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語境與言者意義的推斷

摘 要:交際主體不是抽象化和理想化的語言使用者，它們的言語行為受到社會和文化規范的制約。由于文化的差異和語境的復雜性，跨文化交際中的言者意義的推斷比較困難。文化語境成為制約語言理解的各種因素。深入分析和挖掘文化語境的影響，有利于我們正確推斷出言者意義。

關鍵詞：言者意義的推斷 文化語境 跨文化交際

語境是與語言有關的因素，語言在語境中呈現，在語境中生成意義。語境與言者意義推斷是語用學研究中的核心課題， 目前已有不少學者分別從傳統的靜態語境觀和認知角度對語境與言者意義推斷做了大量深入細致且卓有成效的研究。但不可否認，這方面的研究大多只關注了具有同一文化背景的交際者之間的話語理解，對跨文化交際語境下的言者意義推斷鮮有論及。人類交際中的社會文化特征是理解語言的重要因素。交際的過程也就是語境建構的過程。Sperber和Wilson創立的關聯理論雖未否認人的社會屬性（交際雙方的社會地位、人際關系），但關聯理論沒有足夠重視文化的規約性對言者意義理解的作用（何自然、冉永平，2001），更沒有對言者意義的推斷進行跨文化交際的研究。Verschueren提出的順應理論雖然研究了語境關系順應，但未涉及跨文化交際的語境。本論文以漢英跨文化交際為切入點，對言者意義的推斷進行跨文化交際學跨學科研究，其目的是闡釋文化語境在跨文化交際中對言者意義推斷的作用。

一、文化語境的涵義

語境這一術語于1923年由波蘭籍人類語言學家馬林諾夫斯基(B.Malinowski)提出來。他把語境分為兩類：文化語境（context of culture）和情景語境（context of situation）?！拔幕Z境”指說話者生活于其中的社會文化情景；“情景語境”指言語行為發生時的具體語境（B.Malinowski，1923）。語境這兩個層面對意義的產生、信息的交流都有著重要影響。情景語境使交際成為可能，而文化語境又使人們的交際行為方式紛繁多變。語境的這兩個層面彼此之間又不是完全獨立、毫無關聯的。實際上，在交際過程中，文化語境時時刻刻都在向情景語境融入，使其處處帶有文化色彩。例如，“時間”的存在是客觀的情景語境，但對于時間的取向卻帶有文化色彩。中國人、日本人、法國人和希臘人傾向于過去時；菲律賓人、拉丁美洲人與伊斯蘭文化傾向于現在時；而美國人卻是典型地以將來時為傾向。因而，在具體的行為交際活動中，人們對時間的解讀各不相同，文化語境對人們的行為活動方式產生重要影響。在交際中由于背景知識得不到共知，當然無法成功交際，這在跨文化交往中更是如此，交際的雙方也往往由于文化差異而無法熟悉對方話語的前提而出現誤解（何自然，1997）。對于跨文化交際來說，要想達到意義、信息的交流互動，離不開對文化差異的了解?！敖浑H行為受一定規則的限制，即不同社會語境下的交際能否被大的文化背景所接受。社會背景一般能指示某個特定場合的適宜的規則，但制約這些規則的是社會文化”（Sam ova Porter，2000）。因而在具體的跨文化交往互動中，如何成功地完成交際，在很大程度上要借助于“文化語境”，文化語境對成功的推斷出言者意義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二、言者意義

Grice把語言表達的意義分為兩種：自然意義(natural meaning)和非自然意義(non-natural meaning或meaning-nn)，后者也稱說話人意義(speaker's meaning)，即本文中的言者意義。自然意義是指人們能按照常規通過字面意義而獲得的意義，這屬于語義學層面對意義的研究范疇。Grice對非自然意義的表達作了解釋，他認為，說話人(S)想要通過話語(U)來表達非自然意義(z)，必須滿足以下條件:第一，S intended U to cause some effect to recipient H；第二，S intended (1)to be achieved simply by H recognizing that intention(1)。以上定義可以看出，Grice把語言交際看作是說話人表達自己的意圖和受話人領會這一意圖的過程。如果說話人的交際意圖沒有被受話人理解的話，交際將會中斷。如：

A：Can you tell me what time it is？

B1:Yes， I can.

B2: It's three.

如果這段對話是發生在辦公室或者車站，那么B1的回答在當時的語境下將會導致交際中斷，因為聽話人沒有正確理解言者意義。A的交際意圖是請他告知當時的時間，并非在問B1是否有能力回答這個問題。而B2除理解了語句本身的字面意義以外，還正確地推斷出了說話人的真正意圖。因此，要準確地理解說話人的話語所傳遞的信息，僅理解言語形式的字面意義是不夠的，還必須依當時的語境推導出言者意義。

語言交際既是一種社會現象，也是一種文化現象。在跨文化交際語境中，由于語言使用者來自不同的文化背景，地理環境、生活環境和生活條件不盡相同，構成各民族意識形態的背景知識和推測、思維的知識結構也可能完全不同。而且這種文化因素具有不可觸摸的隱含特性，時時規范和制約著語言交際。這使得跨文化語境中的言者意義推斷比在同一語境中進行推斷要復雜困難得多。

三、文化語境對言者意義推斷的影響

任何一個語言使用者都屬于某個特定的言語社團，每個言語社團都有長期形成的歷史、文化、風俗和價值標準，這必然反映于該言語社團的共同語中。交際意義是大不相同的，這就是文化語境影響語言交際的一種表現。因此，了解和掌握中西文化語境對于我們在跨文化交際中能否正確理解言者意義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按照索振羽對民族文化傳統語境的三大分類，文化語境分別由歷史文化背景、社會規范和習俗及價值觀幾方面的因素構成。下面就這幾個方面對跨文化交際的影響作一些論述。

（一）歷史文化背景與言者意義推斷

民族文化的發展形成了一些代表獨特文化現象的詞語典故。尤其是文學作品中的典故往往與其歷史、文化、背景聯系在一起，其語義是多重的，每個典故之后都有一則軼事，如漢語中的 “孟母三遷”“聞雞起舞”等，英語中的“to meet aye's Waterloo”等。還有一些同當時的社會及文化背景聯系在一起，它們隨著時代的變化有了不同的外延和內涵。我們首先看看莎士比亞戲劇和其后的英美文學作品中的許多人物，他們的名字已經家喻戶曉，成為人們語言中鮮活的成分。如果聽話者在思維中有這樣的歷史文化語境的存在，那么在跨文化交際中，這種民族文化背景知識和聽話者的思維發生耦合，從而就能正確地推斷出言者的意義。反之，則不能正確推斷出言者的意義。

（1）朋友打來電話告訴您“I' m really in a catch一22 situation. What shall I do?”

當然，您可以問“What's wrong?”，那沒錯?？赡寐犕暾虑椴拍苷嬲私馀笥训降滓驗槭裁炊鵁溃绻圆涣羯窬桶雅笥训脑捊o聽反了。Catch-22是美國作家約瑟夫·海勒寫的《第二十二條軍規》。文中的主人公由于第二十二條軍規的規定而處于一種A決定于B，而B又受制于A的無出路的、連鎖性絕境。如果您對此早有所聞，那么您知道朋友現在肯定很彷徨苦惱，您該耐心傾聽，幫她排憂解難。

另外，在英美語言作品中典故的另一個來源是傳說和神話。實際上，整個西方文學藝術都深受希臘、羅馬神話的影響，其次還受斯堪的納維亞神話的影響。有些神話故事人人皆知，有些故事講英語的人可以當場背出，就像中國人對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耳熟能詳一樣。如特洛伊木馬的故事常被用來告誡人們要提高警惕，謹防內部敵人，不要在可疑的情況下隨便接受貌似無害的禮物。希臘神話中普羅米修斯的故事也在英語國家中廣為流傳。普羅米修斯成為熱愛人類、反抗壓迫的象征。請看下面的句子:

(2)He would be an excellent candidate for the position. But he's got anAchilles heel-his temper.

如果聽者對an Achilles heel一無所知的話，就難以揣測這里說的到底是他的好脾氣還是壞脾氣(盡管從But的使用上可以猜到一二)，而且也無法了解這個脾氣對他晉升起到多大的影響。該用法出自荷馬史詩《伊利亞特》。詩中有一位希臘英雄阿喀琉斯，出生后被他的母親倒提著在冥河中浸過，以便使之刀槍不人。阿喀琉斯全身浸人水中，唯獨腳踵在他母親手里抓著未濕，所以腳踵成了唯一弱點；以后阿喀琉斯在戰斗中恰恰因腳踵受傷而死。因此他的腳踵就成了“唯一致命的弱點”的代名詞。

（二）社會規范和習俗與言者意義推斷

由于中西方生活習慣的不同，對日常工作生活中的話語也有很多不同之處，如果不熟悉此種差異的話，就不能正確推斷出言者的意義，從而給交際雙方帶來不暢，甚至誤解。下面是一個美國老板和他的中國雇員就周六加班展開的對話。

（3）Mr. Jones: It looks like we're going to have to keep the production line running on Saturday.

Wr. Wu: I see.

Mr. Jones: Can you come in on Saturday?

Mr. Wu: Yes. I think so.

Mr. Jones: That'll be a great help.

Mr. Wu: Yes. Saturday's a special day， did you know?

Mr. Jones: How do you mean?

Mr. Wu: It's my son's birthday.

如何推導上述對話的言者意義呢?當瓊斯先生提出周六加班時，吳先生并沒有反對，而是用肯定的口氣來答復。但隨著交談的進一步發展，我們發現他并非真正接受了加班的請求。美國文化屬于低語境文化(low-context culture)，依賴明確的信息溝通，喜歡直截了當，開門見山。而中國文化屬于高語境文化(high-context culture)，依賴含蓄的溝通，重面子，說話喜歡繞彎子。由于吳先生不了解美國人的特點，用了“I see”，“Yes， I think so.”來做答，其真正涵義相當于“我聽見了”，并非答應老板的請求。同樣，如果瓊斯先生事先了解中國人的文化習俗和交際模式，懂得他們為了面子，出于禮貌而不會直接拒絕上級的請求，他也會很快明白其下屬的言者意義，當然也就不會再逼迫他了。因此，要正確理解跨文化交際中的言者意義，一定要遵循話語所涉及的文化語境，否則就會產生交際障礙，導致文化沖突(cultural clash)?？傊捳Z和文化語境處于一種辯證關系，話語受到文化語境的制約，同時也在影響文化語境。不同的文化要求不同言語方式和行為，這是一種文化規約?？缥幕浑H雙方交談時，要盡量理解對方，弄清雙方的文化習俗差異，相互適應，這樣才能正確把握言者意義，獲得交際成功。

（三）價值觀與言者意義推斷

在社會、文化因素的作用下，不同民族的價值觀念反映到跨文化語境中，也會造成言者意義推斷的困難。不同的民族由于其各自不同的生存環境、文化傳統，往往會形成其獨特的文化意象。所以，我們必須注意中西方民族在價值觀念上的異同。西方人對個人隱私( privacy)、個人的獨立自主(independency)看得很重。這種文化差異必然會影響人們的言行和思維習慣，不了解這種差異，勢必不能正確推斷出言者的意義。例如：

（4）一位中國人在聽到一位外國女士年屆40仍然孑然一身的時候，表示出極大的關懷。按照中國人的傳統習慣，看到身邊的朋友到一定的年齡后仍然形單影只，作為朋友總會關心地詢問一下，或者有機會還會為朋友牽線搭橋。于是她問了下面的一串問題:

A: Well， you are still alone? Don't you feel lonely being alone? Have you ever considered look for a boyfriend? Have you ever dated with a man? What kind of man do you prefer to get along with? Can I help you?

B: No. I've got used to that.

A的問題涉及個人隱私，外國人是忌諱的。而且問問題的方式好像是警察審問犯人，讓人覺得不舒服。在國外，有很多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獨身，這是個人的秘密。按照西方的文化，問這樣的問題是無禮的。但問問題的中國人卻覺得無所謂，她可能只是好奇，或是出于關心，因為中國的民族文化并不認為這些問題有什么失禮之處。而B的應答明顯地表現出不高興，甚至反感。所以文化差異會影響到對同一信息的認同感受。由于這種文化差異，對言者意義的推斷必然產生負面影響。因此，在跨文化交際中，交際雙方必須意識到文化語境的重要性，在平時的學習和生活中樹立起正確的文化語境意識觀，以便在跨文化交際中順利推斷出言者意義。

四、結語

文化語境在國內外語言學界越來越引起重視。文化語境從新的視角探究語言的本質，對不同文化背景的交際者在使用語言中產生的種種差異做出合理的解釋，文化語境對能否正確推斷出言者的意義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深入分析和挖掘文化語境的影響，有助于我們認識和理解語言運用、語言功能，更好地解讀交際中的話語生成與理解語言交際的關系， 從而在交際中順利地推斷出言者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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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瓊燕 唐德根，湘潭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