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無雨季

有傘相隨，有愛相伴，花季絕不會總在雨季徜徉。

秋雨連綿。這一年的秋雨特別多，也特別涼。

高三一班的大軍沐著細雨，呆立在教學(xué)樓樓頂。

對面宿舍樓一片漆黑，只有3樓的一個窗子透著燈光。那是大軍的宿舍。看著那明亮的燈光，大軍的眼睛再一次充盈了淚水。

那件襯衫已經(jīng)留在學(xué)生處了，只要失主辨認一下，大軍的處境就會非常危險。

大軍是特困生，為了生活費他利用周末偷偷地打工，這個秘密他一直刻意地保守著。

“十一”長假，大軍到一家酒店應(yīng)聘，經(jīng)理答應(yīng)讓他趕周末晚場給一位魔術(shù)師當助手，其他服裝由酒店提供，但他自己必須有件白襯衫。

如何找一件像點樣子的衣服來替代自己那件已經(jīng)很破舊的白襯衫，成了大軍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但前幾天父親病了，大軍已將自己所有的錢都匯了回去，飯票只夠支撐幾日，如果得不到這份工作，吃飯都會成問題。買是買不起的，借就更不可能了，自卑讓大軍過于敏感和高傲，他不愿也不會接受任何人的憐憫和幫助。

柳暗花明的轉(zhuǎn)機來自大軍宿舍樓下。看到那件蜷縮在雨水中的襯衫時，大軍不禁眼前一亮，襯衫雖然沾滿泥污，但看質(zhì)地應(yīng)該是一件很不錯的衣服。大軍四處看看，迅速抓起襯衫，塞進收攏的雨傘，淋著雨快步跑向宿舍。

假期里宿舍再無他人。水洗后的襯衫恢復(fù)了嶄新的面目，可惜是一件女式襯衫，樣子倒是很簡潔大方的。大軍在慨嘆別人奢侈的同時，不禁對衣自憐。別無選擇，大軍還是穿上了它。

每個周末的夜晚，大軍都悄悄地潛回宿舍，然后把襯衫換算。但今天晚上，他摸黑脫下外衣的時候不小心將一只茶杯碰落，玻璃碎裂的脆響劃破了寂靜，也劃碎了大軍的心，因為，門邊的小強已經(jīng)拉亮了電燈。

看著燈光里下意識地用外衣?lián)踝∩仙淼拇筌姡娬f：大軍你這是演的哪一出啊?你不是變態(tài)吧?另一個同學(xué)民也跟著起哄：大軍，老實交代，前幾天女生丟的內(nèi)衣是不是讓你小子給弄來了?

女生的“尋衣啟事”就貼在宿舍樓的門口，大軍已經(jīng)悄悄記下了那女生的班級和姓名，決定拿到工資后就買一件新的襯衫還給人家。

小強和民的玩笑擊中了大軍敏感的神經(jīng)，血一下沖向腦門，大軍的拳頭猛地揮舞過去，宿舍立即亂成了一鍋粥。

最后，大軍，民，還有小強自然都被“請”到了學(xué)生處。

學(xué)生處的值班老師對襯衫的關(guān)注顯然比對打架更加執(zhí)著，很明顯，除了想確認大軍是不是小偷以外，她還想判定大軍的心理是否正常。

但大軍拒絕解釋真相，只一口咬定，那襯衫是自己姐姐的，他穿女式襯衫只是因為演出需要。后來，大軍干脆如一只暴怒的獅子，高叫著我不是變態(tài)，更不是小偷，沖出了辦公室。

大軍扯下一片草葉丟下樓去，草葉輕盈著被黑暗吞沒，無聲無息。大軍想，人如果落下去是否也能如此從容?

呆立在樓頂?shù)拇筌姡蛑业姆较蚬蛄讼氯ァ５⒛铮瑑鹤屇銈兪恕Ｒr衫真的是我撿來的，但是，穿撿來的衣服已經(jīng)夠恥辱了，更何況那還是一件女式襯衫，兒說不出口……大軍淚雨磅礴。

耳畔突然傳來一聲嘆息，大軍驚覺回頭，樓頂空空蕩蕩，渺無人跡，只一把雨傘靜靜地放在那里。

過了一會兒，伴隨著樓道里雜沓的腳步聲，同宿舍的男生都冒了出來。小強一上來就喊：大軍，你一個人貓在樓頂，是在練《辟邪劍法》還是《葵花寶典》呀?民也說，你小于捉迷藏的本領(lǐng)可是一流的，要不是學(xué)生處老師指示，我們還不知道去哪兒劃拉你呢。最后班長說，學(xué)生處老師讓我告訴你，你那事就是個誤會，回頭她還要向你道歉呢。大家說笑著，把大軍押回了宿舍。

大軍在惴惴不安的等待中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周日。周一，班主任在課堂上鄭重宣布，大軍和丟衣服事件無關(guān)，那女生丟的衣服已經(jīng)找到，是自己放錯了地方，而大軍穿女式衣服純粹是為了表演需要。

下課后，大軍被叫到了學(xué)生處。處長說，昨天下午，丟衣服的女生來了，說好些個女生都拿著撿來的白襯衫請她辨認，看是不是她丟的，可她的衣服已經(jīng)找到了。她還讓我相信，一個能讓眾多女生站出來為他說話的男生絕對不會是小偷。處長還說，看看你們班女生“撿”衣服的本事，我這兒還收了這么多。處長嘩地拉開壁櫥，里面掛滿了潔白的襯衫。

大軍羞愧難當，說。其實，其實……

處長說，什么也不用說了，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以后可不許受點委屈就跑，不像個男子漢。至于打架的問題，情節(jié)雖然不是很嚴重，但必須寫檢查，而且一定要深刻。

大軍明白，處長，班主任，還有丟衣服的女生，他們都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他們誰都不說。一切的苦惱都是緣于他自己脆弱的自尊罷了。其實他真的沒有必要堅持做一只獨自奔跑的鴕鳥，有老師、同學(xué)們的呵護和關(guān)心，他并不孤單。

大軍只提了一個請求，他想把同學(xué)們“撿”來的那些襯衫一件件還回去。

從學(xué)生處辦公室出來，外面又落起了雨。處長追出來，遞給大軍一把雨傘。

擎著雨傘，抱著白襯衫走在雨中的大軍，感覺有兩條小蟲子從眼角爬出，大軍就那么執(zhí)拗地任由它們一直爬過自己青春的臉頰。因為大軍知道，雖然他無法選擇過去，但他可以把握未來的方向，有傘相隨，有愛相伴，花季絕不會總在雨季中徜徉。

編輯 知 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