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混蛋

李四是個賊，但不是普通的賊，他專門干入室行竊的行當，而且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有收獲。因為他小心謹慎，運氣又好，所以出道以來，從沒失過手，在警察那兒也沒有案底，只有幾個道上混的人才知道他這號人物。

這天下午，李四像往常一樣，大街小巷轉悠，尋找可以下手的對象。正走著，一家院門打開，有幾個民工扛著鐵鍬鐵鎬走了出來，其中一個人手里拿著一沓子百元鈔票。李四忍不住多瞅了幾眼。只聽得一個民工大著嗓門說：“這老王頭，咱幫他挖出個寶貝，他就給咱這么點錢?”

李四心里一震：挖出寶貝?什么寶貝?他緊走幾步，離幾個民工更近了一些。只聽另一個民工說：“你還想要多少啊?人家給咱每人二百就不少了，碰上個鐵公雞，一分錢不多給，你也得干瞅著。好了好了，今天咱這也算發點小財，走，喝兩杯慶祝一下。”

那四個民工來到前面不遠的一個小吃店，李四也跟了進去，這個時候，小店里沒有其他顧客，李四就坐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四個民工幾口酒下肚，說話嗓門更大，句句不離剛才的事情，半個小時過去，李四已經把事情聽明白了。

那院子里住的是老王頭和他老伴，今天下午，老王頭雇了這四個人，說是要在院子里挖一口窖，結果卻挖出來一個鐵箱子，老兩口把箱子抱進屋，沒一會兒，就出來給了他們每人二百塊錢，說不用挖窖了，請他們幫忙保密，別把挖出鐵箱子的事情說出去。他們判斷，那里面一定藏著值錢的寶貝。

李四大喜，這個小鎮有著一千多年的歷史，不時有文物出土，從地里挖出寶貝的事，屢見不鮮。那箱子里的東西肯定值錢，要不然，老王頭怎么會給那四個民工那么多錢?擺明了是想封住他們的嘴。可他想不到，這四個家伙根本就沒想幫他保守秘密，所以肯定沒什么防備。

要是把東西偷來，估計下半輩子就再不用偷偷摸摸了。李四決定當晚就下手。

晚上十點多鐘，小巷子里漆黑一片，沒有一點動靜，李四神不知鬼不覺翻墻而入，潛入老王頭的院子。屋里黑漆漆的，老兩口已經睡下。李四輕輕撬開窗子，把迷香吹進屋里，等了一會兒，他跳了進去。

他打開燈，見那老兩口睡得死死的。沒費多大事，就在柜子里找到了那個箱子。箱子很沉，約三十厘米長、十五厘米寬、十厘米厚，呈長方形，上面銹跡斑斑，但卻古意盎然，鎖卻是新的，是那種最大型號的。李四推斷，老王頭砸開了原來的鎖，為了保險，所以換上了新鎖。東西到手，李四不敢久留，小心地處理了一切痕跡后，迅速撤離。

李四回到家里，迫不及待地把鎖打開，當他看清里面的東西時，差點氣昏過去。

躺在箱子里的，是一塊黑糊糊的金屬，李四一眼認出，那是一塊普通的鐵。這大半夜的，他白忙活了。

可是，這樣的箱子里，怎么會只用來裝這么一塊不值錢的鐵?老王頭又怎么會因此付給那四個民工八百塊錢?還不讓他們說出去?李四定了定神，越想越不對勁。肯定是那兩個老東西打開了箱子，把里面的東西藏了起來，然后換上這么塊破玩意，準備遮人耳目，沒想到先騙了自己。想到這里，李四決定再去一趟。他馬不停蹄地趕回老王頭家，到了地方，不覺叫一聲苦，只見屋里燈火通明，遠處正傳來警笛的鳴叫聲。雖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他卻知道，機會已經失去了。

李四垂頭喪氣地回到家，倒頭便睡，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猶自后悔不已，這個跟頭栽得太大了，傳出去還不讓人笑話死?他來到街上，買了些熟食，一個人躲在家里喝悶酒，正喝得唉聲嘆氣，一個人闖了進來。

李四吃了一驚，急忙站起來，恭恭敬敬地招呼說：“二哥，您來了，坐下喝點?”

來人叫二黑，現在人們都尊稱他為二哥。這家伙專干黑吃黑的缺德事，是個狠角色，李四非常懼怕他。二黑咧嘴一笑，說：“恭喜啊，李四兄弟，怎么著，發了財，想慶賀也得找個好地方啊?躲在家里，不是怕二哥搶了你的好東西吧?”

李四心里一哆嗦，結結巴巴地說：“二哥，您說什么?我咋不明白呢?”

“少他媽裝糊涂。”二黑變了臉色，不耐煩地說：“老王頭昨天挖出的一尊金佛被你偷了吧?這么大的買賣你一個人干不怕撐死你?交出來。”

“一尊金佛?”李四吃驚地問，“二哥，您怎么知道的?”

“昨天夜里，王老頭的女兒女婿才聽說他爸爸挖出寶貝的事情，所以連夜趕回家，卻發現那老兩口昏睡不醒，家里被人翻過了，他們報了警。”二黑說，“那老頭都急瘋了，他跟警察說，箱子里裝的是一尊金佛，還讓警察一定幫他找回來呢。你還裝什么呀?可別跟我說不在你這兒。”

李四苦笑，他捧出箱子，把經過說了一遍。又補充說：“二哥，經過就是這樣，我找到箱子就跑了，沒想到里面裝的是這玩意。我琢磨著，是不是我走后又有人去了?然后把金佛偷走了?”

二黑將信將疑地瞪著他，突然嘿嘿冷笑起來：“行，小子，連我你都敢騙，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說著，幾拳將李四打翻在地。

李四不敢還手，只一個勁地喊冤枉。二黑打夠了，把李四家翻了個底朝天，他當然什么也翻不到，于是狠狠地對李四說：“少跟我玩心眼，看在寶貝的份上，今天我先放過你，你好好想想，三天之內我收不到金佛，我要了你的命。”

李四遍體鱗傷，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他怎么這么不幸啊?在兩個老東西手里翻了船就夠窩囊的了，還招來了二黑這個煞星。二黑可不是跟他開玩笑，如果三天內他交不出金佛、二黑就算不宰了他，也得扒下他一層皮。

哭得夠了，李四也想明白了，他從老王頭家里出來，然后又回去，來回不過半個小時，就算另有人去偷金佛，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找到。所以，金佛一定還在老王頭手里，他裝模作樣地騙了警察，只是想讓人知道，金佛已經不在他家，免得再有人打金佛的主意。

這個老混蛋，太狡猾了，居然將計就計讓自己背黑鍋。李四恨得牙根兒癢癢的，他發誓一定要把金佛偷出來。

當天深夜，李四又來到老王頭家，他悄悄地爬上院墻，剛露出個頭，就聽得一陣兇猛的犬吠聲，一只半人高的大狗猛撲過來，躥上院墻，張開血盆大口向他咬來，李四嚇得心膽俱裂，慘叫一聲，拼命向后一躲，從墻上摔了下來。

從地上爬起來，李四沒命地狂奔。回到家里，他的身上還直哆嗦。老王頭竟然早有準備，弄了條狗幫忙看家。李四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要是金佛被人偷走了，他有必要這么做嗎?

第二天，李四準備了一大塊熟牛肉，肉里面攙了強力麻藥。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悄悄來到老王頭的門前，隔著院子，將牛肉扔了進去，那狗聞得肉香，上前狼吞虎咽，不一會兒倒在地上不動了。李四越過院墻，這才發現，屋里竟然大亮，里面的人沒有睡。李四躡手躡腳地來到窗前，心想，正好聽聽他們說什么，要是在談論金佛的事，能給他提供點線索就好了。

那個蒼老的聲音應該是老王頭的：“小娟，小濤，我跟你們說多少遍了，丟了丟了，你們小兩口咋還不信啊?”

另一個年輕男子悶悶地說：“爸，我們不是不信，現在警方一點線索都沒找到，昨天晚上偏偏又有人來咱家，肯定還是沖著金佛來的，可是金佛被偷的事兒都傳開了，他們還來偷啥啊?所以我跟你閨女才琢磨，是不是這里面有啥問題。”

李四暗想，這個小濤肯定就是老王頭的女婿，跟自己一樣，也惦記著金佛呢。看來，老王頭不光瞞著警察和賊，連自己女婿都瞞著。只聽老王頭說：“能有啥問題?不死心唄。其實你不用急，我就不信警察破不了案，到時候找回金佛，我們留著有啥用?還不是給你們小兩口?”

屋里一時靜下來，李四正納悶怎么不說話呢，突然門打開了，小娟和小濤走出來，回手關上門，男人小聲說：“老婆，我咋總覺得你爸你媽有啥事瞞著咱呢?難道……”正說著，他一眼看到正悄悄地往一旁躲的李四，他大吃一驚，喊道：“誰?”

李四見被發現，跳起來撒腿就跑，小濤喊叫著追上來。

李四慌忙爬上墻跳出去，小濤卻開了門追出來，眼看就要抓到李四，突然一人從暗處躥出來，一棍子將小濤打倒，大喝一聲：“快跑。”李四哪還用他提醒，早就拔腿玩命似的奔了出去。

跑到安全的地方，李四才顧得上看救他的人，一看，李四大吃一驚：“二哥，咋……咋是您啊?”

這人正是二黑。只見他陰陰地一笑，皺著眉頭說：“你說實話，金佛真的不是你偷的?”

李四精神一振，急忙賭咒發誓，說他講的一切都是真的。二黑沉吟了一會兒說：“你不知道吧，這兩天我一直跟著你，所以剛才才能及時地救你。如果說你偷了金佛還能把戲做得這么足，我不太相信，看來，金佛真的還在老家伙手里啊。”

聽了二黑的話，李四簡直感激涕零，他終于不用怕二黑對付他了。他大聲說：“二哥，那您說咱現在該怎么辦?我一切都昕您的。”

二黑惡狠狠地說：“還能怎么辦?暗的不行來明的，搶，老東西敢不交出金佛，我就殺了他。你跟著我干吧，賣了錢我分給你一半。”

李四嚇了一跳，他是小偷，可不敢殺人，本想不答應，可一看二黑冷酷的眼神，就知道自己不干都不行，他知道了二黑的計劃，如果想不干的話，二黑第一個殺的就是他。但要是真搶到金佛，哪怕只分一點錢，恐怕也夠過下半輩子了，于是他把心一橫，答應下來。

二黑在老王頭家對面租了個房，和李四一起日夜監視著王家的動靜。轉眼半個月過去了，他們確定，除了老王頭的女兒女婿每隔一兩天回來一次外，平時只有老王頭老兩口在家。這天晚上，他們故伎重施，迷翻了那條狗，然后一腳踹開門，闖進屋里，李四眼尖，見剛剛驚醒的老王頭手里拿著個手機，正拼命地按號，他上前一把搶了過來，扔到一邊，撲上去把兩個老人綁了起來。二黑拿匕首在他們面前一晃，獰笑著說：“把金佛交出來，不然我就殺了你們。”

老王頭哆哆嗦嗦地說：“金佛……早讓人偷走了……早就沒了……”

“你在箱子里裝的是鐵塊。”李四氣極敗壞地說，“實話告訴你，那天晚上偷走箱子的就是我，我可讓你害慘了，快說，金佛在哪?”

老王頭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顯然，這句話擊中了他的要害。這時，他的老伴哭了起來：“求求你們饒了我們吧，根本就沒什么金佛，那都是這老東西編的謊話，你們咋還真信了啊?誰家能隨隨便便就挖出金佛來呀?”

二黑愣了，隨即大怒，把刀架在老王頭的脖子上說：“還想騙我?想讓我一刀一刀剮了你們嗎?”

老太婆哭哭啼啼地說：“我真沒騙你們，我寶貝女兒嫁給小濤之后，一開始兩人過得挺好的，可是自從半年前，兩人就總因為雞毛蒜皮的事，今天打明天鬧的，甚至都鬧到法院去了，要離婚，我閨女跟我們哭了無數次，我們心疼啊。所以老頭子就想出這么個主意，那箱子是他事先埋下去的，就是想通過別人的嘴傳出去，說我們得了寶。女婿聽了這消息，一定會惦記金佛，但我們卻借口他們日子過不長，不給他，他為了寶物，就不會總跟我女兒打架了。其實，那里面裝的就是鐵塊子。”

老太太哭天搶地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撒謊。李四愣了，二黑也愣了。好半晌，二黑惡狠狠地說：“你編這瞎話唬小孩呢?以后你拿不出金佛，他們還不是得打架離婚?”

老王頭小聲說：“我也想到這點了，可是他們不能一輩子不懂事吧?只要拖個一年兩年的，等他們有了孩子，學會互相寬容，就算知道沒有寶貝也沒啥，再說了，如果那時候他們還是離婚，我們老兩口也沒辦法了，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現在散伙吧?”

二黑和李四面面相覷，可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愿意相信這是真的，于是繼續逼問，老王頭和老太太卻一口咬定，根本就沒有金佛。把個二黑氣得暴跳如雷，正在這時，外面突然響起警笛的聲音，無數道光線照了進來。

李四絕望地大喊：“誰他媽的報的警啊?警察怎么來了?”

幾個警察沖進屋來，將李四和二黑按倒在地。小濤和小娟走了進來，小濤大聲說：“我早料到你們還會再來，我把手機上設了快捷鍵，我爸爸只要一按，我就知道他們有危險，所以我報了警。爸、媽，你們沒事吧?”

看著他得意的樣子，李四悔之不及，還以為搶下了手機就沒事了，沒想到，手機被設了快捷鍵。二黑一邊掙扎，一邊大喊：“老東西，你說的是真的嗎?真的沒有什么金佛?”

老王頭看了看女兒和女婿，又看了看警察，長嘆一聲，突然流下淚來：“沒有，真的沒有。”

“沒有金佛?”小濤和小娟臉色大變，撲上去抱住老王頭大喊：“爸爸你說什么?沒有金佛?”

老王頭默然無語，老太太慌忙說：“孩子啊，你可別生氣，你爸不是有意騙你的，只是……只是因為你和小娟整天打架，我們擔心啊，想讓你們看在寶貝的份上，能好好過日子。”

小濤臉色忽紅忽白，呆若木雞，小娟愣了一會兒，忍不住哭了起來：“爸，媽，我對不起你們……”

“對不起個屁。”二黑咬牙切齒地罵道，“你們這兩個混蛋可害慘我了，等我出來的時候，我絕饒不了你們。”

李四也跟著罵：“王八蛋，你倆沒心沒肺的鬧來鬧去，倒連累老子進監獄，我出來的時候也饒不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