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敢問路在何方……”
聽到有人在打造滄桑感,我抬起頭,看見一個男生一邊唱著,一邊跨進教室。他后面理所當然地跟著父母。這些父母在開學報到時總圍著孩子轉,活像他們的孩子是老年人的脊椎,不能有一丁點閃失。
我們敬業的班主任梁玲迅速迎上去,同時對正數著學費的我們幾個介紹:“這是我們班的新同學。”我們迅速把目光鎖定在那男生身上,然后以嘆息收場:既不是帥哥,也不是美女,真是浪費文科班的座位。
新同學朝我們走過來,而我剛好離他最近,所以我和他握了握手。
“歡迎光臨正樸中學高二13班,你為班上不多的男生帶來了希望。閣下怎么稱呼?”
他愣了一下,然后說:“我叫王可,大可不必的可,非同小可的可。”
“你叫我花仔就行。”
我的自我介紹剛做完,梁姐就讓我去陪他安排寢室。我心里叫好啊,我們寢室又有新的戰爭儲備了。
走到寢室門前,他轉過頭問我:“為什么門上寫著‘請勿用手’?”
我說:“這門失修半年多,還是沒引起生活老師的注意,我們馮班長就把高壓電閘上的封條嫁接了過來。”
王可伸手去開門,可門反而越來越緊。我搖搖頭,一腳把門踹開。
鋪好被子后,王可想起了什么,接著問道:“這寢室還有別的毛病么?”
“沒什么大毛病,只是老鼠和蟑螂喜歡在這里討論哲學,廁所的熱水器有點自己的脾氣,周一周三只出熱水,周日周二周四隨機冷暖水。如果想洗澡什么的,只有在偶數日碰運氣,單數日只能水煮活人。”
“這么慘?那你們平時怎么活?”王可驚訝不已。
“算上你,目前寢室才三人,可以適應,不像隔壁那8個人,每個月都會因為爭廁所而讓校醫務室至少繁忙一次。”
王可問:“你為什么叫花仔?”
我說:“我叫李辛夷,辛夷就是木蘭花的意思。這狗屁名字說明,我不想進文科都不行。”
“原來是這樣。”
“其實選哪一科不都為了事業與愛情嗎?”
“太高深了,聽不懂。”
“呃,就是鈔票與美女。”
“哦!”王可果然恍然大悟。
“你讀文科又有什么目的么?”我心里盤算著,一個成功的文科男生背后,必然有一段險峻陡峭的往事。
“我想當導演。”王可簡短的說。
這話要在教室說出來,不知多少人會因驚訝過度而永久性燒壞大腦。但我嘴上說:“不錯,有志氣,如今有職業道德的導演不多了。”
“正是如此,那些家伙拍的東西,我從來都覺得只配獻給盲人。”
看來,要想當一個成功的文科男生,不僅要有險峻陡峭的往事,還得有出人意料的志向,外加不切實際的夢囈。
王可問:“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太現實?”
我連忙說:“沒有沒有,也許是我太現實……我其實還是比較喜歡看電影的。”因為慣性的緣故,這句話差點死在我喉嚨里。
王可笑了:“不說了,你選個地方,我們吃飯去。”
我說:“后山是我們學校忠實的后勤基地,當食堂快被搶劫一光的時候,我們就到那里去。這里餐館和網吧生意興隆,單挑和群架也是隨處可見。不過總是人來人往,擠都可以擠出人命來。”
在后山上,王可一邊走一邊打量,希望能夠找到幾個美女,可是只看到一堆又一堆的垃圾,十分失望。這時我提醒他,今天才報到,美女還在家躺著呢。同樣因為人煙稀少,餐館開門的也還不多。
飯后我們去上晚自習,教室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十幾個人。除了馮孔外,其他都是女生。于是我們三個男的自然地坐到了一起。
馮孔對王可做了自我介紹:“我是馮孔,一班之長,但其實沒什么特長,就是喜歡跆拳道。”
我說:“你那點花拳繡腿打給猩猩看,還有可能贏點香蕉回來。”
恐龍白了我一眼,頗有眼睛蛇瞪死老鼠的氣勢。王可忙打岔,把自我介紹重復了一遍。接著便和恐龍聊起電影來。我從抽屜里翻出本科幻小說看。
可是馮孔的電影知識比伊拉克的天橋還少,不一會兒,他們的談話便陷入泥沼。
我用胳膊撞了恐龍一下:“你該介紹一下咱們班啊。”
仿佛一個快渴死的人腳下出現了一塊綠洲,恐龍飛快接過話頭:“我們班有65個人,而男生只有15個。”
“嚴重的比例失衡啊。學校難道從沒想過分配問題嗎?”
“僅僅是‘想’容易啊,落實到做就難了,全校5個文科班,宏觀調控困難。”
“不調的話后果很嚴重啊。”
“是啊,我們男生可苦了,現在看什么東西都長著雙眼皮……”我插了一句,那些個女生立刻回頭盯著我。
王可壓低聲音,成功將自己化身為安插鬼子敵后的特派員,“有美女嗎?”
“廢話!”我和恐龍異口同聲地說。
王可指著那堆女生問:“她叫什么名字?”
恐龍說:“哪個她?”
“扎馬尾辮的。”
“哦,她叫張雨帆,語文科代表,我和她很熟。”
“哦,男人的眼光都差不多啊。”王可相當得意。
我問:“你癩蛤蟆想吃青蛙肉了?”
王可說:“沒有,看美女需要理由嗎?”
我嘆了口氣。恐龍對王可說:“你不知道,花仔早看破紅塵了,他對這些事沒有興趣。”
王可挺疑惑地問:“紅塵,多美好的東西,你為什么要把它看成破爛呢?”
我說:“那純屬個人原則。”
談話再次陷入僵局,我在想下課鈴是不是壞了。
“我們學校有很多民謠。”我說,“其中一句就是:‘三晚不過崗’。”
王可轉過頭:“這不是施耐庵寫的嗎?怎么成你們的專利了?”
我說:“沒文化,你有本事給我上到第四節晚自習去,不虛脫才怪。”
王可“哦”了一聲。剛好,下課鈴響了。
熬過三節晚自習后,我們陸續撤退到寢室。難得一見的生活老師來各個寢室視察,但在我們這里吃了苦頭:他踢門時姿勢太不專業,腳趾頭受力面積過小,以致單腿在走廊上跳了三分鐘。于是他下定決心要整治我們的門,但要收費。我們索性拒絕了。
我檢查熱水器,發現今天熱水器都正常,于是曾經延續了5個月的擲硬幣定洗澡的制度可以暫停。
熄燈后,寢室籠罩在不安分的寂靜里。我告訴王可,熄燈后講話要特別留神,因為被生活老師逮著了要扣寢室分。
“寢室分這么重要啊?”王可問。
“當然重要,一寢室分,就等于班主任的100元獎金。班主任視獎金為人生最高榮譽。”
王可感嘆無比:“這分明就是監獄嘛。”
“所以正樸中學也叫正樸看守所啊,貨真價實。”
王可大聲地吟了首詩:“‘一記紅塵老師笑,無人知是獎金來。’好詩,好詩。”
不料這詩意太濃,把生活老師吸引過來了。我趕緊說道:“掃黃組,快隱蔽。”
生活老師和電筒掃到我們的門上,可能想起這正是讓他吃過苦頭的那一扇,無奈地電筒光消失了。
“啊,生活開始了。”我喃喃自語。
二
正式開學半月后,王可在我和馮孔班長的協助下,逐漸熟悉了班上的情況,以至于早上第一節課他是肯定要死睡的,理科的課他是打死也不聽的。他也習慣了學校的各種風土人情,比如后山上的夜半歌聲。這些當然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而已,恐龍說:“時間就像是教育臨考學生的老師,必然會把各種事情給你解釋清楚。”
王可沒有放棄他的傳教工作。還頗懂得因材施教理念,給我推薦雷德利、斯科特和庫布里克,給恐龍推薦的全是《大灌籃》、《功夫熊貓》之類的兒童片。為了學習,我們努力逐漸疏遠他和他的電影。于是對他獨特的抱負,我和恐龍并沒有太多在意,畢竟對我來說,一卷讓人傾家蕩產的膠片遠不如一本科幻小說有吸引力,正如狗骨頭不會對貓產生任何作用。
但如果狗的骨頭正好砸到了你頭上呢?
某一天上數學課,為了防止睡覺,我從抽屜里翻出一本科幻小說。人如其名的馬高干老師伸長了脖子,仰天長嘯,而我置之度外,如同躲在衣柜里聽雷聲。
突然,坐我后面的王可塞來一個筆記本和一張紙條,紙條寫著:“急需校園生活素材,請幫忙搜集。”
馬高干似乎覺察到我的表情有些異樣,便故意說:“這個結論,要記得非常熟悉,就像我記得班上哪些人經常走神一樣……”
我不敢轉過頭去講話,于是放下書,掏出手機,準備地下作業,一時失手,本子掉到了地上。
馬高干眉頭豎了起來,似乎想把眉毛抽出來,一棍子打到我頭上:“同學,請把你手上的筆記本交出來。”
背后王可差點大叫救命。
下課后我給王可道了歉,并表明自己再也不拖欠他的飯錢。他那表情就像一個差點就爬到山頂的人突然掉進了山谷。
“那筆記本里是什么內容?”
“素材啊。”
“那就沒什么……”我話說到一半,只見他的眼光逐漸變硬,忙改口:“呃,那還真是挺重要的。”
恐龍及時游蕩過來,說你們去辦公室向老師道個歉,把東西要回來就是。
但是當我站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兩腿不禁發軟。那門像一個黑洞,能吞天吃地,立刻站到王可身后,推他上前:“你別怕,有我在呢。”
王可跑到我后面說:“我沒進過辦公室,會迷路。”
我只好推門進去,埋怨自己沒有買人壽保險。
梁姐看見我們進來了,一臉平靜,招呼我們坐下。我們在板凳上動來動去,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梁姐說:“首先,我要批評你們上課不專心。上課不專心意味著知識聽不進去,知識聽不進去意味著作業做不好,作業做不好意味著考試考不好,考試考不好意味著你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工作意味著你不能養家……”
我倆昏頭漲腦什么也沒聽清,卻一個勁地點頭。
“當然,我們還是要重視你們的客觀能力,成績不代表一切。”梁姐把筆記本還給王可,接著說:“王可,這筆記本我看了一些,我把筆記本還給你,是希望你將功補過。”
王可問:“什么功?”
我突然反應過來了,心里大罵自己忘性之嚴重,對梁姐說:“老師,我知道了,我會盡力協助他的。”
王可一臉疑惑地望著我,眉頭皺在一起,看起來像個浣熊。
梁姐用手使勁拍著桌子:“明白就好!那是你們的義務。你們要為文科班……不,13班爭光!”
我連聲諾諾,在上課鈴的響聲中拉起王可就跑。王可還在問:“喂,到底怎么補?”
晚上熄燈后,寢室籠罩在一片黑暗里,王可的粗嗓門與這黑暗很不搭調,就像古色古香的寺廟門口停著一輛雪佛萊。
“花仔,你兩個小時可以解釋清楚吧。”
我這才跟他娓娓道來:“是這樣,我們學校有個傳統,每學年設了一個為期兩天的節日:正樸中學電影節。不過這東西在民間我們都把它叫作‘噢嘶咔’。”
王可差點興奮得從床上跳起來:“有這等好事?!可這名字怎么這么怪……”
恐龍插嘴解釋:“電影節都是自己拍的片子拿去參賽。參賽人多片雜,評審用的DVD機累出毛病了,總是‘雜音與卡帶齊飛,花屏共死機一色’,就有了這個名字。”
王可的興致有增無減:“為什么現在才告訴我?”
我說:“我們平時都不關心,所以忘了。”
恐龍說:“5月份的事情……趕緊睡覺吧。”
我說:“獲獎者有小銅人獎杯和獎金,可以提升班級的考試排名,搞不好還可以弄出幾個保送生。老師都很在乎,相互搶紅利。這下你明白梁姐的意思了吧?”
“多俗啊,我重在參與。”王可輕蔑地一笑,把自己提升到為藝術獻身的高度。
我說:“我應該給你介紹個重要的情況。前幾次的大賽都有壟斷性質。理科部有個叫袁華的家伙,他組織的人馬拍電影,連續三次得冠軍。”
王可驚訝道:“有這種事?看他不像很有才。”
我說:“我從來不關心,所以不知道。但大家都說他有財。”
王可想了想,說:“還是先看一看他的作品才能下結論。”
我說:“這還不是最重要的問題。正如梁姐暗示的,我們文科班在這方面連續三次輸給理科班。”
王可說:“怪不得梁姐這么重視呢,原來是三年的怨恨打算今年一瀉千里。”
“行,這事就交給你了,我得睡覺了。”
“喂,梁姐不是還叫你協助我嗎?”
恐龍的腦袋從被子里鉆出來:“只要你肯睡覺,袁華作品那三張DVD碟包在我身上!”
恐龍果然在周五把那三盤DVD都交到了王可手中。王可興奮的時候有點智力下降,像陳水扁似的,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周日返校上晚自習的時候,我沒看見王可。我問恐龍,他反向我抱怨,說那幾張DVD是他用拳頭換來的,如果不還回去,他恐怕會被縫上幾針。
正說著,王可精神恍惚地飄了過來,把碟子扔給了恐龍,“你說得沒錯,他確實有財……”
我把他扶到座位上,問他有什么感想,他說:“我這輩子就沒見過這么難看的片子。他肯定把拍電影的費用分成了兩份:一份拿去修飾他漏洞百出的垃圾,一份塞給評委當壓歲錢。我怕的是后者。”
我說:“那怎么辦?”
恐龍看了我一眼,然后一句話澆醒了王可:“這個先放放,你要是還有點力氣的話就坐起來,一周后會考!”
三
目前最重要的是會考,而我們文科的理科學習只能用一句話形容:四體不勤導致荒時暴月。梁姐為了減輕我們心理壓力說,會考,是人都會的考試。這句話大長我們志氣,繼續讓理科老師在講臺上一人與公式對酒當歌。
理科的實驗會考先到,考試場地設在實驗樓。沒有難度,老師把實驗步驟念一遍,自己跟著做就行。我一邊做,一邊想我們文科生做實驗也不比理科生差。這種心理安慰就像自己小時候騎木馬,有一種當上牛仔的虛假快感。
放倒了化學和生物,我們跑上三樓準備考物理。只見先考完的一批文科生正在往回走,他們一邊走一邊說:“同志們最好去考電學,監考力學的那個老師有病。”
這時力學考場站出來一個面容崩塌的中年男老師,大聲叫道:“喂!你們怎么不過來?考電學的都是他媽的傻X,力學的題簡單得多啊。”
這就是有病的一大特征了。但一些女生還是悶頭悶腦地走了過去,引得大群人都朝那里走,我說:“早死早超生,考就考吧。”
我們坐滿考室后,那老師干凈利落地把門關上,然后說:“開始考試,20分鐘后收卷,不準說話。作弊,死!”老師把最后一個字提得很重,很有得州電鋸殺人狂的味道。
我們對視幾眼,大感情況不妙,學校歧視文科的苗頭終于彰顯。拿起卷子,我辛苦地念著:“打點測試……什么東西,簡直聞所未聞。”我又看著桌子上的一顆鋼珠一條紙帶和一張復印紙,左思右想不得要領,腦海中突然呈現出元謀人打量七巧板的情形。
一個女生突然站起來把卷子交給老師,教室里一片嘩然,人人驚嘆自己在文科混了半年多,怎么沒發現一個理科間諜。
老師說:“把你的紙帶拿來。”
女生支吾不前。
老師倒也干脆,一把撕掉卷子,就像潑婦撕掉煤氣欠費通知一樣理直氣壯:“你肯定作弊,給我滾出去!零分!”
女生哭著跑了出去,眾人義憤填膺。
只見恐龍站起來說:“老師,我們做不來,還請指點一下。”
那老師開始指點:“你們這些文科生怎么笨得跟豬一樣?”
恐龍又禮貌地重復了一遍:“老師,我們做不來,還請指點……”
老師火了,而且是無名鬼火:“你們文科生不是很行嘛,你們班主任是誰?”
恐龍再也按捺不住,大叫道:“是你媽!”然后奔出教室。我帶頭熱烈鼓掌,心想習武之人果然有魄力。
老師轉過頭望著我們:“我態度有什么問題嗎?我就是脾氣太好了,要是換作是我班上的學生……”
我在下面及時搭腔:“早就死了,對吧?”
老師瞇起眼睛找了半天,總算在第一排看見了我,“你叫什么名字?”
“老師,我寫給你看。”說完我走上講臺,拿起粉筆就寫。
“誰允許你上來的?”老師唾沫四濺,但我已經寫完,他隨后看了一眼黑板:“李辛……夫?”
“老師你果然有資格罵我們沒文化。”
“零分啊!李同學!零分!”他咧開大嘴笑道,“現在你可以滾了!等著補考吧!”
我轉身走出去,發現恐龍正站在外面,兩眼噴射著太陽般的溫暖。
“你認識那生物么?”
“認識,”恐龍說,“他叫禾士生,是理科尖子班的物理老師。”
我若有所思:“我知道理科的戰友是比較有性格,但從沒想到他們的老師也這么有性格,可苦了他們。”接下來,姓禾的把一個一個同學叫到跟前罵,然后強迫他們出考場。不少同學站起來都有符合自己的表現,而王可和張雨帆是最后出來的,倆人卻面帶笑意,有人走上去問:“你們還笑得出來啊?”
只見王可緩緩從衣服口袋里摸出一臺小型DV,眾人心神領會,四散而去。
幾天后,禾士生的光輝形象出現在了Youtube上。張雨帆特地給視頻加上了英文字幕。該視頻點擊率很快過萬,它和它的作者紅遍大江南北。王可做了一件很正確卻又很沒職業道德的事,那就是沒有給禾士生的臉打上馬賽克。從此禾士生走到哪里都只得帶上頭套,并不得不把13班所有考生的會考成績打成及格分。
此事讓我們對王可刮目相看,對他的DV更是充滿了希望。第一次全寢室人民代表大會召開,我們全都心悅誠服地聽著王可反復強調電影節的重要性。在會上他宣布了拍攝計劃,說:“我們不跟他們比財,比不過也不應該比。我們只能也只應該比創意。”
我和恐龍瞎鼓了半天掌,然后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云。
王可繼續說:“我的提議是拍紀錄片,省錢省時省力,說不定還能出一黑馬。因為袁華甚至全校的人都少有涉足這一冷門區域。”
恐龍點頭道:“據說電影節上紀錄片展區的人數并不多。”
王可沉思良久,說:“你們聽我的就行了。”
我們當然只能聽他的。王可現在可成了名人,無數女同學慕名而來,希望和他一起討論唯物哲學。而每到這個時候,張雨帆總會準時出現在他背后。
理科的人果然都是老虎屁股摸不得的。一聽說文科出現了新的希望,他們便找上王可的麻煩了。一天下課后,我們三人在走廊上被一群氣勢洶洶的男生攔住,恐龍快速反應,擋在兩堆人中間。
“請你別妨礙地球的旋轉,我要和王可說話。”領頭的一個男生說。
王可笑道:“我認識你嗎?”
“那我就自我介紹下,我叫袁華。”袁華陰森森地笑道,“我知道你也是干我這一行的。”
恐龍半步不離:“哦,那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中文吧,你找我們干什么?”
“沒什么,我居然遇見了一個對手。這讓我很驚訝。”袁華的眼光像一只害羞的軟體動物,在我們三個身上掃來掃去,“不過我看你要什么沒什么,肯定拍不出什么東西,勸你們提前放棄,不然到時候別怪我不給面子。”
王可說:“你懂面子?花那么多錢拍出一堆垃圾的人還配說面子?”
一聽此言,袁華回頭就走,同時冷冷地丟下一句:“小銅人是不會落到你們手里的。”
四
袁華找王可下戰書一事在學校里迅速流傳開。一時間理科和文科的矛盾迅速激化,搶占食堂以及爭奪情人之類的事件經常發生。學校的解決辦法是:通知各年級迅速準備半期考試,考試成績將記入高二的分班成績。這一做法成功地將學科矛盾轉嫁到學習矛盾上,一時間人人自危,校園中竟傳出了朗朗書聲,各幫派間大喊民不聊生,沖突暫停。
然而不能暫停的,是因為挑戰書而將日程提前的紀錄片拍攝工作,成績很一般的王可又不得不把學習當做頭等大事對待。這是一對太沖突的矛盾體。經常都快半夜了,寢室里王可說:“我要光!”于是他有了光;我和馮孔說:“我們要睡覺!”就和他吵了起來,說寢室不是他一人的;然后隔壁的人也加進來,說寢室樓不是我們三個人的;最后生活老師殺出來,說學校不是我們寢室樓的……
不能讓矛盾沒完沒了地蔓延,我們只得答應輔助王可的學習。但是看著他寫作業,我仿佛聽見他大腦里傳來生銹齒輪的摩擦聲,叫人心急。
“南美洲的阿空加瓜山在哪里?”王可問。
“問地圖冊。”我順手丟過去一本。
“哦,找到了,在圣地亞哥上面。”
我對他說:“你都是要高考的人了,怎么跟沒學過地理似的。圣地亞哥上面是天空!”
過了一會兒,恐龍來接班,王可轉戰歷史。王可問恐龍:“說正經的,1644年發生了什么大事來著?”
恐龍說:“你的歷史筆記本上面記的是什么?”
恐龍翻開王可的筆記,看了幾眼,表情瞬間凝固。我湊過去,只見筆記上面寫著:1644年,李自成建立同花順政權,農民工攻占北京,明亡。清軍入關,為我國古裝電視連續劇事業做出重要貢獻……
即使如此,我們的拍攝計劃仍然像泥鰍一樣,在功課和FANS的夾縫中求生存。為了趕進度,王可給我們準備了幾臺小型DV,要我們拿出狗仔隊的精神,見什么拍什么。
我問:“就這么簡單?沒什么具體要求么”
王可想了一會兒,說:“抓住素材并非易事。你們需要狼的速度、熊的力量、鷹的眼睛,還有……”
我說:“還有兔子的尾巴?”
王可說:“別打岔。紀錄片當然要反映的是真實。你們把感興趣的素材記錄下來,最后交給我統一篩選整合。”
我仍表示出極大的疑問:“這樣的片子能得獎嗎?”
王可胸有成竹,信心自然比竹子還硬:“未經渲染過的真實最能打動人。況且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狗仔隊不是國家足球,不講技術還得講人數。我們三個男生加上張雨帆,四人分工合作,像古時候的封建地主,一人管一塊地。這是一件極其猥瑣的事情:我一個人有事沒事站在走廊上,手拿一DV,別人自然容易產生誤解。但拍攝組不是梁山,養再多的人也沒用。我決定做個白癡,天天去操場轉,每一天DV里總能得到新鮮血液:踢足球的,一群人往一個人腳上踢;打籃球的,一群人往一個人臉上打。我心想這鏡頭得把“生命在于運動”的解說詞改為“珍惜生命,遠離體育”。然后又想,還是應該找一些積極向上的素材。看見幾個團員在操場邊植樹,便走了過去。
走攏了那群團員這才發現我手里拿著DV,嚇得臉色發白,好像我手里拿的是一疊團員評價冊。一個領頭模樣的人說:“你們怕什么!我們是團員,是祖國的基石!他不過是個廣播站的!”
我昏頭昏腦地問:“你們這是在植樹?”
那人說:“是啊,沒見過植樹嗎?我植給你看。”說完,他從一個口袋里取出一根豆芽,往空出來的坑里一插,填了幾鏟土,拿著寫字板的團員就往上面打了一個鉤。
我說:“這明明是豆芽。”
那人笑道:“你近視的話就不關我的事了。走,我們上網去。”
等他們走后,我湊近一看,才發現這確實是一棵樹,只是僅有兩片葉子。我連呼吸都不敢,生怕一吐氣,這小樹苗便隨風而去。
總算有所收獲,我可以向王可交差了。
恐龍比我有出息,為了拍攝最為驚心動魄的鏡頭,他親自參與了一次后山的武裝沖突,并還保證了DV的完好無損,不過他的臉就沒這么好的運氣了,成了車禍現場。而張雨帆緊緊抓住了課堂場面一拍不可收拾,各大班級的冷幽默盡收DV底。
正互相交換看著,恐龍沒頭沒腦的問張雨帆:“你們家王可呢?”
張雨帆一臉怒氣:“什么我們家你們家的,你有病啊?”
我拉住恐龍:“兩口子的問題就是臺灣問題:哪個外國先插手哪個先挨揍。”
張雨帆剛對我怒目而視,轉眼又想起什么:“真的,怎么說好了碰頭他半天不到。”
我拔腿就走:“趕緊找人。”
我最擔心的事發生了,圖書館里袁華和他的人正和王可扭打在一起,像一大團章魚,掀翻了幾張桌子。我還真佩服王可的大智大勇:N個人把他壓在底下,可他就只揪住袁華不放。
一個人叫道:“來人了!”袁華一伙如松雞般顧頭不顧尾掉頭就跑,我們沖上前,張雨帆把王可扶起來,王可一臉苦相的說:“我沒什么,但DV被那小子砸啦,真他媽沒有職業道德!”
王可不許我們有什么報復行為,恐龍只能深入敵后,把袁華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他回來告訴我們說:“那家伙也學我們拍紀錄片。”
恐龍接著說:“他繼承了歷代大資產階級的優秀傳統,認為錢是非主流,不砸上一頓心里便不舒服。在他的拍攝工地上,美女云集,奔馳滿地都是。”
王可頭垂下來,不知所措:“我們的紀錄片規模太小,比不過他……”
我安慰道:“別擔心,他那不是在拍電影,而是搞車展。”
王可低聲說:“不說了,我們繼續剪輯工作。”
事到如今,我們當初的信念有所動搖。接下來的幾周里,一直沉默地工作著。
五
噢嘶咔大會倒數第二天,周日,下午五點。
我和恐龍正在寢室焦急地等待王可,如果不能在晚自習前將作品上交,名額就作廢。
我說:“這小子可別循了動作片導演的那套路數,出門就趕上車禍暗殺什么的……”
恐龍說:“你怎么不往好的方面想?”
話音未落,王可就跑進了寢室。他渾身是汗,活像從長江游過來的,把一盤DVD扔給我,用快斷氣的語氣說:“有一個……好……消息……”
我怕他被自己的話噎死,連忙補充道:“我知道,還有個壞消息。”
恐龍撓撓頭:“做人要樂觀,先聽好消息。”
王可緩緩說道:“DVD……沒有……問題了……”
我正準備出門去交DVD,卻聽見王可的聲音還在繼續:“但是……有人跟蹤……”
——一群人拿著臉盆、報紙和衣架等武器應聲而至,像團炸藥一樣塞住了寢室門。中間領頭的,正是袁華。恐龍見狀,迅速站到門口,把我和王可擋在后面。一時間,四周安靜無比。
袁華指著我說:“你們想搜集磚頭蓋房子嗎?快把DVD交出來!否則我動你胎氣!”
恐龍開始挽衣扎袖:“我看你也是五行缺德。送你一副對聯先:客死他鄉,停尸海外!”
袁華一聽自己變成了尸體,一下真的三尸暴跳,寢室里迅速打成一片。我和王可做好架勢,但發現沒一個人沖過來。再一看,恐龍在人中間悠閑地打著,一腿放倒一個,邊打邊唱:“我不賣豆腐,豆腐……”
生活老師聽見響動跑過來,發現除了我們三個人站著,其他人都躺著,衣架等什物散了一地。他正奇怪,鼻青臉腫的袁華站起來整整衣服,怒道:“看什么看,沒見過打架?再看連你一起打!”生活老師嚇得拔腿跑了。
隨后袁華帶著一幫人走了。臨走前他轉過身冷笑道:“哼,你們還是輸定了。看你們那垃圾片子的窮酸樣,初賽就會給淘汰。”
恐龍甩甩肩膀,說:“把DVD給我,我去交。”
噢嘶咔大會第一天,周一,上午八點。
校長中氣不足的演說后,大會正式開始。然而紀錄片要下午才展示,我們只得先去觀摩其他片子。一路上,王可悶悶不樂,五官都快皺到一堆去了。
恐龍勸道:“你不用太悲觀,就算天不時,地不利,咱們好歹還有人和米。”
張雨帆也說:“就是,這是在過節呢,電影節。”
王可什么都不想說,我們只好沉悶地走著,不知不覺中到了動作片展區。這個左右腦生長不平衡的展區人數卻是最多,布好的座位早被搶占一空,更多的人只有站著。
我瞇起眼睛打量著場地上的兩塊大屏幕。一塊播放電影,一塊展示成績。此時得分最高的片子是《哈利波特與聚魂棺》和《滿城盡帶霍元甲》。后一個片子正在播放呢,我們且先看看。
只聽旁邊的一個人說:“據說這片子是按中國正版DVD的標準程序制作的。”事實果然如此,因為我們必須先看五分鐘的婦仁潔廣告。廣告剛放完,屏幕便出現了一大堆馬賽克,音響里傳來陣陣用指甲刮黑板的聲音。人群中傳來一連串歡呼聲:“噢嘶咔!噢嘶咔!”
有個評委迅速跑到屏幕前說,觀賞暫停,偏偏這時屏幕和音響又恢復正常了。只見屏幕里一個奇衰無比的人舉起中指對著那評委說:“看見沒有?筷子一樣大的拳頭,我一拳扎爆你的眼睛!”評委被這突然出現的畫面弄暈在那里,又過了幾分鐘,遠處傳來一個吼聲:“媽的!什么爛片!”
左側的一排人齊刷刷地站起來,其中一個人嚷道:“《聚魂棺》劇組,有本事站出來說話。”
右側的一排人也站起來,異口同聲地說:“拍爛片就算了,還拿出來丟人現眼,以為你們是張藝……”
沒等他們說完,左邊的人已經沖了過去,整個場地一片混亂,有的人毆打FANS,有的FANS毆打自己不喜歡的劇組人員,有的劇組人員毆打評委,有的評委跑了,于是更多的人追著評委跑……
幸好我們在以前的拍攝中熟練掌握了突圍技巧,很快離開了那鬼地方。我對王可說:“我忘了告訴你,劇組互毆是歷代電影節的必上節目,一個優良傳統了。”
王可搖頭道:“你不說我還以為是動作片展區特意搞的活動呢。”
話音未落,我們身后的展覽區傳來DVD機的爆炸聲。
張雨帆怯怯地說:“我想看劇情片,至少安全些。”
劇情片展區秩序顯然好多了,評委和觀眾有條不紊地坐在座位上睡覺,對屏幕上的一對生死離別中的情人毫不理睬。
“我不行了,我有句話想說……”
“哦,親愛的,你可不能死。”
“答應我……”
“哦,親愛的,你可不能死。”
……
王可連忙對張雨帆說:“假設你是片中女角,請一定記住,少嘮叨一點,我也許能多活幾年。”
恐龍最受不了的便是這種愛情劇,他問我:“我們不能看點別的嗎?”
我指指王可說:“你應該問小兩口,人家正在接受婚前教育呢。”
恐龍就捂了肚子去對王可道:“我反胃,再看下去,我的午飯錢可以省了。”
王可嘆了口氣:“三比一,小帆。走吧,為了人和米。”
張雨帆用眼盯住王可:“你剛才說幾比幾?”
王可像泄氣的輪胎,咝咝地改口:“二比二,二比二。”
正當恐龍束手無策的時候,他旁邊的一個人睡醒了。那人睜眼看了看屏幕,大聲叫道:“脫了,開始脫了!”
在場所有的人紛紛把腦袋支起來,我們轉過頭看著屏幕,只見女主角把一堆土豆放在面前,邊給它們脫皮邊說:“當我脫完的時候,他就會醒來。”
那人看了看表:“她要脫半小時呢。繼續睡。”其他人也十分認同地把腦袋放了下去。
王可問我:“有沒有磚頭?要大號紅板磚……”
下午三點,噢嘶咔大會終于展示記錄片了。大部分文科和理科的同學都到達了紀錄片展區,站成兩堆人,恐龍說自己這輩子都沒見過紀錄片展區有如此盛況。
看見梁姐和禾士生等評委紛紛入座,王可身體便像中國的股市行情,從頭到腳抖個不停。張雨帆對他說:“鼓起勇氣,別緊張。”
王可看也不看張雨帆:“誰說我緊張?”
評委們宣布觀摩王可的電影開始時,王可已經完全沒有了一點自信。一直到片子放完,也沒說一句話,盡管其他人對這部片子感到非常滿意。
評委們的打分也在情理中。文科老師在記分板上打了滿分,理科老師在記分板上寫的都是“變態,不懂”之類的字眼,從人數上看,文科老師遠少于理科老師的。有人大為不滿,站起來對理科老師嚷道:“你們憑什么打零分?”
禾士生第一個跳出來叫道:“這片子太真實了,什么都記下來,簡直就是流水賬,連植個樹這種破事都……”話還沒說完,他發現全場的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他。
梁玲拍著桌子吼道:“下面請播放袁華的作品。”
袁華的作品無疑是我們無法比擬的。他花了重金來講述學校里一群賽車族的故事,并確實在特效和剪輯上下了功夫,整部片子華麗無比,像一只金光閃閃的面具。王可看完了整部片子,面如死灰,小聲嘆道:“我們輸了,這部片子確實不錯。”
評分毫無懸念。他的分數是我們的兩倍。理科生歡呼而散,袁華大大咧咧地走過來,視我們如草芥,冷笑一聲,揚長而去。
展區一下子只剩下我們四人,王可慢慢拖著步子往回走,還念著:“敗了,敗了,這下人和米都沒了……”
恐龍拍了拍他肩膀,對我們說:“反正都敗了,我們不如去后山喝一盅。”
我們拿了一些菜、啤酒和果汁,果汁是為我和張雨帆準備的。找了一塊干凈的草坪,在一棵榕樹下吃起來,不久喝酒的兩個就神游八極,心思竄到外太空了。
恐龍使勁拍著王可的肩膀:“你有啥好郁悶的!我們不都活得好好的么?我們又沒有壯士一去不復返,留取丹心照汗青。”
王可邊喝邊擦眼淚:“是啊!你說得對!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群太監上青樓。噢嘶咔最佳影片獎是沒戲,但是還有銀酸梅獎啊。”
恐龍搖著腦袋:“裝什么詩人啊,中國現在還缺詩人么?你這是逼我鉆地縫呢。”
王可笑著說:“你那身板,要鉆也只能鉆地洞。”
我和張雨帆抱著果汁,看著他們兩個,沉默地喝著。
張雨帆突然抬頭看著星空,驚訝道:“今晚的星空真漂亮。看!有流星!”
我們都抬頭,果然有一個亮晶晶的東西劃過長空,像老師的粉筆頭。愣了半晌,王可罵道:“傻丫頭,那是飛機,你們誰見過流星向上飛的?”
但是我們都滿足了。
噢嘶咔大會第二天,上午八點。
全校人到齊了。我們四人幾乎一夜未睡,現在一臉倦意地站在人群中,等著宣判結果。只見校長一邊揮手一邊坐上評委席,眾人歡呼著:“噢嘶咔!噢嘶咔!”
校長又開始了他中氣不足的講話。我們練習就地站著昏昏欲睡,校長的聲音像是從天邊傳來:“下面我為本屆正樸電影節作結束詞。首先我很遺憾,這次因為動作片展區的一些事故和劇情片展區評委的不明原因失職,這兩范圍的電影評選不得已終止。因此我們只有在紀錄片展區中評選。由于是紀錄片,那么男女主配角獎也就無法評選了。”
此話一出,猶如鯊魚掉進了魚塘,我們覺也睡不成了,人群傳來各種各樣的不滿聲音,已經有劇組在遠處悄悄地又打了起來。
校長扯了扯領帶:“然后,我昨天仔細看了看紀錄片展區僅有的兩部電影,并且認真參考了各評委寫的評分意見。現在我鄭重宣布,本次電影節的最終獲獎者是高二13班的王可同學!”
全校的人都呆住了,包括在場的各位評委。王可的下巴幾乎拖到了地上,舌頭可以滾出去鋪成紅地毯。離我們不遠的袁華尖聲叫道:“校長你有沒有搞錯?”
校長嚴肅地說:“我沒有搞錯。你是袁華同學吧?你的電影我看了很久,我很奇怪,其中有些片斷我怎么會那么眼熟呢?這樣吧,一會兒你來我辦公室,我們溝通一下如何?”
袁華一下啞了,而我們也沒顧得上去揣摩校長的意思,因為全校的文科生已經沸騰了,我們四人大聲歡呼。
六
期末考試過后,我們在教室里領成績單。全班大部分人都將升入二層次班去面對高三,用恐龍的話說,“我們的日子到了。”
王可很不幸地徘徊在該層次外。
恐龍對王可說:“你可別泄氣,班上看不到你,我們還是希望能在考場看到你。”
王可笑了笑:“你們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說完他轉身看著張雨帆。
張雨帆說:“我會在大學等著你的。”
王可嘆了口氣:“等不到我就不要等了,找個好男人回老家結婚吧。”
張雨帆怒道:“你才回老家結婚,你們全家都回老家結婚!”
王可搖搖頭,前腳跨出教室門,門外的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無數日夜的生活片段在我眼前如幻燈片一閃而過。
隨后,我們聽到了似曾相識的那一聲“——路在腳下!”這次竟然真的有了幾分滄桑感。
責任編輯 張即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