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凡是”

摘要：通常認為“凡是”與“所有”語義上沒有任何區別，但二者并不相同。從句法位置上看，“凡是”只能出現在句首，“所有”則出現在句子的多個位置;從語義上看，“凡是”并沒有“所有”的意義，其“所有”義是句式賦予的;從詞性上來看，“凡是”是連詞，“所有”則是形容詞?！八小眰戎赜跀喽ㄒ环N現實情況，而“凡是”側重在斷定一種條件聯系，更接近于“只要是”的意思，甚至包含一種輕微的假設意味。

關鍵詞：“凡是” “所有” 語義差別

一、“凡是”的詞性

（一）“凡是”的副詞性

在深入探討“凡是”一詞之前，先來看看其在《辭?！分械拇_切詞義。這對研究該詞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凡：①凡是；一切。統括之詞?！抖Y記·中庸》：“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薄俄n非子·解老》：“凡兵革者，所以備害之?！雹诳偣?；總計。《史記·陳丞相世家》：“[陳平]凡久出奇計?！雹鄞蟾牛桓怕浴！稘h書·揚雄傳下》：“請略舉凡，而客自覽其切焉。”④皆；都?！稌の⒆印罚骸胺灿泄甲?。”《史記·宋微子世家》作“皆有罪辜?！雹萜接?；尋常。如：凡器，凡才?！缎绿茣O逖傳》：“援筆成篇，理趣不凡?！?/p>

到目前為止，人們對“凡是”意義和用法的認識基本上是一致的，但對其副詞詞性一說，則有少數不同的意見。從《現代漢語八百詞》《現代漢語虛詞例釋》《漢英虛詞詞典》等現有的文獻資料來看，“凡是”是副詞，表示在一定范圍里沒有例外，后邊常用“都、均、一律、沒有不”等配合。并且只能用在主語前邊。例如：

（1）凡是跟他一起合作過的，沒有不挑大拇指的。

（2）凡是央視上榜的品牌，均要通過嚴格，甚至是苛刻的測驗。

以上句子中的“凡是”一詞的中心為“凡”，都可以用“凡”來代替。此時，“凡是”一詞中的“是”這一義素的意義虛化，句子的意義不變。之所以在使用中出現“凡是”，是為了適應漢語雙音化的特點。

（二）“凡是”的連詞性

學界中有人認為“凡是”是連詞，如將“凡是”歸類為副詞，就很難講得通。其中，最關鍵的問題就是，“凡是”在句中通常有其他詞與其相照應，如“都、總、也、就、均”等。“凡是”在句中通常可以省略，而且句子原意不受影響，且“都、總、也、就、均”等照應詞則不能省略。如例（1）。例（1）中“凡是”可以省略，即“跟他一起合作過的，沒有不挑大拇指的”，而“都”則不能省略，省略后句子就無法成立。他們認為“凡是”與副詞“都”的句法語義功能并不完全相同。除此之外，“凡是”所概括的成分通常是名詞或者名詞性短語，如“凡是蘋果，我都愛吃”“凡是遲到的觀眾，一律在幕間入場”。漢語語法界對副詞的界定是：副詞在句中作狀語，說明范圍、程度等，不修飾名詞，這與“凡是”及其所限定成分之間的關系相互矛盾，而且“凡是”不只總括名詞性成分，有時也連接一個動詞性成分，例如：

（3）凡是要去往那里的人，都要準備好足夠的水和食物。

因此，“凡是”是兼有關聯功能的限定詞，表現出連接性，具有連詞的特征?！胺彩恰钡倪B詞特征在另一類“凡是”句，即“凡是+小句”中可以得到進一步證實?！胺彩?小句”中VP的照應詞包括“總、就、都”等，“凡是”相當于“只要是”。例如：

（4）凡是增加職工，他總要看看市場供應怎么樣。

（5）凡是遇到機會，就不要丟，就要堅持。

可見，從句法功能上看，“凡是”是連詞，不是副詞。作為連詞，“凡是”通常出現在分句的句首，表示充分條件，后邊一定有其他分句與其照應。

二、“凡是”與“所有”的區別

（一）句法位置的不同

提到“凡是”，人們往往會想到“所有”一詞，認為兩者想表述的內容一致，可以隨時替換?？墒牵八小焙汀胺彩恰痹诜植忌暇哂忻黠@的差異。作為全稱量詞的“凡是”，通常位于句首；而“所有”就沒有這個限制，可以出現在句首，也可以出現在句中。“所有+名詞”既可以用作主語，也可以用作賓語、介詞賓語和修飾語。例如：

（6）所有的學生都來到了操場上。

（7）所有人的衣服都被扒光了。

但“凡是+名詞”一般只能處在主語位置上，不能出現在其他位置上。如：

（8）凡是學生都在上課。

“凡是”后也可以跟動詞性成分，這是“所有”所不具備的。如：

（9）家樹道：“凡是學一樣東西，或者好一樣東西，總有一個理由的。”

（10）凡是動了刑，殺了人，我們家里都必須會有一種特殊的氣氛。

另外，“凡是”可以出現在“把”字句中，如：

（11）待到十一二歲時，人家侯大公子，已是把凡是帶中國字的書全都讀完了，讀完了中國書，再去讀外國書，最先讀的是英語……

（二）語義的不同

如果從集合的觀點來看，人們通常認為“所有”和“凡是”都是用來指稱集合內全體元素、一定范圍內全部分子，是相同的。人們都認為“凡是（凡）”“所有”是全稱量詞，表示總括地指稱一定范圍內的全部對象的，稱為統指。例如：

（12）凡是人都是要死的。

（13）所有人都是要死的。

（14）凡是動物都沒有人聰明。

（15）所有動物都沒有人聰明。

按上面的分析，句中的“凡是”就等于“所有”，兩者沒有任何區別。但從我們的感覺來看，“所有”和“凡是”并非如此。上面兩個例句的意義還是有所區別的，上面的邏輯分析不太準確，把“凡是”等同于“所有”，抹殺了二者之間的差別。

1.下面的例句“凡是”與“就”同現，句中的“凡是”不能被替換成“所有”。

（16）凡是“泛黃”讀物露頭就打，今年掃黃打非將啟動。

（17）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

“凡是”和“就”對應使用，表示一種條件與結果的關系，相當于“如果是”的意思。但“所有”不能與“就”對應使用，只能跟“都”相呼應。當“凡是”與“都”相呼應時，多半可以用“所有”來替換，但是還要受到其他條件的制約。這表明“所有”不具備“凡是”這種輕微假設條件的語義，不具備這種關聯的用法，它只能表示一種現實的情況。

2.當“凡是”后出現具體個體數目詞語時，不能用“所有”替換，因為“所有”與個體詞語矛盾，顯然“凡是”不是“所有”之義。例如：

（18）凡是要完成一項工程，都要一班人馬。

（19）凡是個學生，不管他上課與否，到時候總得算他畢業。

此時不能用“所有”，因為“所有”與表個體含義的詞語語義上是對立的。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凡是”并不等于“所有”，它并不表示“全部”“一切”的意思?！胺彩恰敝淮_定一種條件上的聯系，不等同于“所有”之義，其本身并不必然表示集合全體之義，因此它能和表示個體的詞語同現?！胺彩恰北硎救w這種語義應該與句式有關，并非它本身帶有這個意義。

3.“凡是”還能和“所有”“一切”等表示集體的詞語同現。例如:

（20）凡是能吃的所有東西，都被他吃光了。

（21）凡是一切假的，騙人的東西，他都不能欣賞。

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凡是”跟“所有”“一切”“共同”“任何”等同現，而“所有”一般不能?！胺彩恰北硎镜恼Z義應該是確定一個條件，而不是“全部”的意思。這時“所有”不能替換“凡是”，用了就重復了。如：

（22）以后——你們凡是想到的工作計劃，你們可以到我家里去找我商量。

（23）你們所有想到的工作計劃，你們可以到家里去找我商量。

4.另有一種特殊情況，即“所有”可以與“凡是”進行替換，但替換后意思很明顯不一致。

（24）所有沒死的人都給我從屋里出來。

（25）凡是沒死的人都給我從屋里出來。

綜上所述，“凡是”可以跟“就”“都”等詞同現，還可以與表示個體的詞語和表示集體的詞語同現，這些用法都是“所有”所不具備的。因此我們說“凡是”并不是“所有”的意思，我們認為是句式賦予的，而不是“凡是”的本來意義。

（三）詞性的不同

“所有”的詞性是形容詞，這一點沒有什么疑問。但“凡是”的詞性大家認識不盡一致。《現代漢語八百詞》認為它是副詞，用在主語前邊。這種看法值得商榷。因為副詞的主要功能是位于動詞性詞語前面，充當狀語修飾動詞性成分。而“凡是”則是出現在名詞性詞語前面，或者出現在整個句子的前面，它并不修飾動詞性成分，因此不能認為“凡是”是副詞。例如：

（26）凡是到漢地見皇帝的土司都是秋天出發，春天回來，躲過漢人地方要命的夏天。

（27）他的赤子之心，深深打動了我；因此，凡是在雜志報刊上看到有葉圣陶的文章，我一定要索取來讀。

張新榮在《談“凡”和“凡是”》一文中認為“與連詞‘凡’同義的‘凡是’也不是副詞，而是連詞”。因為從結構上看，“凡是”同句子中的任何詞都不發生結構關系，不進入句法層次，這一點和連詞相同，同時“凡是”必須出現在主語前邊，這也和連詞相同。還有，“凡是”經常同副詞“就”“便”“都”等前后呼應，起關聯作用，這也和連詞的用法相同，接近“如果是”的意思，因此我們認為更應該把“凡是”看成連詞，它含有強調條件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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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 雪 王何瑪玨，渤海大學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