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英東：冒險援朝闖“禁運”

擔任過全國政協副主席、全國人大常委、霍英東集團董事長、霍英東基金會主席等職務的霍英東，曾先后被國際奧委會授予奧林匹克銀質勛章，被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授予大紫荊勛章。但鮮為人知的是，在半個多世紀以前，這位杰出的愛國主義者曾置個人生死于不顧，不畏艱難險阻，為新中國運輸“禁運”物資長達三年之久，為抗美援朝戰爭的勝利作出了獨特而重要的貢獻。

智闖“禁運” 中轉物資到澳門

朝鮮戰爭爆發后，由于中國人民志愿軍抗美援朝，惱羞成怒的美國遂宣布自1950年12月3日起，對中國大陸、香港、澳門的出口實行全面的許可證制度，凡是一個士兵可以利用的東西都不許運往中國。次年5月14日，在美國的操縱下，聯合國“集體措施委員會”的英、法等12個國家通過了以禁止將軍火、汽油及用于制造軍火、武器的工具輸入中國及北朝鮮各國和應防止將“禁運”物資運入不受“禁運”法令限制之國家，然后再予轉運為主要內容的“禁運案”。迫于壓力，港英當局自朝鮮戰爭爆發以來，先后出臺了大量落實“禁運”的有關法令，同時動用警察署、工商署、海關和駐港海軍等各方面力量，日以繼夜地展開大規模的所謂“緝私”行動。

鑒于葡萄牙政府對朝鮮戰爭持觀望態度，澳葡當局也就沒把“禁運”問題太當回事，從而使澳門成為有利于中國內地購買急需戰略物資的寶地，成為突破美英“禁運”的薄弱環節和前沿陣地。因此，華北、華中、華南與香港的貿易，除了直接貨運以外，經由澳門轉口的數量很大。再者，從澳門的自身利益來說，其出口市場向來以美國、日本為主，由于美國在朝鮮戰爭期間實行“禁運”，使澳門許多傳統手工業失去了美國的市場，澳葡當局遂擴大其產品向內地市場的輸出量。“禁運”后由香港運進澳門的物資受阻，澳門便開辟埠外運貨渠道，澳門港務局還加深了澳門外港，使3000噸貨輪能夠駛入，以方便運輸。加之香港商人因港英當局限制嚴格，紛紛轉來澳門籌設貨倉，在此大做進出口生意，澳門的貨倉一時間被租賃一空。

廣東大陸解放后，為了支持解放海南島和廣西，當時主持廣東省全面工作的葉劍英指示柯麟、柯正平，于1950年5月在澳門公開注冊成立了一個名為南光公司的貿易機構，后來被葡澳當局承認為中國在澳門的代表機構。

為了打破美國的“禁運”，葉劍英指示加快南光公司的發展，由該公司負責并請何賢、馬萬祺等愛國知名人士協助，籌措中國人民志愿軍急需的戰略物資。該公司很快由原來的40多人發展到70多人。

在抗美援朝戰爭開始后，中共在澳門的有組織的活動逐步半公開化，但南光公司為內地收購及運送“禁運”物資的過程，仍采取的是單線聯系、各管一段的秘密工作方式。具體來說就是，每個人負責一部分工作，接收貨物的是一批人，運輸的是另一批人，負責聯絡搞情報的又是一部分人，他們之間相互保密。接收物資的辦法，一是用小船從大船上卸貨；二是在倉庫直接接貨。運輸則由專人和專門的船只運到廣州，有解放軍的武裝力量參加運輸護航，以對抗蔣介石的海軍及海盜。南光公司的船有特殊標志，進入大陸內河可以不受檢查。

1950年下半年的一天，正在香港經營一座規模很小的修船廠——玉記船廠的霍英東獲悉，澳門許多家公司正在大量收購汽油、煤油、柴油以及五金、麻包等物資，便認為這是一個賺錢的好機會。于是他和幾個朋友合伙，開始用一條帆船往澳門運輸柴油。由于當時南光公司出的價格比其他商行高，霍英東就選擇了與該公司合作。隨著運送“禁運”物資的次數增多，且信譽良好，他逐漸成為南光公司的重要供貨人，所以引起了公司負責人的注意和重視。

如此一來，隸屬于中國對外貿易部的香港華潤公司便通過中介，與霍英東秘密商定，由他負責長期承運該公司的貨物。按照雙方約定，華潤公司儲運部向承運人收取貨物押金之后，便將籌集到的貨物交給承運人。當貨物被安全地送交給南光公司后，承運人再憑借該公司的簽收憑證領回押金，收取酬金。酬金一般為押金的5%～20%不等，視貨物的具體情況由雙方議定。

1950年冬季的一天，霍英東像往常一樣向澳門運送鋼管。當他們駛入公海，自以為到了安全區域，剛松完一口氣后，卻很快發現有一艘機動船向他們駛來。霍英東頓時預感不妙，立即下令加快船速，卻遭到了機動船上的機槍掃射，并被打中了船艙。在喝令停船的喊叫聲中，霍英東情知不妙，只好下令停船。隨著機動船的靠近，一伙人跳上了霍英東的木船，當場宣布沒收全部貨物。根據這伙人的著裝和口音，霍英東斷定他們是海盜。實際上他們正是在解放戰爭中被打散了的國民黨殘兵敗將，如今淪落到澳門，成為一伙在光天化日之下無惡不作、強取豪奪的強盜。他們擁有國民黨海軍的一些艦艇和武器裝備，頗具實力，因而連澳葡警察署也奈何他們不得。此后不久，當霍英東偶然在澳門的一處貨艙邊，發現被一些人出賣的鋼管等物質正是自己被搶的那一船貨物時，就立刻上前理論，并揚言要到澳門警察署去告他們。這時，霍英東突然感覺到有一個硬梆梆、冷冰冰的東西頂在了自己的后腦勺上，身后隨即傳來了一位大漢“再嚷就斃了你”的喝斥聲。霍英東明白這是一支手槍，只要大漢一扣板機，自己就會命喪黃泉，便只好不再吭聲，并迅速跑掉。然后他果真到澳門警察署報了案，最終卻是不了了之。

歷經艱險 密運物資到蛇口

1951年春節過后，霍英東將一些低價買來的舊船進行精心修理和改造，并裝上了船用發動機，從而提高了航速，其中“有智號”（后改為“黑貓號”）共裝了3部發動機，最高航速可達每小時20海里。另外，由于其親友的相繼加入，使霍英東的船隊初具規模，十多艘船的總噸位達到1000噸以上。此外，他還有十來只僅供一兩個人用的小船。

擁有個人船隊的霍英東，在香港華潤公司及廣東省商業廳和統戰部下轄的華南企業公司的秘密組織下，轉而往深圳蛇口運輸汽油、柴油、藥品、麻包、五金、輪胎、橡膠、鐵皮等“禁運”物資。當時，沙頭角、深圳、寶安在行政區劃上是一個整體，統由中共中央華南分局沙深寶邊界工作委員會領導。深圳作為新中國對外貿易的進出口岸和對外的主要通道，大量的物資由此進出，新中國的大批國際友人、外交官員、民主人士、歸國人員、地下工作人員也經此來往。許多軍政機關在此設立各種工作機構。而歸深圳海關和華南外貿局深圳辦事處直接領導的深圳蛇口碼頭，則是深圳方面接收從香港運來的“禁運”物資的一個重要碼頭。

在霍英東的領導下，數十艘船、二百多名員工接連不斷地往內地運送各種“禁運”物資，從來不休節假日。由于指揮官就他一人，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成為指揮部。為了指揮的安全與聯絡方便，他經常住在酒店，這樣一來酒店就成了他的“指揮部”。倘若發現有警員進入酒店或其它可疑的情況，霍英東就立即轉移，有時甚至一天換過三家酒店。

霍英東有四個朋友是專門為他聯絡運輸生意的經紀人。這四人每天分別奔走于中共貿易機構在香港開辦的各個商行之間，洽談運輸業務，爾后就運輸貨物的品種、數量、押金的數額、運費的比例等情況，分別用電話或者當面向霍英東匯報。此外，霍英東還要同各船的船長接頭，聽取關于其運輸情況的報告。霍英東的船隊每天出海運輸的總有三五艘船。船長們一面向霍英東交上昨日收貨人簽字的單據，一面領取新的運輸任務。在接到提貨單的次日，就要將貨物運到蛇口。同船長們見面后，霍英東還要接聽各偵察艇從各處打來的電話，根據其偵察到的香港警察署和工商署“緝私”船只的動向安排晚上的裝貨和發船等事宜。

在交付押金取到提貨單并在聽完各處偵察結果的電話之后，霍英東便乘坐私家車迅速趕到貨倉查看待運的貨物及貨倉周圍的情況，并指揮裝貨。他不僅要安排將貨物轉移到較安全的貨倉裝貨，而且還要安排雇傭工人將不易搬運的重的大件貨物改裝成小件，以提高裝船的速度，避免被巡邏車或密探發現。就是在驅車趕往貨倉的途中，他還要繞香港島和九龍的主要街道察看一下警察署和工商署的動靜。裝貨結束后，他又要親自坐上小艇在維多利亞港灣偵察一遍，直到確定警察署、工商署及海軍巡邏船只的位置，未發現可疑的情況，他才在維多利亞港灣靠近鯉魚門的地方指揮貨船通過鯉魚門駛向公海，開往蛇口或澳門。待幾艘貨船相繼駛出鯉魚門之后，他放心地回到酒店，美美地飽餐一頓。

在千百次的運輸“禁運”物資的過程中，由于霍英東精心策劃、周密組織，并身先士卒、親臨指揮，因而獲得了很大的成功。但也不無慘敗的記錄。

1952年11月20日晚，“黑貓號”出發往蛇口運送一批五金時，忽然刮起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冷風，氣溫驟降到攝氏7度，依舊穿著單衣的船員們毫無御寒準備，加之衣服又被浪花濺濕，凍得瑟瑟發抖，因此他們不約而同地擠進了船艙，都沒能像往日那樣警覺地向維多利亞港灣的海面四處瞭望。

與此同時，霍英東乘坐的小艇抵達“黑貓號”停泊在鯉魚門附近的海面上的時間也比平時稍晚了一些。他親自偵察，并收到了其他幾條偵察小艇的報告，說今天沒有見到水警的21號緝私艇，另外，不知何故九龍警察署的機槍放在原有的位置上未動用。雖然他對這兩個反常的情況感到十分疑惑，但因為再去偵察一遍時間已經來不及了，故而在以前船隊經常通過鯉魚門的這個時刻——凌晨三時，用蒙上綠布的手電筒發出了綠色的開船信號，“黑貓號”遂疾速開動。不料當它剛剛駛出鯉魚門，水警和工商署的幾艘緝私小艇就一邊圍上來，一邊用探照燈打著耀眼的光束，射向“黑貓號”，并發出了要其停航的命令。“黑貓號”全然不顧這一切，繼續開足馬力向公海沖去，很快遭到水警快艇的機槍掃射。

在此情況下，為了使“黑貓號”免遭不測，霍英東就用蒙上紅布的手電筒向該船發出了紅色的停航命令，但船長徐木見此信號后，卻反而加快了航速。原來，因為徐木自信“黑貓號”的航速高于港英當局的緝私快艇，可以沖出重圍；加之該船早有防備，其船身的四周圍起了一圈鐵板，足以抵御一般的機槍子彈，船員的人身安全沒有問題；再者，與霍英東感情深厚的徐木深知，如若停航，這一船貨物就將被港英當局長期扣押。為了躲避緝私快艇的圍追堵截和水警的射擊，“黑貓號”只得迂回前進。突然，“黑貓號”船尾一側被橫向沖來的緝私艇給撞上了，船體很快側翻并沉沒，致使船上10名船員全部落水，其中水性最好的船員胡權等2人因被船上載運的鐵管壓住而不幸溺水身亡，另外8人獲救后被緝私艇帶到警察署。事后才得知，這是港英當局精心策劃組織的一次行動。

“黑貓號”事件發生后，該船船員還受到了香港九龍法庭的多次審訊。經過霍英東聘請的大律師的有力辯護，最終迫使法庭取消了“惡意撞毀水警輪”的嚴重罪名，改判為“首被告李金（指船員李根），被控五罪”（意圖偷運出口、船上無合格船主、航行時沒有燈號、不聽命令停航、載有危險貨品），合計判罰1000元或入獄5個多月。其余7名被告，被控協助意圖偷運出口，每人判罰50元或入獄一個星期。由于這8名船員已在警察署被拘留了兩個星期，故最后只交了一些罰款，就了結了官司。

在異常繁忙的三年海上運輸中，霍英東憑借其超人的大智大勇，每天僅睡3個小時，體重銳減到47公斤，真可謂歷經艱險、九死一生。○

責任編輯 劉金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