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比約定的時間提前了十分鐘。點了咖啡豆,一個人坐在那里慢慢地磨。伊姿讓我選地點的時候,我說了這家咖啡店的名字。伊姿問了好半天才弄清楚小店的地址,掛電話的時候還不忘抱怨一句:你只去那種小店嗎?你老公的品味可遠遠在你之上。我笑,說:一會兒見。而后掛電話。
在我預(yù)料之中,伊姿遲到了十分鐘。伊姿到的時候,我已煮好咖啡,四溢的香氣使得伊姿也不由得說一句好香。我倒咖啡給她,同時遞一杯清水到她面前:先喝口水,這樣,咖啡的香氣會品得更有味道。到底是年輕,伊姿徑自喝了咖啡,說:我不是一個守規(guī)則的人,我喜歡按自己的方式行事。我點頭笑。老了吧,對年輕一代的張揚并無反感,反而有些羨慕。
伊姿小口品著咖啡,不忘評價我:你是一個不懂得享受的人。我回她:應(yīng)該說,我是一個喜歡享受全套過程的人。伊姿輕皺了一下眉:噢?我說:我不常喝咖啡,但若喝,通常會自己動手做。伊姿嘲笑我:只有那樣,你才覺得咖啡香是嗎?我點頭有一些關(guān)聯(lián)吧,畢竟自己動手的時候,心里面有愛,有對自己的關(guān)愛和疼愛。若別人做,應(yīng)該是沒有的。伊姿挑了下眉:你倒有些意思。怎么,你老公從沒為你煮過咖啡嗎?我摸著杯子:煮咖啡,還是跟他學(xué)的。
伊姿重復(fù)一句:跟他學(xué)的?然后坐正身子說:難怪,可沒他煮的咖啡好喝。我淺笑,為她續(xù)杯。伊姿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突然把手伸到我面前:看,我男友給我買的鉆戒,大不大?我輕握著她的手驚嘆:你的手很漂亮呢,真是配這樣的戒指。伊姿:你沒有嗎々我拉了拉肩上的薄披肩:今天只帶了這個。
女人之間似有似無的小心思不說也罷了。
問題是,伊姿的男友叫季凡,他,是我的老公。
2
認識季凡的時候,我二十歲,季凡三十二歲,大二的我是他酒店的業(yè)余翻譯。通常,我只為包他酒店進行商業(yè)洽談的企業(yè)服務(wù),很少的時候,也為他們酒店服務(wù),幫著翻譯一些資料或進行內(nèi)部培訓(xùn)。那個時候,一個月也見不到季凡一次。畢業(yè)后,季凡的酒店正式聘用了我,和季凡的接觸才多起來。
酒店下屬有一家夜總會,經(jīng)常請一些國外小團體來演出,跟進跟出的,就與那些常來捧場的老板相熟了。一次,在酒桌上,趙老板欺同桌的三位外國女演員聽不懂中國話,有意說他看中了其中一個,讓我?guī)椭榻B。我看了看老板季凡,季凡吃著菜佯裝不知,我便一笑了事。不想,另有老板接話說:難道,你在房間里與外國妞調(diào)情的時候,也要帶上翻譯不成?一句話,整個酒桌的中國男人都大笑起來。趙老板不過癮,特地看著我說:只要翻譯小姐肯,我無所謂了。不理是不行的,我只好答話:如果趙老板不介意,可以在房間里裝上互動的竊聽器,我一邊聽一邊幫您翻譯。我的一本正經(jīng)讓趙老板多少有些氣惱,但我沒有喜怒,他也不好發(fā)作。
事后,搭老板季凡的車回家。我看著車窗外迷離而快速劃過的街景,心下不由傷感;如果天堂里的母親知道我掙錢掙得如此不易,會不會努力爭取再次回到我身邊的機會呢?我一個人,太久了。
季凡突然問我:還沒男朋友吧?我懶懶回他就快有了。季凡:噢?我一本正經(jīng)回他:我喜歡上一個男孩子,很快就會去追。季凡大笑起來:我跟你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從沒見你笑著說過笑話。我笑笑。也是了,真正的笑話是極少有人懂的,就像,真正的愛情。
我要下車的時候,季凡突然說:不如,我們兩個結(jié)婚吧,只是,你知道結(jié)果。我坐正,用不快不慢的速度回他:好啊,只是,每個月多少家用?季凡回頭看我許久。說:你薪水的10倍。我說:好,再見。然后,我下車。
高三開始為了讀書,我賣掉了母親留下來的房子,那是我們的惟一財產(chǎn)。親戚不是沒有,只是,那種關(guān)心并不能讓你有腳踏實地的感覺。從那時起,我就知道,凡事是認真不得的。所以,當(dāng)季凡對我說那些話時,我心下只是暗笑,笑他當(dāng)我是無知的女子,笑他以為我會跳起來慶祝自己終于嫁得有錢人。對俗世間人與人的一些玩法我已了然于心,只要你一本正經(jīng)地認真了,對方就會先行敗下陣去。
一夜好夢。第二日,季凡帶我去金店,讓我挑鉆戒,我回他:送我玉掛件就可。季凡也不為難我,又帶我去最大的玉器店,買下了我中意的一塊玉。不貴,但我歡喜異常。第三日,季凡帶我去訂做婚紗。我挑了一件英國的傳統(tǒng)樣式,很貴,但季凡歡喜異常。第四日,季凡帶我去見他父母,心下只當(dāng)是配合季凡完成一場游戲,故穿行在季凡眾多的親友中,不軟不硬,無悲無喜,非得非失。卻不想,季凡的父母歡喜異常,說我有分寸,對人對事拿捏得很好。第五日,季凡帶我去談一場演出,我的身份仍是他旗下的一名員工。第六日,季凡讓我訂兩張去歐洲的機票,第一站我訂在巴黎。第七日,正上班,季凡讓我同他一起去歐洲,沒帶任何行李,我兩手空空跟著季凡上了飛機。半個月后,我們回國,舉行了正式的婚禮。
季凡他女人見得多了,像我這樣無悲無喜的反倒成了醒目的裝飾。只要他覺得有趣,我也無所謂,不就是一場婚禮加一個太太的頭銜?玩下去就是了。于是,我單槍匹馬地參加了自己的婚禮。不是沒有朋友,但突然嫁入豪門,如何解釋?如果你說是因為愛,誰會真的相信?如果你說是因為錢,豈不多此一舉?你不說,誰不這樣想?索性誰都不通知,友情依然純真。
3
伊姿再次約我的時候,她把地點定在了她的地盤。至少,她自己這樣認為。我沒有問她怎么走,因為我根本就知道,那是季凡常去的地方。
我給伊姿帶了一套韓國品牌的衣服,很高貴大氣的那種。伊姿一見就歡喜得不得了,問我在哪里買的。我如實報了地址。我喜歡伊姿,她的愛與恨都是張揚的,即便是她的心計,也是張揚的,這樣的張揚,在我看來,是陽光的,她已是我見過的最單純的女孩。
伊姿說:你真好,每天不用操心工作,有那樣多的時間來打扮自己。像伊姿這樣個性十足又不失知性的女子,這樣的話應(yīng)該是對我的嘲諷,我也不計較,一笑就過去了。伊姿話題一轉(zhuǎn),不無擔(dān)心地說:真不知道,如果這樣的生活結(jié)束了,你會怎樣?我答:沒關(guān)系的呀,我可以做美容顧問,一個月至少兩千塊;另外,我還可以做營養(yǎng)顧問,一個月至少兩千塊;而且,我還可以做健身教練,一個月至少兩千塊;最后,我仍然可以做回翻譯,一個月至少兩千塊。伊姿可愛就可愛在這里,她不無吃驚地看著我說:你樣樣都行的啊?我回:也不是樣樣都行的,只是,像你所說,我不過是時時刻刻給自己留條后路而已。
男子向男子示弱,會引來輕視,女子向女子示弱,會得到感情。伊姿放下所有的心思,問我:原來你從一開始就沒有安全感?我笑:除卻熱戀期,哪個男子肯在漫長的婚姻中給同一個女子更漫長的安全?有錢的,自不必說,沒錢的,又談何安全?伊姿悲傷起來愛情原是不能長久的。我點頭:剩下的都是習(xí)慣性的親情了。伊姿重又拾起心思愛情總會勝過親情的。哪怕短暫,也值得爭取。我點頭:對的,左右地老連不到天荒,蒼海飛不過桑田,天長拾不到地久,能夠做自己想做的事已是幸運。
第三次與伊姿見面,我?guī)チ四羌翼n國品牌專賣店,她挑了兩套衣服,我要送她,她不肯,我以老顧主的身份幫她打了八折。
第六次與伊姿見面,我請她去潛水,她不肯,最后改成她請我。在水底,我與鯊魚共舞,然后游到觀賞區(qū),向人群中的伊姿揮手。事后,伊姿問:你不怕鯊魚嗎?我回她:鯊魚只有在聞到血腥的時候才兇猛無比。伊姿仍不忘回敬我:是不是有些像你?我答:我可以在任何時候支配我的大腦,而不是由大腦來支配我。
第七次,我們一起喝茶,伊姿說她輸了,說她男友不肯離婚。我?guī)チ四羌翼n國品牌專賣店。我說:店面是我租的,但經(jīng)營權(quán)和代理權(quán)都是我的,送給你了。伊姿不要,這就是我喜歡她的地方,輸也要輸?shù)么髿?。我說:我經(jīng)營得累了,你就幫我打理吧。伊姿說:也好,事后我慢慢還錢給你。我問:你認為我還想見到你嗎?伊姿看著我笑了,說也是了,我早該想到你根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我點頭:你明白了就好。于是,伊姿心安理得地收下店鋪。
到底還是喜歡伊姿的。我省下了一句話,那就是,這家店,已是我結(jié)婚十年來,送出去的第三家店。
4
正如伊姿所說,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也絕非是工于心計的女子,不過是為了守住自己的愛,見招拆招罷了。
伊姿和另外的兩名女子,怎可能是我的對手?
她們?nèi)羰悄欠N沒有處世知識的女子,季凡是不會要的,這就注定她們要在保住工作之余,要在白領(lǐng)的頭銜下,與季凡談情說愛。所以注定,她們沒有多余的時間用來美容,用來健身,用來細細打扮自己,用來學(xué)習(xí)各種美食的做法與吃法。而我,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在享受的同時還掌握各種生活的本領(lǐng)。這些,又都被我一一不動聲色地安置在季凡的生活中。
季凡今日回來得早。沒了店鋪,我也正貓在家里看各種時尚雜志里的品牌代理,準備迎接另一場大戰(zhàn)。
我起身倒水給季凡。季凡讓我坐到他身邊。
季凡閉著眼睛問我:又送出去一家店?暗下里吃了一驚。所有的店都是我用季凡給我的家用積蓄下來的錢開的,這些,我一字都不曾對季凡提到過。但還是應(yīng)了一聲:是。季凡問?好玩嗎?我答,做生意而已。
季凡握住我的手:我們還來不來得及生一個孩子?
我說:來得及。
都市里的恩怨也不外是這樣了,說是命運的輪回,說是江湖的左右,不如說是情愛的認定與放棄。誰能相信我見到季凡的第一眼便愛了?便已放下了清高與悲喜,從此一心等一個人的回心轉(zhuǎn)意?
編輯:凄 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