航空工業廣大職工的聰明才智，也記載著老一輩革命家何長工嘔心瀝血的光輝業績和奠基人的歷史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