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９０６年廣東省大運動會始末述略

摘要：1906年1月，在新式教育快速發(fā)展，學校體育課程普遍開設，以及軍國民教育思潮的影響下，兩廣學務處舉辦“廣東省大運動會”，這是近代廣東興辦新式教育后的第一次全省運動會，因其規(guī)模空前而成為近代廣東體育發(fā)展史上的一大盛事，對當時廣東省各級各類學校體育運動的開展，以及學生尚武精神的養(yǎng)成，均起到極大的促進作用。但由于裁判員素質(zhì)不高，與參賽選手發(fā)生沖突，導致運動會半途夭折，反映了當時體育專業(yè)教育落后的現(xiàn)實。

關鍵詞：體育史；廣東省大運動會；兩廣學務處；軍國民教育

中圖分類號：G812.21/2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7116(2008)10-0077-04

Outlining the story of Sports Games of Guangdong in 1906

XU Wen-yong

（Department of History，SUN Yat-sen University，Guangzhou 510275，China）

Abstract: Influenced by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new style education， the universally opening of scholastic physical education curriculum， and the overwhelming thirst for military and civilian education， the Educational Affair Bureau of Guangdong and Guangxi held “Sports Games of Guangdong” in January 1906， which was the first provincial sports games held after new style education was implemented in modern Guangdong， becoming a big event in the history of development of sport in modern Guangdong due to its unparalleled scale， playing a tremendous role in boosting the development of scholastic sports games at various levels in Guangdong at that timeand the buildup of student’s martial spirit. However， the Games were aborted due to low referee capacities and conflicts occurred between players， which reflects the reality of backward professional physical education at that time.

Key words: history of sport；Sports Games of Guangdong；Educational Affair Bureau of Guangdong and Guangxi；military and civilian education

1906年1月由兩廣學務處舉辦的“廣東省大運動會”，是近代廣東興辦新式教育后的第一次全省運動會，它的舉辦直接體現(xiàn)了科舉制廢除前后，廣東推行新式學堂和新式體育教育的成效，對此后廣東省體育教育的發(fā)展以及各類體育競賽活動的開展，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由于缺乏資料，此前學術界對此次運動會的始末鮮有提及，本文根據(jù)當時報刊對此次運動會的相關報道，以及地方史志資料，對這次運動會的背景和過程進行簡略回顧。

1廣東省大運動會的背景

1.1廣東新式教育的發(fā)展以及學校體育課程的設立

在甲午戰(zhàn)敗、庚子事變的連續(xù)打擊下，為擺脫日益嚴重的社會危機，挽救岌岌可危的封建專制統(tǒng)治，1901年1月29日(光緒二十六年十二月初十日)，光緒皇帝下詔變法，清末新政正式開始。清政府要求各省督撫大力發(fā)展新式教育，開辦新式學堂，全國各地興起一股興學熱潮。兩廣總督岑春煊為此于1903年奏設省一級新式教育行政機構(gòu)——兩廣學務處，負責廣東、廣西兩省新式教育的推廣。在兩廣學務處的主持、推動下，廣東省新式學堂數(shù)量迅速增加。到1906年，廣東全省官立、公立、私立各類學堂達1 000余所[1]。

早在清同治年間，外國教會在廣東興辦的一批學校就已聘請外籍體育教師，營造體育設施，開設體育課(當時稱體操科)，引進近代西方體育。如1873年，德國巴色會派碧安彼得在長樂(今五華縣)創(chuàng)設元坑中書館，設置體操課，并教習、輔導足球和柔軟體操。其后，一批公立和民辦私立學校，如1899年在廣州開辦的公立廣州府中學堂及私立求是小學堂，相繼開設體育課，傳授近代西方體育[2]4。但由于場所缺乏，師資、資金不足，能夠開設體育課的學堂并不普遍。清末新政開始后，清政府相繼在1902年和1904年頒布《欽定學堂章程》和《奏定學堂章程》，指導、規(guī)范各地新式學堂的開辦。兩份章程對新式學堂的課程設置均有“體操科”，體育課正式成為各級各類新式學堂的必修課程，近代體育體制在中國逐步確立，近代學校體育也隨之而得以普遍實施[3]。

1.2“軍國民教育思潮”的影響

甲午戰(zhàn)爭后，一些有識之士力求借鑒西方各國施行的尚武精神教育，主張對學生和全體民眾進行尚武精神教育和基本的軍事訓練，以利于抵御外侮，重振國威。這種軍國民教育思想一被提倡，立即受到社會各階級、階層的響應，互相唱和，很快風靡全國，對當時的教育和社會風氣產(chǎn)生了強烈的影響[4]238。學校體育和舉辦運動會被認為是實施軍國民教育的重要內(nèi)容和手段。《嶺東日報》有評論認為：體操的效果，“淺言之，柔軟游戲體操，足以壯經(jīng)骸、強手足；深言之，則兵式體操，人人可以執(zhí)干戈衛(wèi)社稷，全國皆兵，不求自足。”又稱“欲強國，必強種，欲強種，必強體魄。吾欲強吾種，舍體操其奚由哉！”[5]官方對此也持支持態(tài)度，1904年頒布的《奏定學堂章程》明確規(guī)定了“德、智、體”三育并重的教育方針，規(guī)定大、中、小學的“體操科”內(nèi)容，均宜以“兵式體操”為主[6]131；1906年初，清政府頒布5項“教育宗旨”：忠君、尊孔、尚公、尚武、尚實，規(guī)定必須寓軍國民教育思想于教育之中，養(yǎng)成民族國家觀念；凡是小學的課程均應滲入軍國民教育思想，使兒童熟見而習聞之[4]260。賈豐臻[4]253指出：小學階段要定期舉辦遠足會、運動會；中學階段的體育教學內(nèi)容，除體操、運動以外，宜仿日本，學習擊劍、柔道、打靶、游泳等項目。曾任民國教育總長的范源濂[4]255更是極力提倡舉辦學生運動會，因為“運動會等所行之競技，足以獎進生徒之體育而鼓舞其勇氣，要養(yǎng)成共同之精神及對于團體之德義，誠甚有益于身心者也。”

因此，兩廣學務處舉辦廣東省大運動會，一方面是檢驗廣東新式學堂體育教育的效果，增強學生體魄；同時，也是順應時代潮流，通過運動會的形式對學生灌輸軍國民主義思想。

2廣東省大運動會的經(jīng)過

2.1籌備

1905年11月，兩廣學務處決定舉行一次全省學生運動會，通知各地官立、公立、私立學堂到兩廣學務處報名[7]。運動會時間定于1906年1月10日至14日，前后共5天[8]。

在全省大運動會開始前，香山縣于1905年12月24日先舉行了一次全縣校際運動會。參加的學堂有：桂山、脩來、福善、啟蒙、劉氏蒙學、恭都等6所學堂，學生約200人。省、佛、港、澳的學界、商界、報界記者等數(shù)百人到場觀看比賽，兩廣學務處也專門派員赴會觀摩。輿論對這次運動會評價很高，“現(xiàn)在省中學務處特開大運動會，以振尚武之精神，而此次香山學界，乃為之先導，將來各處風氣大開，一化學人文弱之積習，強國強種，胥賴于是，發(fā)起諸君，其功豈淺鮮哉！”[9]

為開好這次運動會，兩廣學務處專門指派具體負責人員(相當于運動會組委會成員)：姚紹書(百懷)為會長，武備學堂某教習為副會長，劉士驥、崔炳炎、陳伯貞3人為招待員[10]，并由知縣虞汝鈞(和甫)擬訂運動會章程6條[11]。

為應對學生比賽期間的意外受傷，兩廣學務處在運動會現(xiàn)場醫(yī)療救護方面做了周密安排，派各官立學堂軍醫(yī)為救傷員。中法韜美醫(yī)院馬醫(yī)生也在比賽期間，親自帶領學生攜帶藥箱前往會場，“如遇有跌傷等事，即為醫(yī)治”。又有西醫(yī)同業(yè)部左汝謙、禰錫朋、劉祿衡、葉相廷、陳六經(jīng)、汪千仞、葉青華、池耀廷、梁培基、余獻芝、許靜波等十余人，仿紅十字會辦法，在衣帽上標示紅十字會字樣，到會場擔任義務救傷員[12]。運動會期間，“因失足受傷者十余人，幸有西醫(yī)同業(yè)部聯(lián)隊赴場救護，俱獲全愈”[13]。

此次運動會雖號稱全省，但實際上報名參加的只是省城各學堂以及廣州府所屬南海、番禺、增城等縣官立、公立和私立學堂的學生。1906年1月初，報名截止后，經(jīng)兩廣學務處審查，發(fā)現(xiàn)有的學堂呈送的學生名冊不合要求，“或漏注年歲，或未填明認習運動何項種類，并有名冊亦未造呈者，以致無從編配分班”，通知各學堂迅速查明，補造詳細名冊呈報[14]。最后報名參賽的學堂至少有50所，參賽學生人數(shù)超過1 200人。①運動會開始前，各地學生紛紛先后來省，絡繹不絕[15]。因人數(shù)眾多，兩廣學務處特別規(guī)定各學堂選手分別用不同顏色的旗幟區(qū)分，以便識認[16]。

2.2退會風波

1906年1月10日，廣東第一次全省運動會在東較場(今廣東省人民體育場)正式開始，“各處學生到場運動者，以千數(shù)計，奮勇爭先，”彩旗飄飄，盛況空前[13]。當時男女界限之分極嚴，故大會不設女子項目，只計團體總分，以60分為滿分[17]71。運動員按身高分甲、乙、丙三組參賽。比賽項目有二人三足走、負重競走(以一圓周為度)、徒手跳高、跳遠和撐桿跳高等。時值隆冬，運動員均穿唐裝衫褲，褲長而闊，形如喇叭，多用布帶或襪帶扎緊褲腳，腳穿布鞋(還有赤足者參加跑跳、競走)[2]642。

運動會第一二日都順利進行，誰知第三日突起風波，致使這次運動會最后草草收場。從1月10日運動會比賽開始，就有裁判員偏袒官立學堂選手，對私立學堂選手則屢加刁難。競走比賽中，按規(guī)則，以分別奪得紅、黃、白旗者為名次高低，“乃司旗者竟用手舉旗，私立學生先到者則用手推之，官立學生來則趨前以旗授之，私立學生趨至前為司旗所推跌者不下十數(shù)次。”其中尤以裁判員包某最為蠻橫，竟多次用腳踢跌私立學堂選手，有人與之爭辯，包某竟稱“我見他是第一便是第一。”對此，此前各私立學堂學生已嘖有煩言，12日上午比賽負重競走“戴囊走”時，本來是私立進取學堂學生取得第一名，評判員卻將標示第一名的紅旗給予第二名學生，并借故連第二、第三的黃旗和白旗也不給進取學堂學生。旁觀者紛紛代為不平，經(jīng)與包某交涉未果，于是各私立學堂教員、學生憤而決意退會，以示抗議。很快，進取、時敏、廣東公學、啟明、南武、東明、廣育、宏育、求是、自求、啟智、義育、廣仁、梁五全、時濟等十余間私立學堂紛紛退場而去。隨后，官立學堂隨宦、師范附屬小學、東莞公學也準備退場。廣東學政于式枚、廣東水師提督李準、兩廣學務處官員及各辦事員急忙下令攔住會場門口，不準學生出入，并與尚未退場的各學堂裁判員極力調(diào)停，“分派巡官沿途攔截，分頭邀請復行蒞會，”但各私立學堂均表示不再參賽，會長姚紹書等只得將比賽暫停[18]。13日，比賽雖繼續(xù)進行，但只有幾所學校參賽，運動場上異常冷落，原定五天的運動會草草結(jié)束，人們不歡而散。會后《七十二行商報》以《第一次運動會不終會》為題，報道這一情況。比賽結(jié)果：嶺南學堂得團體總分第一名，獲得繡有雙龍戲珠圖案的獎旗一面，南武、隨宦、進取學校分獲第二、三、四名[2]642。

兩廣總督岑春煊得悉此次運動會風潮后，大為震怒，以“開運動會乃東、西國最文明政體，”對裁判員包某以野蠻手段破壞會場規(guī)則，“擬即查明究辦，以正其罪。”廣東學界也紛紛表示要嚴懲肇事者[19]。但當時岑春煊本人因粵漢鐵路之事與廣東紳商勢成水火，無暇分神，而且官方也擔心事情鬧大激成學潮，于是，此事最終不了了之。

廣東省大運動會半途夭折，表面看來是由于裁判員素質(zhì)不高，引發(fā)沖突所致，但實質(zhì)上卻反映了當時體育專業(yè)教育落后的現(xiàn)實。1904年《奏定學堂章程》頒布后，新式學堂和學生人數(shù)迅猛發(fā)展，學堂中“體操科”的普遍開設，需要大量專業(yè)體育教師，但由于當時體育專業(yè)教育的缺乏，②各學堂體育教師一般由退伍軍人充任，廣東省各級各類學堂也不例外，這些人大多沒有專門的體育知識，只不過在軍隊里受過幾天隊列訓練，有一點普通的軍事常識，其中很多人“既不識教授為何物，又不知學校為何地，酗酒狂賭，好勇斗狠，無所不為”[6]133。根據(jù)前述《廣東省大運動會章程》，所有裁判員均由參賽各學堂選送，因此，裁判員素質(zhì)不高，比賽過程中引起沖突，實非偶然。

1906年的廣東省大運動會后來被稱為“廣東省第一次全省運動會”，這次運動會參賽學校以廣州本地及附近學校為主，還遠稱不上是“全省”意義上的運動會；比賽項目的設置和規(guī)則的制定還太簡單，結(jié)果也并不令人滿意。但以這次運動會的賽前組織、參賽學校及學生數(shù)量而言，實為廣東近代體育發(fā)展史中的一大盛事，是近代廣東舉辦省一級體育運動會的開端。同時，此次運動會也對當時廣東省各級各類學校體育運動的開展，尤其是學生尚武精神的養(yǎng)成，均起到極大的促進作用。華字日報曾有報道稱：“自去歲學務處特開大運動會，各學生咸勃發(fā)其尚武之思想，故今歲省中各私立學堂以體操為最注意，現(xiàn)聞各處學堂已均加入各項體操，以期大鼓學生之尚武精神。”[20]因此，1907年底，廣東省學務公所在東園(今廣州東園路與長堤路中間處)舉辦的廣東省第二次全省運動會就直接冠名“尚武運動會”[2]642。

注釋：

① 關于此次運動會參賽學校數(shù)量，《廣東省志·體育志》第642頁所載是“17所”。《廣東省志·教育志》第71頁所載則是“47所”。1906年1月13日，也就是運動會第4天，《嶺東日報》所載《省垣運動會紀盛》，詳細記錄了47所學校名稱；同日，《華字日報》所載《運動出大風潮》記錄了部分退會學校名稱，其中另有“廣育、義育、梁五全、東莞公學”4所。因此，本次運動會參賽學校具體數(shù)量雖已不能確知，但可以肯定不少于50所。

② 為緩和體育師資缺乏的矛盾，1906年3月，清廷學部通令全國各省，于省城師范學堂“附設五個月畢業(yè)之體操專修科，授以體操、游戲、教育、生理、教授法等……以養(yǎng)成小學體操教習。”中國近代體育專業(yè)教育由此而生。參見：全國體育學院教材委員會審定：《體育史》。北京：人民體育出版社，1989年版第13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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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佚名. 運動出大風潮[N]. 華字日報，1906-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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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鄧星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