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古韻“脂”“微”二部的分野

摘 要：本文通過總結清代古音學家的音韻學成果，從《詩經》用韻情況和陰陽入三聲相配的原理得出“脂”“微”二部分用的結論。

關鍵詞：“脂”部 “微”部 《詩經》 陰陽入三聲相配

對于古韻部的分類，自清代顧炎武開始就已研究得比較精當。古音學家同樣都拿《詩經》《楚辭》等上古韻文作為研究古音的主要材料，所得結論卻有出入。如顧炎武分古韻為十部，江永分古韻為十三部，段玉裁分為十七部，戴震分為二十五部，孔廣森分為十八部，江有誥分為二十一部，王念孫分為二十一部，章太炎分為二十三部，黃侃分為二十八部，王力先生和曾運乾先生分為三十部。可謂“前修未密，后出轉精”。

在古韻的分部中，最復雜的一個問題，也是今人最有疑問的一個問題，便是“脂”“微”的分合問題。自從段玉裁地提出“之”“支”“脂微”三分以及“真”“文”分開，便為“脂”“微”的獨立引了一些路，但在曾運乾先生和王力先生以前卻一直沒有取得最終的獨立。本文將就“脂”“微”二部的分合問題作具體研究。

一

《詩經》中二部的押韻情況：

（一）“脂”部獨用

《碩人》二章：荑、脂、蠐、犀、眉

《靜女》三章：荑、美

《風雨》一章：凄、喈、夷

《陟岵》三章：弟、借、死

《載驅》二章：濟、沵、弟

《枤杜》一章：比、弟、佽

《衡門》一章：遲、饑

《相鼠》三章：體、禮、禮、死

《候人》四章：隮、饑

《魚麗》二章：鯉、旨；五章：旨、偕

《吉月》四章：矢、兕、醴

《下泉》三章：蓍、師

《大東》一章：匕、砥、矢、履、視、涕

《瞻彼洛矣》一章：茨、師

《賓之初筵》一章：皆、偕

《旱麓》一章：濟、弟

《思齊》二章：妻、弟

《行葦》一章：履、體、泥、弟、爾、幾

《卷阿》九章：萋、喈

《板》五章：懠、毗、迷、尸、屎、葵、資、師

《豐年》秭、醴、妣、禮、皆

《六月》一章：棲、骙

《瞻卬》三章：鴟、階

《載芟》：濟、秭、醴、妣、禮

《泉水》二章：泲、禰、弟、姊

《蝃蝀》一章：指、弟

（二）“微”部獨用

《柏舟》五章：微、衣、飛

《燕燕》一二三章：飛、歸

《雄雉》一章：飛、懷

《終風》四章：雷、懷

《式微》一二章：微、歸

《揚之水》一二三章：懷、歸

《卷耳》二章：嵬、隤、罍、懷

《將仲子》一二三章：懷、畏

《東方未明》二章：睎、衣

《南山》一章：崔、綏、歸、歸、懷

《樛木》一章：累、綏

《素冠》二章：衣、悲、歸

《七月》一章：火、衣；三章：火、葦

《東山》一章：歸、悲、衣、枚；二章：畏、懷；四章：飛、歸

《豐》四章：衣、歸

《九罭》四章：衣、歸、悲

《常棣》二章：威、懷

《采薇》一二三章：薇、歸

《四牡》二章：騑、歸

《南有嘉魚》三章：累、綏

《湛露》一章：睎、歸

《采芑》四章：雷、威

《十月之交》一章：微、微、哀

《雨無正》一章：威、罪、罪

《巧言》一章：威、罪

《谷風》二章：頹、懷、遺

《鴛鴦》四章：摧、綏

《旱麓》六章：藟、枚、回

《車轄》三章：幾、幾

《魚藻》二章：尾、豈

《泂酌》二章：罍、歸

《板》七章：壞、畏

《云漢》三章：推、雷、遺、遺、畏、摧

《常武》六章：回、歸

《瞻卬》二章：罪、罪；六章：幾、悲

《有駜》二章：飛、歸

《敝笱》三章：唯、歸、水

《北門》三章：遺、摧

（三）“脂”“微”合用

《汝墳》一章：枚、饑

《汝墳》三章：尾、燬、燬、邇

《采蘩》三章：祁、歸

《草蟲》三章：薇、悲、夷

《四牡》一章：騑、歸、悲、遲

《枤杜》二章：萋、悲、歸

《小旻》二章：哀、違、依、厎

《四月》八章：薇、桋、哀

《行葦》一章：葦、履、體、泥、弟、爾、幾

《狼跋》一章：尾、幾

《公劉》四章：依、濟、幾、依

《崧高》六章：郿、歸

《有容》：追、綏、威、夷

《靜女》二章：煒、美

《蒹葭》二章：凄、睎、湄、躋、坻

《出車》六章：遲、萋、喈、祁、歸、夷

《蓼莪》三章：泥、弟、弟、豈

《節南山》三章：師、氐、維、毗、迷、師；五章：夷、違

《楚茨》五章：尸、歸、遲、弟、私

《烝民》八章：骙、喈、齊、歸

《長發》三章：違、齊、遲、躋、遲、祗、圍

《斯干》四章：飛、躋

《采菽》五章：維、葵、膍

《生民》七章：惟、脂

《閟宮》一章：枚、回、依、遲

《鹿鳴之什·常棣》一章：韡、弟

《甫田之什·大田》二章：稚、火

（四）此外《詩經》的韻例還有轉韻、交韻和不入韻的情況。這些仍屬于兩部的獨立運用。

《葛覃》三章：歸、衣（“私”不入韻）

《葛覃》一章：萋、飛、喈（“飛”首句不入韻）

《七月》二章：火、衣；遲、脂；悲、歸（微轉脂再轉微）

《采薇》六章：依、霏；遲、饑；悲、哀（由微轉脂再轉微）

《谷風》一章：菲、違；體、死（交韻）

《谷風》二章：違、畿；遲、邇（交韻）

《四月》二章：凄、腓、歸（“凄”首句不入韻）

《北風》二章：喈、霏、歸（“喈”首句不入韻。）

《碩人》一章：頎、衣；妻、姨、私（由微部轉脂）

《谷風之什·鼓鐘》二章：喈、湝；悲、回（由脂部轉微部）

《桑柔》二章：骙、夷、黎；哀（“哀”不入韻

根據上面押韻的例子的統計：117個例子中，“脂”部，“微”部獨用的就占到了89個，可見“脂”“微”分開是很有道理的。

另外，連用的現象也引起了我們的注意。曾先生《古本音齊部當分二部說》云：“衣攝旁轉入威攝者，有幾衣夷皆犀妻齊七聲字；威攝旁轉入衣攝者，有飛歸眉非隹五聲字，兩部似可通用。然《谷風》之遲違邇畿薺弟，《大東》之匕砥矢履視涕，六字連用；《行葦》之葦履體泥弟邇幾，《長發》之違齊遲躋遲祗圍七字連用；《板》之懠毗迷尸屎葵資師八字連用，故不雜入威攝字。《卷耳》之崔隤罍懷四字連用，《南山》之崔綏歸歸懷五字連用，《云漢》之推雷遺遺畏摧六字連用，亦不雜入衣攝字。故曰：詩三百篇，雖未分用劃然，固亦各成條例矣。”

當然，“脂”“微”合韻的情況我們并不能忽略，況且它們合韻的情形比其他各部合韻更為常見。應該說“脂”“微”二部的主要元音在上古時代并非完全相同，所以有分用的痕跡；但是它們的音值應該非常相近，才有了較為頻繁的合用。

二

從陰陽入三聲相配的原理來探討一下二部的分野。

陰陽入三聲相配是戴震古音學上的一大貢獻。本來江永早有異平同入之說；段玉裁以“脂”配“物月”，又以“物”配“文”、以“月”配“元”，也有陰陽入三分的味道，但是都不如戴氏這樣旗幟分明。但是戴說也有遺憾，他幾近區分“脂”“微”而未能達到，合入聲韻樞紐“質”“術”以配“脂”“微”，失足于“真、文”不分，“質、術”不分、“脂、微”不分，可謂走到了真理的邊緣，可惜最終沒有完成。

段玉裁把“質”部歸入“真”部，作為“真”部的入聲，把“物月”兩部都歸入“脂”部，作為“脂”部的入聲。盡管偏頗，但卻給了古音學家很大的啟示，那就是“質”部具有很大的獨立性。

王念孫受此啟發，分“質”獨立，已成不刊之論。至此入聲十一部也徹底分清了。

章太炎析出“隊”部來，又是一個新的發展。就是這個“對”部，王力說他的“脂、微”分部受章氏“隊”部獨立的影響。從陰陽入三聲相配的系統看，“質、物”分為獨立的兩部，似乎“脂、微”分部已成定局，但是章氏未分，因為他是考古派。此后的黃侃（審音派）也未分，但是他的二十八部“灰（微脂部）——沒（物部，章氏修正后的隊部）——痕魂（文部）；×——屑（質部）——先（真部）”三分相配，改變了格局的內容，這就為曾運乾“脂、微”分部留下了余地。

曾運乾正是以黃侃的灰部為基礎進行整合，形成“微”部：“灰部即威攝（灰合口、微合口、脂合口、皆合口）——沒部即微攝入（沒、迄，術、黠、物）——痕魂部即昷攝（痕、魂、欣、諄、山、文）。”又將《廣韻》齊韻一分為二，齊半合于支佳，另齊半合于“脂微”的開口，形成‘齊半’部即衣攝（齊半、脂開口、皆開口、微開口）——屑部即衣攝入（屑、質、櫛）——先部即因攝（先、真、臻）。

對陽聲“真”“文”的分立，入聲“質”“物”的分立，基本上弄清楚了，那么根據陰陽入三聲相配的原理，陰聲“脂”“微”也當分立。于是到王力先生這里，就形成了一個最為完整的陰陽入三分相配系統，即“脂質真”“微物文”。至此，困擾段玉裁、戴震、王念孫、江有誥等古音學家的問題終于得以解決。

參考文獻：

[1]王 力.王力語言學論文集[C].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

[2]王 力.清代古音學[M].北京：中華書局，1992.

[3]曾運乾.音韻學講義[M].北京：中華書局，1996.

（向麗清，湖南省雙峰縣永豐中心學校；向小清，西北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