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周六無事,想調劑一下生活,便和女兒一起包水餃,準備好面和素三鮮餡子,看著綠油油的餃子餡,我突然改變主意,還是烙塌包吧,已很久沒吃了!
于是,將面揉成一個個小面團,搟成薄薄的皮,把餡攤放在半邊面皮上,將另一半反折回來,用手輕壓對合得已具雛形的包子邊。
“貝貝,拿只碗來!”
“要碗做什么?”孩子不解地問。
“看媽媽給你變個魔術?!蔽医舆^孩子遞過的碗,將碗壓在包子的一角,順勢將碗一轉,一道半圓的弧線掠出了塌包的輪廓,將多余的包子邊揭去,一個對得嚴絲合縫而又不著痕跡的塌包就等下鍋了。
“媽媽真棒!真好玩!”孩子驚呼不已。
看著孩子歡呼的神情,倏地把我拉回到童年。小時候,我和奶奶在農村,偶爾吃次塌包,算是改善生活了。那時候的包子餡多是堰頭的一個嫩南瓜或是自家菜園里的一刀韭菜,撒上點鹽就是了。雖沒放多少油和調味品,但在當時,已屬美味了。那股清香,時常彌漫在我的記憶里。 學著包,一來是不忍心拂我這一片“熱情”,我想另一方面是奶奶的“老封建”思想在作祟,在她的觀念中,女孩子應當早學做飯,因為這是女兒家的“活路”。所以,盡管有一大家人等著吃飯,她還是耐心地教我。然而,我笨拙的小手卻掌握不好碗轉動的弧度,時而轉得靠里了,壓出餡子的汁水來;時而轉得靠外了,沒壓在面皮上,我伸直前臂,弓腰借助上身的重力,使勁地壓下去,憋得自己滿臉通紅。奶奶總是笑著說:“傻孩子,使這些拙勁干什么?”當然,偶爾的一個杰作會讓我得意不已。這邊我忙活著,那邊已有淡淡的烙熟的面皮和著菜餡的香味飄來,鏊子上不時傳來“嗞——嗞——“地響聲,頓時引得我口水直流,連壓邊這樣有趣的事情也不想做下去了??茨棠讨饌€翻著包子,只盼望翻過來的每個包子皮都是微黃色的,根據我的經驗,那樣的成色是包子烙熟的標志。終于盼到奶奶邊吹手邊將包子從鏊子上拾到蓋墊上,我急不可待地伸手去抓。
“挑小的吃!”奶奶說著,從柴火里揪出一個苞谷皮,包起一個小個的包子遞給我。我知道這小包子里包裹的“秘密”,這是奶奶特地撥出一小碗餡子,打上一個雞蛋,專門為我開的小灶,叔叔和姑姑是吃不到的。我接過包子,左手顛到右手,來回顛動著,不時地吹著氣,忍不住一口咬下去。
“饞貓,小心燙著舌頭!”奶奶伸手戳我的額頭,留下一個白色的手印在上邊。但她的提醒已經晚了,含在嘴里的包子角燙得我不停地哈氣,狼吞虎咽地咽下去后,朝手中已打開“缺口”的塌包吹一口氣,包子霎時鼓了起來,一股帶著菜香的熱氣直噴鼻面,忍不住又去咬第二口。奶奶靜靜地侍弄著火,聽我邊哈氣邊津津有味地咀嚼,爐火映得她滿面紅光,充滿愛憐的眼中,神情是那樣的安詳!這幅圖畫深深地烙在我的腦海中,不時地飄出一份清香回繞在我的鼻尖。
奶奶現已八十五歲了,對了,明天周日,我要回去看她,給她烙塌包吃,打上雞蛋!
歷山情結
歷山在城北三里路外。隨著城市樓群的延伸,它已成為縣城的“北院墻”,以一條寬闊的外環路與縣城相連。
歷山對于我,一直有種神秘的色彩,它源于母親與佛的緣分,常去燒香;我對歷山,有股壓抑不住的向往,始于滿山的紅葉飄香。
初次登歷山是上小學時,和幾個小伙伴經不住紅葉的誘惑,放學后鉆進了漫山遍野的紅葉林。這是我第一次觸摸“灌木叢”這個概念!一條行人踩踏的山徑曲折幽深,通往山頂。不知怎的,那次我們竟心存敬畏,沒“敢”登到山頂。只是在紅葉叢中鉆來竄去,在感嘆“霜葉紅于二月花”的同時,折了一大抱。那片片紅葉成了書簽,朝夕相伴,這也是歷山的一份信物吧!記憶中的課本被這份山情漲得鼓鼓的。
經過多年的養護管理,歷山已形成森林面積300余畝,如同肺葉呵護著城市人的呼吸。從正門而入,首先入目的雌雄雙獅守衛著歷山的莊嚴。拾級而上,當你的興致剛要被雙腿的酸脹驅跑時,陡然90度轉彎,一個緩緩的斜坡映入眼簾,讓人不由長舒一口氣。雖仍是上坡,卻有一種舒緩放松相隨。此時,鴿哨聲聲,上百只鴿子有的在啄食,有的結伴飛翔,自由而又盡享自然的鴿群為歷山平添了幾分生氣!
再向上的石階窄了些,也曲折了起來,但有灌木枝葉旁逸而出,脈絡間透出淡淡的清香縈繞鼻尖,一吸一呼間融入這山的博大與幽深。人、山、自然合而為一,這也是歷山的一種靈氣吧!
在半山上的平臺,駐足回望,早不見來路,滿眼的綠浪涌動,山腳還有綠色緞帶般的螳螂河在陽光下跳躍,閃爍著晶瑩。
再往上的路不再陡峭,就地取材的大青石筑成的石階在經風雨沖刷后,或青或白的有些炫目。不知不覺中,山頂紅墻青瓦的廟宇已向你走來。
第一次登上山頂時,很虔誠地買了些香紙進廟朝拜。正殿里有玉皇、王母和太上老君的神像,足有三四米高。雖是濃彩重釉,卻顯得神圣、莊嚴,前來祈福求平安的人絡繹不絕。南殿歷山老母的雕像雖不高大,仔細看去,卻慈眉善目,雍容大度,讓我一下子覺得是這么親近!四目相對,似乎是老家的奶奶在慈祥地關注我。心動之余,不由深深跪拜……
歷山上的景觀也就這些,一路走來,不過是老槐樹、小“十八盤”和幾處涼亭,但去的次數多了,方覺出它的魅力。它的靚麗,不僅在于那一抹撩人心田的綠意和秋來漫山如火的紅染;它的景致,在于你駐足回首的每一瞬間。喜歡登山晨練,天未亮,夜的薄紗尚未褪盡時已至山頂,依稀可見遠山的輪廓似母親的臂彎,縣城亮著稀疏的燈盞,如同嬰兒枕著母親的安詳,朦朧中倍感靜謐與溫暖。待朝霞染紅了東方的天空,放目遠眺,卻忽然發現縣城猶如晶瑩的眸子鑲嵌于群山之中,流露著山姑明眸中的清純與婉約,不由得激起心底里柔柔的愛憐。再去俯瞰城內,櫛比鱗次的樓群、縱橫交錯的交通網絡,披著或濃或淡的綠衣裳……寂靜了一夜的縣城舒展腰身,活動了起來,螳螂河一路歡歌穿城而過……山、水、林、城渾然一體,相得益彰??吹镁昧?,似乎是在看一幅江南水鄉的木版畫,但畫里,卻又色彩明麗,生機暗涌。好一個“城在山中、水在城中、人在綠中”的生態家園!
“山到絕頂我為峰”,每天必行的登山運動堅持了有六七年了吧。每次登至山頂,氣喘吁吁中享受大汗淋漓的舒暢,更加深了我與它的感情。歷山就像母親一般,默默地用它寬厚的脊梁馱載著我們的健康和快樂……
再次遙望歷山,黝黑的山脈在蒼穹下更顯深遠。如同一匹駿馬,正在俯首飲啜著沂河之水。山雖不高,也未因仙而名,但它卻如古樹一般,深深植根于縣城人的心里,成為城里人茶余飯后、休閑度假時抬腳便想的去處。
我愛歷山!
每當樹梢上嫩嫩的葉尖睜開眼時,小溪里厚厚的冰層悄悄地融化了,林間的百鳥“嘰嘰喳喳”地叫個不?!@時,村民們便欣喜相告:“春天來了,春天來了!”于是,沉寂的山村沸騰起來了,壯漢們迫不及待地吆喝著大牯牛甩著響鞭,在彎彎的田間耕作、播種,把一年的希望寄托在起早貪黑的勞作里;小伙子們踏著剛出頭的青草,三五成群鉆進林子深處割藤,傍晚踩著火紅的夕陽滿載歸來,夜間點亮油燈編筐織箕,準備一年的生產用品;媳婦和閨女們都爭先恐后地去小溪邊洗曬冬衣,邊洗邊說著悄悄話,談到興趣盎然時,竟在溪水里打起水仗來,驚得成群的魚兒往石縫里鉆……走進籬笆庭院,草綠花紅,清香撲鼻。羽毛未豐的小雞群,在“媽媽”的呵護下,活蹦亂跳地在花草叢中嬉戲;那整齊而又茂盛的花枝,或展枝開放,或孕蕾含苞,或泣紅落紫……哦,萬紫千紅的春天,故鄉迷人的春季。
當果樹都垂下累累青果時,溫柔的陽光不再溫柔了,它噴著灼灼的烈焰,烤著在田間地頭勞作的人們。這時候,爺兒們毫無拘束,都光著膀子;小伙子是不敢輕易袒胸露體的,因為怕被姑娘家瞧不起;閨女們趁著天氣炎熱的理由,都穿上了千奇百怪五彩繽紛的短袖衫,爭相展示自己姣好的身姿;愛俏的小媳婦們早已穿上了飄逸的農裙,把待閨未嫁的姑娘們嫉妒得眼里冒火星。夜間,山風清爽,人們都把竹涼床搬到院壩上納涼。老奶奶們把孫兒孫女擁在懷里,愜意地搖著老蒲扇,一邊替寶貝們驅蚊子,一邊望著繁星似錦的夜空給孩子們講故事。躺在奶奶懷里,那種慈愛舒適的滋味,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當溝溝洼洼蕩漾著金色的稻浪時,秋姑娘笑盈盈地給大地獻上了厚禮!于是,豐收的喜悅和興奮,就抹在父輩們的臉上,很久很久不曾消逝。這些日子,男女老少那響亮而粗獷的歌聲,此起彼伏,驚天動地。豐收的喜悅,像是一只狂歡的兔子,總在農家人心里跳來蹦去,比拾到金娃娃還要高興哩。瞧,白花花的新棉,黃澄澄的谷子,紅彤彤的瓜果,脹鼓鼓的豆粒,肥嫩嫩的青菜,香噴噴的山芋,甜滋滋的甘蔗……這一切豐碩成果,都凝聚著農家人的汗水和智慧,因此老天才賜給如此豐厚的酬賞。秋天是收獲的季節,又是農家人最開心的季節。
當秋天漸漸蒼老的時候,枯草和落葉上已鋪上了一層薄霜,寒冷已悄悄來到了。滿山的楓樹都禿了頭,只有蒼翠的馬尾松,在怒吼的北風中“咝咝”地呻吟著,山尖上披上了銀白。哦,下雪了。這個時候,男人們閑得無事,圍坐在火塘邊不著邊際地侃談,拿出自釀的老黃酒,你一口我一口地品嘗著,乘著酒興扯開嗓子唱幾段《黃梅劇》,或架起小鼓說上大鼓書,或把話題引到男女之事上,自尋其樂。一夜間一場大雪把山村裹得嚴嚴實實。每到這時,樂壞了淘氣的孩子們,他們一大早就堆起千奇百怪的雪人,其形象栩栩如生。過年了,過年了!千響頭萬響頭的鞭炮響成一片,人們在鞭炮聲中互道祝福。此情此景,是一幅恰到妙處的迎春圖。
如今,我雖遠離故鄉十載了,但故鄉四季的秀麗風光仍歷歷在目,成為我記憶里一道永恒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