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蘭又來到了這間她住了一年的出租屋樓下,眼神暗淡,她在等一個人出現,然后再對那人說聲對不起。
陽光一如往常地照在她的臉上,不自覺地。眼淚又流了出來。在陽光下晶瑩剔透。她掏出手機,電話里傳來的總是相同的話:“對不起,您撥叫的號碼已過期。”
物依舊,人卻不再。一股徹骨的悲涼從米蘭的心里升騰起來。米蘭輕輕拭去臉上泛著的淚水,轉身,回頭深情地望了一眼,她知道這是自己最后一次來這里。
明天,她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機票都已買好。
米蘭是在一位同事那里得知手機撒謊軟件這一東西的。
那天,同事打電話對她說,他正在醫院看病,叫米蘭代她向公司領導請個假。米蘭手機除了同事的說話聲,還有護士叫病人打針以及病人向醫生咨詢的聲音。中午下班的時候,米蘭要去附近銀行取點錢,還沒到銀行,就看見同事和她的男友正在一家餐館卿卿我我甜甜蜜蜜地吃著中餐。米蘭剛開始還以為自己看錯,她走過去叫了一聲同事的名字,同事應聲而起。米蘭問她:“你今天不是請假在醫院看病嗎?”同事有些不好意思,笑著說:“我沒有病,只不過是為了請假,編了一個謊言罷了。”米蘭接著又問:“那手機里傳來的聲音是怎么回事?”同事說:“一個供手機用的撒謊軟件。只要手機裝了這個軟件。就可以隨時隨地拿出來瞞過對方,讓對方信以為真。”說完,同事拿出手機親自演示了一遍,米蘭愕然。
米蘭現在一家外資公司做外貿跟單。江南女子。有著白皙的皮膚和不錯的臉蛋。
如果不是遇上葛資,米蘭說不定現在已經和男友文東走進了婚姻殿堂。
在一次朋友的生日聚會上,米蘭被葛資幽默風趣的口才吸引了。好多年不曾有過的心動,在那一刻得到盡情的釋放和依靠,一如回到自己的初戀時分。米蘭是個不容易動心的女子,文東追她的時候,整整追了一年,才讓她最終接受了他。
可面對葛資,幾分鐘的時間,就讓米蘭對這個萍水相逢的男人敞開了心扉。所以,那晚分手時,當葛資問她要電話號碼時,米蘭沒多想就把號碼告訴了他。
回到家的時候,已是深夜12點多了。家里的燈光還在亮著,文東為了考研依然還伏在書桌前,不停地看著、寫著。因為再等幾個月。就要考試了。文東的心思全部用在學習上。當米蘭回來的時候,文東只是輕輕地問候一句:“你回來了?”
這讓米蘭有些失望。文東心里只有學習,完全不問她為什么這么晚才回來?完全不去關心這么晚回來,一個女孩有多么危險!
米蘭當初看上文東,是因為文東勤奮好學,積極上進的精神和品格。沒想到,幾年后,這竟成了米蘭與文東溝通的一大障礙。
每想及此,米蘭有點哭笑不得。
不自覺地,米蘭開始拿葛資和文東相比較。無疑,葛資是一個性格外向的人,在任何場合,都能給在場的人帶去歡聲笑語的人,也是非常能夠感染別人的一個人。而文東。性格內向,平時沉默寡言、不善言辭。與葛資正好相反。
正值下班時分,米蘭的手機響了,是葛資發過來的信息:“有時間嗎?出來打球啊!”
米蘭笑著回了信息:“有啊,在哪呢?”
“樣康俱樂部。”
二十分鐘后。米蘭和葛資第二次見面了。彼此臉上洋溢著幸福又略帶靦腆的笑容。冥冥中,米蘭仿佛感到一種久違了的溫暖和幸福正朝自己走來,以一種不容商量的姿態。
俱樂部里有臺球、乒乓球、羽毛球。
葛資選了米蘭喜歡打的乒乓球,二人就這樣帶有濃厚表演性質把球在球臺上傳來傳去。完全忘記了時間,彼此間的距離也在這傳來傳去的乒乓球中得到前所未有的縮短與拉近。
文東打電話來問:“米蘭怎么現在還沒到家?”
米蘭看了看葛資,走到一個較遠的地方,告訴文東今晚加班,要晚點才能回家。
文東沒多想,說:“那好吧!注意身體,別太累了。”只是米蘭后面的乒乒乓乓的聲音讓文東有些疑惑,于是就多問了一句:“你們辦公室怎么這么吵啊?”
米蘭有些窘,慌忙中回答說:“是啊。他們在搬辦公桌,當然吵些了。”
掛斷電話,米蘭想起那天同事給她介紹的手機撒謊軟件,她決定明天就去網上下載一個到自己手機上。這樣就可以很輕松地瞞過文東。
想到這,米蘭的臉上露出一種得意的笑。
葛資一直在球臺的對面,靜靜地等待著米蘭通電話。很紳士地笑著。
收到葛資鮮花的那天,是在情人節。這讓米蘭有些意外,卻非常驚喜,她沒想到在情人節會收到葛資送的紅玫瑰。
“情人節快樂!”葛資溫柔地說。
米蘭內心的柔情,那一刻,如潮水般泛濫在葛資的身上。
“謝謝你的花!”
葛資見縫插針說:“為了慶祝我們的相識,也為了這個美麗的節日,我們今晚一起共進晚餐吧!”
沒有過多的思索和猶豫。米蘭甜蜜地答應了。
算算時間,與文東相戀三年了。已經有兩年的情人節沒有收到文東的玫瑰花了。現在的文東心里只有他的學習和他的研究生夢。
米蘭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如果文東也能如葛資這般懂得浪漫,該有多好!
文東沒有錯,文東是個極有上進心的人。這點米蘭心里非常清楚。可是如果一輩子跟一個心里只有事業和書本的人生活在一起,會不會太沉悶點了。米蘭想。
望著眼前的葛資,玉樹臨風,斯文儒雅,又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米蘭的心開始一點一滴地融化,在融化的世界里,文東的影子漸漸淡去,而葛資的樣子卻越來越濃,一天一天清晰起來。
晚餐過后,他們牽著手去了林海公園。
綠色的草坪,白色的大理石板凳,還有那張揚四射的噴泉。一到晚上,清幽靜謐的環境配上朦朧的路燈光。那些經過人工修飾過的花草樹木,在閃爍的霓虹下面,變得色彩斑斕起來。讓一切看上去是那般愜意與舒暢,情調浪漫而溫馨——這讓無數戀人把這當成相會、傾訴思念的最佳場所。
與葛資相識后,很多個夜晚,米蘭總會和葛資來到林海公園坐坐,靜靜地享受清新浪漫的氛圍,然后纏綿地聊些話題,這時米蘭就把頭靠在葛資的肩上。幻想著將來有一天能幸福地穿上如白雪般純潔的婚紗,讓葛資把婚戒戴在自己手指上,然后在眾人羨慕的眼光中。走進婚姻殿堂。
米蘭問:“你會永遠愛我嗎?像今日這般。”
葛資說:“你說呢!這還用問嗎?”
米蘭追著不放,撒嬌說:“我要你親口告訴我。”
葛資在米蘭臉上輕輕吻了一下,嘴角泛起一絲詭秘的笑容,用嘴貼在米蘭的耳邊說:“愛你一生不變。”
一種叫溫暖的因子迅速蔓延到米蘭身上的每一根神經,米蘭幸福地笑了。
時間在一天一天地過去,米蘭與文東同床異夢地這樣過著。
笨拙的文東絲毫沒有察覺到米蘭的變化。對于文東來說,日子是忙碌而充實的。每天下班之后,就與書本為伴,其他的事很少想,也沒有功夫去想,這讓米蘭對自己的“紅杏出墻”更加肆無忌憚。同時,也更堅定了米蘭要與文東提出分手的決心,在與葛資的不斷交往和相處中,米蘭越來越感覺到葛資才是自己的理想選擇。
日子是平淡的。只有與葛資在一起的時候,米蘭的心才會被激起層層的漣漪,如在一片靜湖的點綴。
每次文東打電話來的時候,米蘭總是用手機撒謊軟件里面的各種聲音輕松地應對著,面不改色心不跳。米蘭最初在心中對文東的愧疚,已經被葛資的甜言蜜語和似水柔情逐漸地變淡再變淡。就像秋日的一片落葉,被風吹得搖曳不定,最終消失在地平線。
從那以后,漸漸地。米蘭晚上下班,不是急著回家,而是與葛資呆在一起,然后滿懷柔情地傾聽著葛資對自己的思念與愛慕,心安理得地接受著葛資為她提供的免費晚餐和玫瑰花。
花前月下,海誓山盟,這些古老卻永不褪色的俗套,再一次在他們身上得到重演。時間就像一條織滿五顏六色的彩帶,米蘭是這條彩帶的主角,舞動著曼妙的身姿,葛資是她惟一的觀眾和喝彩者。而時間,成了他們的見證人。
葛資從不過問米蘭過去的事,也不問米蘭現在是否有男友。這一切,讓米蘭覺得葛資是一個有氣度和胸襟的男人。她在心里慶幸自己能遇上葛資這么好的男人。
米蘭決定,要在一個適當的時候,向文東提出分手。
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個決定在米蘭的心里迅速地發酵,噴薄欲出。
夜,深夜,人靜。
文東未睡,出租房的燈在亮著,他在一邊看書。一邊等著米蘭回來。
米蘭在下午的時候打電話告訴他,晚上公司有個慶祝公司十周年party,全體員工必須要去,可能要晚點回去。
就在前一個小時,文東打電話給米蘭,米蘭還在晚會現場,電話里除了傳來米蘭的說話聲,還有嘈雜的人潮聲和噼噼啪啪的掌聲。米蘭對文東說:“你先睡吧,晚會要到12點多才能結束。”
文東的煙抽完了。又想著米蘭還沒回來,三年的相處,文東已經習慣有米蘭在身邊的日子,米蘭沒有回來,他睡不著。對米蘭的愛,他是細水長流型的。不輕易表露,只是藏在心里。
他決定下樓買包煙,繼續等米蘭。
在樓下的煙攤,一輛紅色的士里出來兩個年青人,把文東的視線吸引了。
越看越像,那是米蘭。米蘭的對面站著一個戴眼鏡的男人。男人的雙手正抱著米蘭的腰,二人身體貼得很緊,像在說著什么。不一會,男人就在米蘭的臉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后轉身,坐進紅色的士,探出頭,朝米蘭揮手,依依不舍而去。
文東在那一剎那長了心眼。他拿出手機撥響了米蘭的電話,米蘭的電話一如先前,除了米蘭的說話聲,依然還有嘈雜的人潮聲和噼噼啪啪的掌聲。
米蘭說:“晚會還沒結束,你先睡吧。就這樣吧。”
文東終于明白,以前米蘭對自己說的加班以及手機發出來的伴音,全是假象,全是手機撒謊軟件在作怪。
帶著怒氣與不解,文東走到米蘭面前。
文東的突然出現讓米蘭十分驚愕,迅速地,米蘭的心變得平靜。
“我們分手吧!”米蘭終于說出了心中幾個月來很想對文東說的話。
“為什么?”
“因為我已經愛上了別人。”米蘭的回答簡短而干脆。
“就是剛才那個嗎?”
“嗯。”米蘭輕輕點了下頭。
“我哪里對不起你了,你為什么要這么狠心?”
米蘭理屈,低著頭說:“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的錯。”
空氣變得異樣沉寂,窒息般難受。
艱難地。文東開口問:“你真的決定了?”
米蘭沒有太多猶豫,說:“文東,我考慮了好久,發現我們真的不適合。所以,還是分手吧。我決定了。”
三年的感情,就此畫上了一個句點。像無數短命的愛情一樣。分手時的氣氛凄涼而悲戚。
米蘭的心情是沉重的,但沒有流淚。她知道,是她背叛了文東,錯在自己。
當晚,米蘭搬出了她與文東住了整整一年的出租屋。
兩年的大學時光,加上一年的同居時光,在米蘭走出門那一刻。迅速地成為歷史。以一種殘忍的姿態,把一段曾經無限美好的日子,連同那些美麗的誓言,判了死刑。
兩個月后,當米蘭帶著愧疚的心情,再次敲響這間房門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一個陌生人的面孔。這是米蘭始料未及的。
文東已經不在這里住了。
她沒有別的意思,她知道,她已經沒有資格求文東原諒自己,她只想親口對文東說聲對不起。
打電話,傳來的是:“對不起,您撥叫的號碼已過期。”
電話也換了。徹徹底底地斷了。
也許文東已經離開這座城市了。米蘭想。
心卻不甘。整整一個月的時間,米蘭每天都來這里等文東出現,可天天失望而回。
失望的次數多了。米蘭就想,這一定是上天給我的報應,連道歉的機會都不給我。
人生真是若夢。米蘭感嘆。
我背叛了文東,葛資卻騙了我。米蘭想起了那句用在此處不太恰當的成語——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米蘭終于明白。為什么葛資一直以來,不過問自己過去的事,不問自己是否有男朋友?
自始至終,葛資只是帶著一種玩弄的心態在與自己交往。他在乎的只是自己的肉體,而不是過去。所謂愛情。全是謊言。所謂愛你一生不變,言猶在耳,卻已不再動聽。
那些至今回想。仍然滾熱發燙得可以燒死人的綿綿情話。都是假的……此刻,變成一把把鋒利無比的劍,把米蘭的心刺得鮮血淋漓。支離破碎。
米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腦海里那些傷痛、骯臟、愚蠢的記憶,像個可惡的魔鬼,再度咬噬著米蘭的心。
離開文東后。米蘭獨自租了一間房。
米蘭認為,這樣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順光明正大地與葛資出雙人對了。打開手機,刪掉了手機撒謊軟件,在她看來,現在已經用不著了。這個撒謊軟件的使命已經完成,該退休了。
只是葛資似乎越來越忙了。每次打電話過去約葛資出來。不是在加班,就是在開會。
很多個夜晚。米蘭一個人度過。
孤獨、寂寞、煩悶,又開始在米蘭的生命里,卷土重來。
她又來到和葛資熱戀曾經去的林海公園。綠色的草坪,白色的大理石板凳,還有那張揚四射的噴泉,一切未變。米蘭靜靜地欣賞著,回憶著。睹物思人,米蘭的心充滿了溫馨與甜蜜。
一個熟悉的背影,不經意間而至,映入米蘭的視線。無法熟視無睹,因為那是葛資,一個令米蘭充滿溫馨與甜蜜,并且可以托付終生的人。
大煞風景的是他旁邊坐著的女人,小鳥依人般依偎在葛資的懷里。
這讓米蘭憤怒,也讓米蘭傷心。更讓米蘭懷疑,懷疑自己看錯了。
電話響起的時候,葛資很優雅地按了接聽鍵。
公園里很安靜,可米蘭卻聽到電話里聲音有人在開會做報告的聲音。葛資的聲音還是那樣熟悉而充滿磁性:“寶貝,我在開會,開完會再打給你。”
而接電話的人就是那個熟悉的背影。
用同樣的手法騙了文東的米蘭。沒有任何障礙和疑惑地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一剎那,眼淚就滴了下來,那是一種傷心的絕望。
迅速地,米蘭離開了公園。也離開了葛資。
回憶戛然而止。
一個月后,米蘭卷著行李離開了這個給過她幸福、傷痛、愧疚、淚水和悔恨的城市。
在去機場的路上,米蘭的MP3循環播放著劉若英的《后來》:“后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消失在人海;后來,終于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一遍又一遍,米蘭聽得淚流滿面。滴滴淚珠,晶瑩而透明,米蘭心里明白,這眼淚不是為葛資流,也不是為自己流,而是欠文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