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喻拓展機制對“上”的解釋力

摘 要：轉喻的拓展機制，不僅可以用來估推漢語中“上”作為單字詞的多義性，而且可以在詞組、成語和小句層面重新分析“上”作為事件標記以及時體標記的作用，說明“上”充當標記的同時發生了語法化的變化，印證英語中轉喻拓展機制對富于標記手段的漢語有一定的解釋力。

關鍵詞：轉喻拓展機制 “上” 標記 語法化

隱喻拓展機制（metaphor extension mechanism）對語義網絡中的語法標記（grammatical markedness）現象具有一定的解釋力，但隱喻拓展機制是英語語義的傳承網絡，它對漢語中語法標記的現象解釋是否適切，有待考量。鑒于此，本文擬用轉喻的拓展機制對漢語中的“上”在詞組、成語和小句中充當語法標記的作用進行分析，以期發現它運用的規律。

一、轉喻拓展機制

（一）轉喻拓展機制的定義

Heine認為隱喻拓展機制一旦考慮了語境的作用后，就可以用來解釋在語義連續統中詞匯語法化的意義。概念隱喻中的空間結構具有指向性，這一指向性和語法化的過程相聯系，而語法化的過程又和基于語篇、蘊含語境的轉喻工作機制相聯系。語法化是一個“去語義化”“語境拓展”“去范疇化”和“消蝕”的過程。Heine 指出，轉喻工作機制是一個體驗性的相互作用（experiential correlation），在事件性的運動或移動的過程中，運動的方向性和事件的意圖性相互聯系[1]（p2-14）。在此觀照之下，運動事件具有空間移動的語義真實性（relic），而運動事件本身可以具有時間概念上的指向性，可以是現在、過去和將來。

在轉喻表示的運動事件所構成的概念框架中，事件總和一定的情景相聯系，情景所對應的事件題元角色一般是：施事（agent）、受事（patient）、主體（theme）、經驗體（experiencer）、受益體（beneficiary）、工具（tool）、處所（location）、目標（target）和來源（source）。在運動事件的框架中，題元用來描述空間關系，行為用施事和受事來表示。用題元角色的觀點來分析轉喻工作機制所構成的事件框架，工具和目標兩個語義基元（primitive）處于認知域中語義凸顯的位置，而且他們之間存在著單向性的轉化，即A>A/B>B，這為考量在運動事件的框架下轉喻拓展方式的工作原理提供了依據。

（二）轉喻拓展機制和語法化

Heine認為隱喻拓展機制語法化的本質，是以較為具體的認知域表述較為抽象的認知域的內容，并使之概念化，在源域內容向目的域內容的投射過程中，意像圖示的概念化內容發生了隱喻式的拓展[2]（p31）。當從源域到目的域的映射發生時，隱喻的拓展機制發生了作用，它的基礎是概念的相似性；但如果是轉喻的拓展機制發生了作用，它的基礎則是概念上的相臨性。在跨域或單域的映射過程中，運動事件的框架內發生了語法標記手段的固化現象（entrenchment）或事件的常規化（routinnization），這些語法標記可以標記事件本身的特征以及動作行為中的時體因素。緣此，語法化的現象就發生了，在這一過程中語義得到新的配置，抽象意義從較為實在的意義中演化出來。語法化在表達方式的特點上可以概括為從具體到抽象、從無標記到有標記、從開放詞類到封閉詞類、從動態過程到靜態過程、從中心到邊緣化的特點、從不凸顯到凸顯和從客觀化到主觀化。

轉喻拓展機制觀照下的語法化現象發生在具體的語境中，體現為具體的運動事件框架中的在線操作。在漢語中有類似習焉不察的語法標記手段，比如漢語中以“上”作標記的情況為例，可以在小句中表達“他們談上了戀愛”。在成語中表達“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在詞組中表達“上菜”。當漢語中相對的詞在不同的語言層面被加以運用充當語法標記的手段時，轉喻拓展機制似乎具有比隱喻拓展機制更為適切的解釋力。

二、方位詞“上”在轉喻拓展機制中的體現

（一）方位詞“上”在詞組、成語和小句層面的表述

表示方位的詞“上”的中心意義是“位置在高處的”[3]（p1003-1007），原型意義和非原型意義存在于范疇化的散點中。由于漢語缺乏形態標記，詞的兼類現象較為普遍，所以“上”也可以用作動詞，同時也可以作方位助詞和時體助詞，前者放在名詞后，表示物體的表面，后者放在動詞后，表示由低處向高處。由于“上”在作方位助詞時讀輕聲，它的詞綴意義、音綴意義和起語法標記作用的意義合為一體，所以在本文的考量中，僅考慮“上”在作時體標記時的情形。

“上”可以和其他詞構成名詞或動詞短語，“上”在構成表示空間方位關系以及具有褒義色彩的詞匯的同時，也能構成具有中性色彩以及貶義色彩的詞匯。“上”甚至能和其他表達方式構成成語。在“上”和別的字搭配所構成的成語中，“上”不僅表示方位、等級和處所，還表示狀態、特征和走向。在漢語小句中，“上”可以表示動作的結果，往往有合攏的意思，也可以表示動作開始和繼續[4]（p304）。

（二）轉喻拓展機制對方位詞“上”的分析

在漢語中，“上”從表示方位關系的詞到在詞匯、詞組和小句層面表達不同的意義，其語法意義的變化經歷了一個歷時和共時共存的變化過程。“上”作為歷時標記意義的估推一般采用類推的方式，析取其表層意義的變化，“上”作為共時標記意義的分析一般采用重新分析的方法，和取其深層意義的變化。“上”作為語法化的變化，要經歷一個單向性的過程。“上”出現語法化現象的動因包括語用推理（pragmatic inference）的因素，語用推理主要指隱喻和轉喻機制，并且要符合語言的經濟律和簡明律[5]（p67-87）。在此情形之下，轉喻拓展機制可以用來對由“上”所組成的表達方式進行解釋。

1.詞匯層面的分析

如果用轉喻的拓展機制來分析，“上”的詞匯所構成的單一認知域中，總是言及或述及一定的動作行為，所以“上”由表示方位關系的詞演化成為表示運動方向的詞，在特定的語境標志著具體的運動事件。當事者的行為具有一定的運動事件的特征，由“上”所組成的詞匯或是描述客觀事物，或是描述當事者的涉身體驗，所以當“上”作為表示運動方向的詞和別的詞進行語義搭配時，“上”成為標志該運動事件具有不同語義特征的語法標記。“上”從表示過程到虛化為表示特質或狀態。如果說隱喻拓展機制可以用來解釋詞的多義性的話，那么轉喻拓展機制可以用來解釋詞匯多義性中的拓展現象。

2.成語層面的分析

由“上”構成的成語可謂豐富多彩。“上”可以在成語中表示事物的層級、品質以及相應的空間方位關系，可以演化為在特定的語境中表達相應具有事件特征的語義內容。在這些含有具體語境內容的成語中，“上”由表示方位關系的詞拓展為表示事物程度、特點、層級和事件概況的語法標記，同時表達方式的語言內容得以壓縮，這符合語言的經濟律和簡明律。在轉喻拓展機制中，由于映射的作用，“上”不僅具有相關的語義內容，即程度的非離散性以及方向的指向性，“上”還經歷了一個舊詞獲新義和新舊意義并存的情形，結果“上”標志著成語所描述的運動事件具有一定的語義特征。

3.小句層面的分析

在漢語的小句層面，“上”無疑可以作為時體標記來使用，它可以表示動作的完成，也可以表示動作的開始并將繼續下去。當“上”作為時體標記，表示動作開始并將繼續進行時，“上”在漢語小句的論元結構中充當語義基元，從表示方位關系的詞，變為表示運動事件動作的目的性以及指向性的詞，這個過程是一個意義虛化的過程。“上”由表示運動方向及空間關系的詞成為為標志時體特點以及事件特征的語法標記。另一種情況是“上”成為標識動作結果的時體標記，在這類運動事件的概念框架中，“上”從表示運動方向性的詞演化成標記動作結果的語法標記手段。

三、小結

語言中的有標記項（markedness）和無標記項（unmarkedness）源于對音位的描寫和分析，有標記項指有特殊區別意義，有標記項和無標記項不對稱。在語言的演化和變異的過程中，前者指語言表達中的非常規形式，后者指語言表達中的常規形式。在漢語中，當“上”成為語言表達中的非常規形式，即以語法標記的面目出現時，它在詞匯、成語以及小句的層面可以有不同的搭配方式，成為語境所表述的運動事件特征的語法標記以及動作行為的時體標記。

從轉喻拓展機制的工作原理來看待“上”的語法化過程，一方面“上”由表示方位或方位移動的詞成為運動事件的標記或時體標記；一方面“上”的原型意義弱化，而語法化的意義在轉喻的拓展機制中凸顯出來，它突出了運動事件的特征，成為轉喻映射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

在轉喻拓展機制進行域內映射的同時，有兩個明顯的特征，一個是具體的語境內容提供了語義重新分析的可能，它的特點是在線操作；一個是在轉喻拓展機制的作用下，“上”也成為語法化的標志和固化的詞匯表達方式的有機組成部分。

轉喻拓展機制由于不是跨域映射，它依賴的是認知域中一種相鄰關系（proximity），在這種情形之下，作為漢語的方位詞“上”能體現出運動事件框架的特征，從而成為語法標記。它主要是時體標記的一種手段，也是語法化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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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慶華，上海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