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幾十年的矢志努力和孜孜不倦的辛勤筆耕,也經歷了無數次文壇與社會風風雨雨的磨礪和洗禮,賈平凹先生終于摘取了當下中國當代文學創作最高獎項的桂冠。這個時候,說這個獎掖對于賈平凹本人如何如何已經顯得蒼白。因為,從老賈領獎的那一刻起,這個獎帶來的榮耀已經不僅僅是他個人的殊榮,而是西安市,陜西省,中國作家協會,乃至中國文壇了。我們在分享這個快樂的同時,還由衷的感到,在建設西部文化強省的實施過程中,這個獎及其產生的綜合社會效應,無疑是給我們秦人的文化心理注入了一支強心針,也為學習實踐科學發展觀,增強陜西經濟社會的軟實力,進一步做好做強文化產業樹立了必勝的信心與決心。
作為一個與賈主席共事的合作者,也作為一個親歷第七屆茅盾文學獎頒獎儀式的歷史見證者,我的內心深處時不時地會涌起一股難以表述的熱流和感慨。改革開放30年了,這場中國五千年文明史上最偉大的思想解放運動和社會大變革的現實,將會永久性地載入史冊。同樣,同社會現實和新時代息息相關的文學,也以自己的不朽業績為這段歷史增添光彩。路遙的《平凡的世界》,陳忠實的《白鹿原》,賈平凹的《秦腔》,就是這30年不同階段的杰作。有評論家說,30年來共30位作家的作品獲得“茅獎”,這代表了新時期中國文學創作的新高。而在這30部經典作品中,還會評出經典中的經典,不論怎樣評說,陜西的上述大作都會占有經典的份額。還有評論家說,從某種意義上講,陜西的三位大家的作品代表著中國式的文學的成就與風格,也創造了中國文學的話語權。有的作家還說:“陜西的幾部獲獎作品是中國現當代社會變革和民族文復興的真實的藝術的記錄”。這些話如果出自陜西評論界,也許會有微辭相加,恰恰這些話語是出自兄弟省市的評論家和作家之口。在浙江桐鄉的烏鎮茅盾文學獎展館中,我以虔誠的心情仔細地觀看了前六次獲獎者的文字簡介、樣書和相關照片。看到路遙側立于省作協大院內的那張沉思照,看到陳忠實因寫作而顯得憔悴的臉龐,還有他身后那白雪覆蓋著的白鹿原,驟然間,“文學依然神圣”的感念籠罩了我的心靡。我由衷地感謝不同年代為陜西乃至中國文學事業做出輝煌貢獻的作家們,是他們為陜西的文學和文化事業做出了特殊貢獻,為人們的精神生活提供了豐富的食品,也為陜西的文學創作營造了濃烈的氛圍,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樹立了令人尊敬的標尺。我們可以毫不夸張地說,路遙、陳忠實和賈平凹三位的作品,正是現當代陜西人的心靈史的記錄,也正是中國經濟社會文化政治發展變化的“民族心靈秘史”。
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文化軟實力對于一個國家,一個地區的支撐作用太強太重要了,這種軟實力連同他的文化形象也太有意義了。我們高興地看到,“建設西部文化強省”的口號正在深入人心,許多計劃也正在實施過程中。這是陜西人的福音。作為文學戰線,理所應當以火熱的激情投入到這新的新文化建設洪流中去。我們只有以更多的精品力作,更多的人才問世和涌現,才配回報人民給予的一切。
置身于“茅盾文學獎”和“魯迅文學獎”奠基者的故鄉浙江,目睹四通八達的交通紐帶和水鄉鱗此櫛比的洋房村舍,又不時聽到操著不同口音的大家的談吐,我又想到了“文化需要交流”這句話。茅盾和魯迅都是留過洋的人,這種中西文化交流無疑對兩位的人生觀與寫作提供了幫助。《子夜》的產生,正是作者心靈深處無數個叩問所驅使的產物。而《吶喊》、《狂人日記》等等也正是作者不愿再看到“人血饅頭”的悲哀場面而發出的悲壯心聲。國與國之間需要文化的溝通,人民與人民之間也需要心與心的溝通。同樣,一個地域和另一個地域之間更需要在文化上加強交往與溝通。在溝通中比較,在比較中找到不足和努力的方向。我們陜西以文化大省和歷史文化資源大省自慰。這沒有什么錯。可是更要看到自己的不足和別人的長處,要虛心地大膽地接受一切先進文化的成果,還要創造性的建設自己的文化,這才是改革開放大背景下我們應取的態度,盲目驕傲和自悲心理同樣是有害的。
從烏鎮歸來的幾天里,我的思緒紛飛,想了許多人和事,也想了許多有關文學的問題。直到我拿起筆寫這段感言時,才將想到的諸多問題歸納為四個主要方面,不妨順手記下。
其一,文學并沒有被邊緣化,而是我們邊緣了自己。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是黨的大政方針,也是國富民強的有力措施,以“階級斗爭為綱”轉為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不但是黨在治黨理國方面的重大理論變化,更是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實踐的重大轉折,深得黨心民心,也得到全世界人民的贊賞。30年的實踐和成就表明,鄧小平同志作為這場改革的總設計師是英明的,中國社會變遷是巨大的,前所未有的。這種巨變不但指物質方面,也在精神層面。中國老百性的思想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自由暢快,舒展。學術自由的空氣從來沒有這樣清新,文化藝術事業也從來沒有這樣繁榮和多元。文學被邊緣化的說法,往往是拿過去的眼光看問題,或者是說拿過去的意識形態包括文學藝術的框框來衡量的,似乎抓經濟建設,走市場經濟之路,文學就被冷落,就被邊緣。其實,恰恰相反,以我的感受,這些年來,意識形態領域的寬容度越來越大,學術自由和藝術自由的空間越來越大,真正的“雙百”方針只有在這個時段才體現了出來。而所謂的邊緣,從自身來分析,一是從創作層面講,我們的精品力作還嫌不多,經典之作傳世之作還嫌太少,或者說,在通過作品打動讀者和引領社會精神建構方面還做的不夠。二是從工作層面講,為文學、為創作、為事業主動服務的自覺意識還嫌不強,主動大膽地做工作爭取上級領導和社會各界關注支持方面還不夠有力。我們只有從這兩方面自醒,并加大工作力度,所謂的“邊緣化”問題才能完全改變。“忘秦者,秦也,非六國也;滅六國者,非秦也,六國也。”這個比喻不一定恰當,但也能說明一點問題。
其二,現實題材創作不是路子越走越窄,而是生命力越來越強。關注現實,抒寫現實,是陜西作家的光榮傳統,也是不同階段陜西文學的亮點。賈平凹的《秦腔》此次獲獎,有人就說,這不僅是《秦腔》獲獎,也是賈平凹改革開放30年創作的獲獎。何以見得?因為他從《滿月兒》開始到《浮躁》、《廢都》、《懷念狼》等共有10余部長篇問世。幾乎兩年一部的系列作品,無一不是現實題材,無一不是同中國改革開放的歷史進程緊緊相扣。正如一位批評家坦言“賈平凹的靈魂中有與時代前進溝通的秘密通道”。他的中國傳統式的描述手法,他的唯美主義以及他的民間口語的嫻熟運用等等,都是為他的現實題材服務的。縱觀當今文壇,全方位,大手筆的以恢宏敘述方式描寫中國思想解放和改革開放這場大變革的力作還是不多,因而,我們完全可以說,現實題材創作的天地依然廣闊,有志于文學的作家們仍有廣闊用武之地。
其三,“深入生活”這句老話并不老,因為“生活之樹長青”。時下有的作家對“深入生活”這句話持有微辭。主要理由是作家就在生活之中,作家寫身邊熟悉的生活就好,強調“深入”仿佛是一種多余。這樣的觀點看似無錯,實際上是缺乏對“深入”二字的深刻理解,“深入生活”不但強調作家要到最低層的人群中去體驗,更重要的是思想感情要與最低層的人民群眾息息相通。通過這種體驗和情感融通來觀察整個社會和時代的演進與變遷,從而把握時代脈搏,寫出揭示時代本質和民族命運走向的力作。我和平凹過去是朋友,現在是工作上的搭檔。我十分清楚,老賈幾十年來從未割斷與商州老家的那種千絲萬縷的聯系。每年都要回去幾次,每次回去都要有意識地在走親訪友,了解各類新鮮的人和事,掌握家鄉農村、城鎮的每一個哪怕是細小的變化。我們完全可以說,他的前期散文和改革開放30年所寫的10多部長篇小說正是家鄉的生活積累為他提供了眾多的鮮活的素材。我省絕大多數作家堅持走這樣的路子,我認為是對的,是應該繼續走下去的。
其四,我省文學創作隊伍齊整,層次分明,但從整體上講后續實力喜中有憂。“喜”不必贅言。“憂”主要是在30歲到40歲左右年齡段的作家中,出類拔萃者還有待涌現,尤其是這個層面的作家如何形成一個群體,以厚重的實力出現在中國文壇上,還需要時日。這種狀況與文學大省的地位不相適應,對于進一步建設西部文化強省而言,也令人心急。文學如同其他行業,在事業上的競爭同樣是人才的競爭,從工作層面上講,如何發展和培養新的一批作家隊伍,形成有實力的新梯次十分重要。我們正在籌備召開全省青年作家創作會議,準備請專家學者對10余位中青年作家進行“會診”,幫助他們從多方面總結提高。須知,這項工作任重道遠,是我們今后工作的重中之重。陜西文學的可持續發展和科學發展希望也在這里。
責任編輯劉亦群
雷濤曾出版散文集四部,發表散文、隨筆、評論多篇。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陜西省作協黨組書記、常務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