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口語中的“Ｖ＋他＋ＮｕｍＰ”

摘 要：在現代漢語口語中經常聽到“V+他+NumP”格式的句子，這一格式中的“他”不是人稱代詞，而是兼具結構和時態功能的助詞，讀作[t#688;#601;0]，“V”為單音節的自主動詞。整個格式是是非疑問句和祈使句的融合，所表達的語氣、語義特點是委婉的請求、建議和痛快的決定、同意。

關鍵詞：助詞 自主動詞 語用特點

在現代漢語口語中經常聽到“V+他+NumP”格式的句子。（V是動詞，NumP是數量短語）如，“歇他一天”“睡他一日”“喝他兩盅”。許多學者都把這種結構分析成雙賓結構。朱德熙（1999）認為，“雙賓格式里由人稱代詞‘他（它）’充任賓語有時也是虛指的，如：唱他一段/睡他一會/走他一趟。”陸儉明（2005）在分析“吃了他一個蘋果”到底該看作單賓結構還是雙賓結構之后指出“有同學可能會提出這樣一個問題：‘吃了他’不能單說，能看作述賓結構嗎？能，只是這種述賓結構是黏著的，不是自由的。這種黏著的述賓結構雖然不多見，但也不只這一種。例如‘我真想是睡他三天三夜。’這句話里的‘他’絕對不可能跟‘三天三夜’組合，只能分析為跟‘睡’組合，而由此組成的‘睡他’，也是一個黏著結構。”

一、“他”的性質

既然是雙賓結構，那么“他”就是賓語，但“他”虛指什么？性質是什么？對于“他”的詞性，學術界有不同的認識：有人認為是代詞，有人認為是虛代詞或假代詞，有人則認為是助詞。

“代詞說”認為，“他”在句中為虛指賓語，與真賓語形成形式上的雙賓語句，此觀點其實是以承認“他”本身是一個實語素為基礎的。“他”在此句式中是否真的是實語素第三人稱“他”呢？

代詞的詞匯意義是體現在被指代詞上的，如果“他”為代詞，代的是什么呢？如，“讓我們唱他一段。”這一句中，涉及的人是“我們”，物是“戲”。首先排除“他”指代人的可能性，因為這句話是祈使句，祈使句的主語是第一人稱或第二人稱的單數或復數，動作使動者是“我們”，顯然不能用第三人稱“他”來指代。這個“他”只能指代物“戲”了，可能的解釋是由于口語的經濟原則，句中省略了真賓語“戲”，但又由于補償原則，在動詞后邊又緊跟一個虛指賓語的代詞“他”。然而，這種說法是站不住的，因為加上真賓語，如，“讓我們唱他一段戲吧。”也是可以成立的。句子并沒有因為有“他”而省略“戲”或因為有“戲”的存在省略“他”。這里的“他”是否代表除句中出現的人、物以外的第三者呢？如果是這樣，例句就可變為“讓我們唱他（張三）一段”，就算句子成立，這顯然與原句的句義是非常不同的。所以，我們可以肯定地說“他”沒有任何詞匯意義，也就是說“他”沒有實詞的資格，當然不可能是代詞。即使是虛指代詞也與一般的虛指或任指代詞如，“什么”“誰”等有明顯的差異。

呂叔湘曾指出，這種結構“從形式上看，也許可以或應該解釋為雙賓語句子，可要是從這個‘他’字的作用看，它既然無所稱代，實在是前面的動詞的附屬物。”我們認為“他”在“V+他+Nump”中是助詞。

（一）從語音特點看“他”的助詞性

“V+他+NumP”格式大多出現在口語中，其中的“他”與與此格式相同的雙賓格式中實有所指的“他”不同，在語音形式上也有很大不同。如，雙賓格式“買他兩瓶”中的“他”為第三人稱代詞，讀[t#688;#7424;#741;]，而在此格式中的“他”并不實指某人，讀[t#688;#601;]，輕聲。這種語音特點符合后附助詞都是輕聲的規律。

（二）從功能特點看“他”的助詞性

從大量的例句中我們可以總結出“他”在“V+他+NumP”格式中的功能有：在句中不充當任何成分，引出動詞后的準賓語；標示動詞所表示的動作在將來發生。

“他”在“V+他+NumP”中，形式上的確像賓語，但“他”和真正的雙賓語格式中的直接賓語有本質的區別。雙賓格式“買他兩個”中，動詞“買”與“他”構成動賓關系，語義上是動作與與事的關系。但在“買他[t#688;#601;]兩個”中“他”與動詞“買”沒有任何直接或間接的語法關系，同樣，“他”與后邊的數量短語也沒有語義、語法關系，有直接語義、語法關系的是動詞和后邊的數量短語。即“他”處于謂語與準賓語之間。“他”的這種作用，同結構助詞“的（地、得）”表示附加成分與中心語之間的結構關系的功能是相同的。

從例子中可以發現，“他”表示動作還沒有發生，因此，“他”一般不與動態助詞“著”“了”“過”連用。如，“歇他一日”是將要歇一日，“猜他一番”，是將要猜一番。不能說*“歇著他一日”、*“歇過他一日”、*“猜了他一番。”因此，在這種句子中有時也有表示將來的時間詞與之形成呼應，如：“今天歇他一天”中的“今天”。可見，“他”也帶有時態助詞的功能。

二、“V+他+NumP”格式中動詞的性質

是否所有的動詞都能進入這種“V+他+NumP”格式呢？短語后面的數量短語有沒有什么限制呢？

由上面例子中的動詞“歇、睡、喝、唱、走、買、猜”，可以發現該格式中的動詞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都是單音節動詞。呂叔湘先生曾經談過這一特點，他指出“這些例句里頭的動詞都是單音節詞，這個‘他’字可以湊一個音節，這種用法跟古代的‘填然鼓之’，‘浡然興之’（孟子·梁惠王）的‘之’可以相比。”這與漢語的標準韻律詞是兩個音節有重大的聯系。雖然上述動詞既有及物動詞，也有不及物動詞，但它們在語義上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它們都是動作發出者有意識地發出的動作行為，即自主動詞。不過，及物的自主動詞與不及物自主動詞后邊所帶的數量短語類型有一定區別。如果該動詞是及物的自主動詞，如“喝、唱、買”等，進入該格式的數量短語就有三種，即物量、時量、動量，如：“買他兩個”“買他幾天”“買他幾次”；如果動詞是不及物的自主動詞，那么進入該格式的數量短語就只有兩種，即時量和動量。因為不及物動詞不能接體詞性詞做真賓語，而物量短語就相當與物量詞加體詞性詞的省略形式，所以，不及物的自主動詞不能接物量短語。

三、“V+他+NumP”格式的語用特點

在實際運用中，“V+他+NumP”格式有兩種語調：升調和降調。“唱他一段↗”語調上揚，顯然是疑問句之類。“唱他一段↘”語調下降，為祈使句感嘆句之類。

在日常應用中，“唱他一段↗”可以用“是、好”來回答，這是典型的是非疑問句的回答語，所以我們可以將“唱他一段↗”看作是省略了語氣詞“吧”的帶有祈使商量語氣的是非疑問句。而“唱他一段↘”在日常運用中是針對別人提出的建議作出積極地響應。從而我們可以知道，“V+他+NumP↗”這種格式在句類上是非疑問句和祈使句的結合，語義上表委婉的請求或建議，希望對方作出同意的決定。“V+他+NumP↘”在句類上屬于祈使句，語義上表示爽快的決定或同意。我們可以把“V+他+NumP”看作是是非疑問句和祈使句的融合。所表達的語氣、語義特點是委婉的請求、建議和痛快的決定、同意。

對日常應用中的“V+他+NumP”格式進行調查，我們發現這一格式沒有用于否定句的情況。*“不歇他一天”*“不喝他兩杯”這一類句子是不成立的。所以這一格式不管是在疑問句或是在祈使句中，都希望得到肯定的回答，都暗含了一種肯定的語氣。

綜上所述，現代漢語“V+他+NumP”格式并不是雙賓語結構，其中的“他”不是第三人稱代詞，而是具有結構和時態功能的助詞。這一格式在句類上是是非疑問句和祈使句的融合。所表達的語氣、語義特點是委婉的請求、建議和痛快的決定、同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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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呂叔湘.近代漢語指代詞[M].上海：學林出版社，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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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馮勝利.漢語的韻律、詞法與句法[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

（陳建敏，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