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天街”五百年

一曲悠揚高亢的《前門情思大碗茶》帶給我們幾多美好的回憶，大碗茶、大前門、蛐蛐叫、冰糖葫蘆、紅墻碧瓦、杏仁豆腐……這些零碎的元素串起一幅真實而具體的生活畫面，把我們的記憶帶回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老北京，無限情思涌動心間。

兒時 “大前門”香煙盒上的前門箭樓是我對北京的最初認識。時代久矣，大前門牌香煙已經被更高級的香煙品牌所取代，然而前門箭樓的印象卻是兒時就種在腦海中的。前門是正陽門的俗稱，始建于明正統年間，至今已有五百余年。在北京所有箭樓中前門是最高大的，它一直被視為老北京的象征。

前門大街是老北京著名的商業街，北起月亮灣，南至珠市口，全長845米，是北京中軸線上最重要的地段，也是古都最重要的標志性街道。明代建外城以前是皇帝出城赴天壇、山川壇的御路，建外城后為外城主要南北街道。明代前門大街是正東坊和正西坊的分界線，因正陽門是京師正門，故前門大街一帶比其他城門大街寬。在城市建制上，明北京城突破了元代所遵循的“前朝后市”的定制，前門周圍以及南至鮮魚口、廊房胡同一帶，形成了大商業區。至清代，大街兩側陸續形成了鮮魚市、肉市、果子市、布市、草市、豬市、糧食市、珠寶市、瓜子市等專業集市，許多工匠作坊、貨棧、車馬店、旅店、會館、戲園等隨之在附近胡同內出現。最初大街的席棚房逐漸改建成磚木結構的正式房，形成了東、西側房后有里街的三條街。清末前門大街已有夜市。全聚德烤鴨店、便宜坊烤鴨店、會仙居炒肝店、永安堂藥鋪、黑猴帽店、都一處燒麥館、正陽樓飯莊、瑞生祥、九龍齋鮮果店、通三益干果海味店、永增和錢莊、瑞蚨祥綢布店、天蕙齋鼻煙店、同仁堂藥鋪、六必居醬菜園、一條龍羊肉館……這些著名的京城老字號都匯聚在前門大街，繁華無限。乾嘉時俞清源在《春明叢談》中如此描繪：“凡金銀珠寶以及食貨如山積，酒榭歌樓，歡呼酣飲，恒日暮不休。”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后，在前門箭樓東、西兩側設立了前門火車站，前門地區成為北京的交通樞紐，游客往來，更顯熱鬧。

說到前門，不能不提大柵欄。大柵欄是前門商業區的中心，泛指大柵欄街、廊房頭條、糧食店街和煤市街。明清時期入夜實行宵禁，在街頭巷尾設置柵欄，晝開夜閉，大柵欄因此得名。歷史上，這條古老的商業街雖有沉浮，但之所以能經受580多年的歷史風雨而不敗，自有它獨特的地方。老北京有句順口溜叫“看玩意上天橋，買東西到大柵欄。”“頭頂馬聚元，腳踩內聯升，身穿八大祥，腰纏四大恒”說的都是早年間大柵欄的地位和繁華景象。

前門地區的繁華盛景曾一度被西方列強的炮火毀掉。到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中國民族資本迎來了自己的黃金時期。這一時期前門商業迅速復興，大街兩側出現大量中西合璧式或純西式的門臉，同時帶動了東側鮮魚口和西側大柵欄的發展。到三四十年代，部分建筑進行了“現代化”改造，民國時期東西雜糅的建筑風格一直延續到五六十年代。1956年工商業社會主義改造以后，前門大街原有的店堂風貌失去私有資本的支撐，開始走下坡路。至九十年代更是門臉改換、歷史風貌盡失，甚至被許多花花綠綠的巨大廣告牌所淹沒；隨著西單、王府井等商圈的興起，前門大街漸漸被人遺忘了。據相關部門統計前門地區“不具有典型傳統建筑空間布局和形態的建筑”占69.3%，“與傳統風貌不協調的現代建筑”占12.4%，而根據房屋質量鑒定，50.7%的房子則屬危房。據規劃部門介紹，前門地區真正的老字號很多已經衰落，留存下來的不多了，而昔日的前門大街已經淪落為由外地人經營的假冒偽劣商品一條街。

風雨滄桑五百年，天街的歷史和文化積淀是它的魅力所在，正因為五百多年來京味文化與中華老字號的文化內涵積淀日久，它的獨特價值才能顯現。時代的變化，導致了社會和經濟形態的變化，但這個城市、這片古老的歷史街區，延續了歷代人的生活方式和人文印記，這些共同構成了城市或街區的記憶。重拾歷史記憶，恢復古都風貌，改造是歷史的必然，更新是發展的趨勢。前門大街危房改造與風貌修復工程自2006年底啟動，前期規劃設計歷時四年，前后九版方案，歷經32次論證，其中所涉問題復雜，矛盾眾多，功過是非很難簡單地加以評說。尊重歷史印記，結合當代風貌，重回天街，幻影幾何，個中體會，見仁見智。（本刊編輯馬麗萍 編寫）

歷史上前門大街的五次修繕

前門大街形成于明代正統初年。明永樂十八年（1420年）建成北京宮殿、壇廟、衙署，正統元年至四年（1436—1439年）完成城門城墻，正陽門至南郊天地壇（天壇）、山川壇（先農壇）之間是一條“官街”。據高承埏《鴻一亭筆記》載，當時道路空闊，不少商販“侵占官街”，“搭蓋棚房，居之為肆”。崇禎七年（1634年），以防火為由準備拆除，御史金光宸上奏，認為拆違不利于保護商販生計，因而得以保留，終于

發展成為正式街市。如果從正統三年（1438年）算起，到今年（2008年）已有570年的歷史，其間經歷了五次重大更新。

第一次，清康熙十八年（1679年）七月，京師大地震。據葉夢珠著《閱世編》引當時官方邸報記載，地震震倒了廣安、德勝、宣武、崇文諸門城樓，城垣坍塌無數，宮殿、官廨、民宅十倒七八，皇帝也搬到景山避災。地處宣武、崇文兩門中間的前門大街，明代以來修建的棚屋商肆，自然也成了一片廢墟。震后修復，從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的《南巡圖》和乾隆十五年（1750年）的《京城全圖》中看出，這時前門大街兩側都是在棚屋基礎上修建整齊的一層商鋪。

第二次，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大火。據魏祝亭《天涯聞見錄》載，這次大火焚毀官民盡成焦土，位于東側后街（肉市）的著名戲園廣和茶樓和大街中間的五牌樓全毀。災后恢復，沿街仍是一層鋪面。現存最早的照片是1900年以前所攝，可以略見其景象。

第三次，1900年義和團運動和“八國聯軍”入侵北京。從當時的照片可見，前門大街被破壞成了一片廢墟，其后約十年間，陸續恢復，仍是簡單的單層鋪房。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中國屬于戰勝一方，其后歐美經濟大蕭條，在此背景下，中國民族工商業迎來了自己的黃金時代。北京在1912年至1928年間是民國的首都，集中了大量高端消費群體，前門兩側又有兩個鐵路總站，前門外商業更加繁華。再加從20世紀初興起的“咸與維新”潮流，波及商業的不僅是時尚娛樂和洋廣百貨，而且店堂風貌也都以新奇仿洋招徠顧客，前門大街出現了改造店堂的風潮，多數已加至二層或三層。有在中式門臉上加洋裝飾的，或在洋門臉上保留古裝飾的，還有基本是洋店堂的，中西混雜，五花八門就是這一次更新的結果。至1928年首都南遷，消費主體衰落，前門大街的風貌就定格在這一階段，延續到50年代沒有太多改變。1957年，北京市規劃局拍攝的大街兩側街景基本上是這一階段的面貌。

第四次，20世紀60年代以后。1956年工商業社會主義改造以后，前門大街原有的店堂風貌失去了私有資本的支撐。其后二十余年，許多木構店堂或帶病使用，或拆改重建，或整合改造；90年代以后更拆了不少老店鋪，在原址興建了商廈大樓，或改換成時尚門面，豎起了高大廣告牌；2002年當街新建了一座垂柱黃瓦的新五牌樓。歷史風貌喪失殆盡，環境品質低劣，經營業態不佳。以歷史風貌論，這二三十年的更新毋寧說是衰敗；以建筑質量論，大街兩側約40000平方米的建筑中，C類占46%，D類占21%，質檢部門鑒定都應拆除更新；以市政設施論，地下管網和空中電線交錯紊亂，標準很低，已經到了不堪重負、非徹底更新不可的地步。

第五次，此次奧運前的大修。這次的修建更新是一次集改造危險房屋，修復歷史風貌，更新市政工程，提升環境品質，規范經營業態的綜合性工程。工程完成后，更新了全部危房和市政，保存了全部歷史肌理和有價值的歷史建筑，提高了環境藝術品質，基本上滿足了高端商業的要求，并且回遷了改造前的老字號，是一次里程碑式的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