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刻拍案驚奇》外形特征類名量詞研究

摘 要：量詞是漢藏語系語言的一大特色，近代漢語量詞的研究有助于整個量詞發展史的建立。本文在全面考察《二刻拍案驚奇》名量詞的基礎上，對其外形特征類名量詞進行了語義特征分析，并與魏晉南北朝和現代漢語名量詞相比較，舉例說明量詞在《二刻拍案驚奇》中的用法。

關鍵字：二刻拍案驚奇 語義 形狀型 動狀型

量詞是漢藏語系的一大特色，是區別于印歐語系語言的一個顯著特征。目前，學術界對近代漢語量詞的研究相對薄弱，這勢必會影響完整的量詞發展史的建立。《二刻拍案驚奇》（以下簡稱《二刻》）是明代凌濛初的作品，是擬話本，具有很強的口語性，是近代漢語的重要語料，但目前學術界對《二刻》語言的研究關注不夠。本文在全面考察《二刻》名量詞的基礎上，結合《二刻》名量詞的語義特征，把其外形特征類名量詞分為兩類，即形狀型名量詞和動狀型名量詞，并與魏晉南北朝和現代漢語中的名量詞相比較，舉例說明其在《二刻》中的用法。

一、形狀型名量詞

看得見摸得著的客觀事物總要呈現出一定的形狀，如大小、長短、寬窄、平鋪或疊加等等。一部分量詞的語義中含有[+形狀]這一語義成分，當人們感受到客觀事物的具體形狀時，便用具有此形狀語義成分的量詞來計量。因此，用外形特征類量詞計量事物時，量詞的詞匯意義還很明顯。

這類量詞都是由名詞發展而來的，當它虛化為量詞時就可以計量一系列與這個名詞有相似外形的事物。《二刻》的名量詞按其所量名詞的形狀特征主要分為點、線、面三類：

點狀：點、顆、粒、滴、丸、枚

線狀：線、條、枝、根、棵、株、管、股、行、縷、炷、道

面狀：面、片、張、扇、幅、層、葉

此外還有帶狀（帶）、鉤狀（鉤）、朵狀（朵）、塊狀（塊）、角狀（角）、彎狀（彎）等。下面結合《二刻》的語言材料來考察其形狀型部分量詞。

枚：

“枚”在魏晉南北朝時期一度是個非常活躍的個體量詞，它的使用頻率較高，可量范圍較廣，但“枚”卻是個生命力不強的量詞。隨著名量詞數量的不斷增加，量詞分工的逐漸明確，“枚”的地位逐漸被其它量詞所取代。發展到《二刻》時，“枚”的使用頻率已經大大降低，所計量的范圍也大大的受限制了。《二刻》中“枚”做名量詞計量“梨、黃柑、雞子、大棗”，從形狀上來看，都是小而圓的物體，如：

俊卿開看，乃是南充黃柑，順慶紫梨，各十來枚。（17）

此日早起，老姥又來，手中將著四枚剝凈的熟雞子。（17）

道士袖里模出大梨一顆、大棗數枚。（24）

現代漢語中“枚”還可以計量彈藥和硬幣，如：一枚導彈、一枚硬幣。現代漢語中不少用“枚”的地方也可以用其他專用量詞或通用量詞“個”替換。但使用“枚”會產生莊重的語體色彩，通常用在書面語中。

粒：

“粒”的本義是“米粒”，在《二刻》中可以計量糧食，如：

瓶無一粒栗，如何過得日子？（24）

也可以進一步泛化，計量“圓而小”的東西，如：

（帽子）當面前一粒貓兒眼寶石，睛光閃爍。（5）

甚至可以計量抽象化的事物，表示“極小的量”，使抽象的事物具體化，如：

世間萬物各有主，一粒一毫君莫取。（15）

在魏晉南北朝時期，“粒”還只能計量“谷粟”一類的東西，“粒”的泛化用法還不多見。《二刻》中“粒”的用法已與現代漢語中用法無太大差異。

枝：

“枝”的本義是樹枝，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可以計量植物或枝形之物，但最常見的還是計量“燈”，如：

石虎正會，殿前設百二十枝燈，以鐵為足。（鄴中記）

《二刻》中“枝”繼承了南北朝時期的用法，但有所不同。《二刻》中“枝”可以計量“竹簽、箭、木頭、帶枝的花朵”，這與“枝”的本義有關，如：

就畫一枝梅花在壁上。（39）

叫些匠人把幾枝木頭，將屋梁支架起來。（13）

也可以計量枝形之物“筆”，如：

將出灑墨玉筆管一枝，送與孟沂。（17）

還可以計量蠟燭，沒有直接計量燈的用例。如：

桌上明晃晃點著一枝高燭，中間放下酒榼一架，一個骰盆。（8）

《二刻》中“枝”的用法已和現代漢語中“枝”的用法無大差異。

張：

“張”的本義是“把弓張開”，在魏晉南北朝時期，用來計量樂器和武器，有時也可以計量紙張。在《二刻》中“張”的用法得到了繼承，可以計量“弓”，這和它的本義有關；把弓張開能成為一個平面，因此引申后也可以計量紙，擴展開來，還可以計量紙制品，如“密票、朱票、茶券子、茶引、文書、牒文、榜文”等等。如：

買下好馬一二十匹，好弓三四十張。（22）

拾得一張故紙。（1）

太守問得明白，出堂去簽了一張密票。（7）

除此之外，一切有“面”的物體都可以用“張”來計量，如“桌子、幾、椅子、床、荷葉”，如：

中間一張桌兒，放著一個白銅鑲邊的湘妃竹棋枰。（2）

回到下處來，放在一張水磨天然幾上，逐件細看，多覺買得得意。（3）

揭帳一看，仍然是張空床。（25）

《二刻》中不同于現代漢語的用法是“張”也可以計量梯子，甚至還有卵袋，如：

入舍女婿只帶著一張卵袋走。（6）

左右從人應聲去掇張梯子（34）

現代漢語中“張”還可以計量人的臉，《二刻》中還沒有見到此種用法。

幅：

“幅”的本義是“布面”，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可以計量一切作用于幅面上的物體，也可以泛化后計量“紙”，這是取其“平面”之義。《二刻》中的“幅”可以計量“字紙、箋、帕子、圖畫”，和南北朝時期的用法相同。如：

偶然抬頭帶眼，見壁間一幅字紙粘著。（1）

龍香即時研起墨來，取幅花箋攤在桌上。（9）

子中偷揭開來一看，多是些文翰束帖，內有一幅草稿。（17）

卻是一塊山石上坐著一個老人，左邊一龜，右邊一鶴，儼然是一幅“壽星圖”。（18）

宣教便將一幅冰消帕寫了，連珠子付與小童。（14）

現代漢語中“幅”的用法有三種：一，計量布、帛、呢絨以及用它們做成的布幔；二、計量旗類或美術作品；三、還可以進一步引申計量“景物”，如“一幅和平的景象”，使抽象的事物形象的展現在我們的眼前。前兩種用法《二刻》中都已出現，第三種用法在《二刻》中還沒有看到。

另外，現代漢語中“字紙、草稿”多用“張”來計量，而不用“幅”了。

輪：

“輪”本義是“車輪”，引申為量詞計量圓形的物體。魏晉南北朝時期還不見量詞的用法。《二刻》中只出現了3例，全部用來計量月亮。

且是此日難得一輪明月當空，照耀如同白晝。（5）

說話之間，早已天晚，天上皎團團推出一輪明月。（9）

無端三足烏，團圓光皎灼。安得后羿弓，射此一輪落！（34）

現代漢語中“輪”還以計量太陽，進一步可以計量可以反復出現的事物或動作，如“他比我大一輪”（十二歲為一輪）、“這已經是第二輪比賽了。”

朵：

本義是“花朵”，引申為量詞后用來計量花朵或類似花朵的東西，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朵”的量詞用法才剛剛興起，只可以計量“花”。《二刻》中“朵”繼承了南北朝時期的用法，計量“鮮花和頭飾品珠花”，如：

只見龍香手捻了一朵菊花來，（4）

就備了六個盒盤，又將出珠花四朵，金耳環一雙，送與江愛娘插戴好。（15）

現代漢語中“一朵彩云”這樣的用法在《二刻》中還沒有見到。

二、動狀型名量詞

這類名量詞都是由動詞發展而來的，它體現了動詞和所量事物之間的關系，通常是該動作所導致的結果狀態。《二刻》中這類名量詞有：包、堆、封、束、卷、貼、挑、畫等。

包：

“包”做量詞是由包裹義而來的，引申為量詞后計量成包的東西。《二刻》中大多數是用來計量金子、銀子和珠寶，一包到底有多少東西未知，是不定量詞。

說罷，袖中取出一包黃金。（2）

朝奉當面打開包來，白燦燦的一大包。（28）

食物、成包的東西也可以用“包”計量，如：

官人急走到街上茶食大店里，買了一包蒸酥餅，一包果餡餅，（14）

老嫗取火開櫥，才開得門，那挨著門一包兒，先滾了下地。（39）

魏晉南北朝時期和現代漢語中用法與此相同。

卷：

“卷”做量詞是由“卷曲”義而來的。現代漢語中“卷”有兩種解釋：卷1讀上聲，卷2讀去聲。卷1計量成卷的東西，如“一卷電線”；卷2計量書的一部分，如“鄧小平選集第二卷”。魏晉南北朝時期“卷”還不能被用做量詞，發展到《二刻》時，出現了卷2的用法，多用來計量經卷，或指書的一部分，或指書的章節，如：

當時因母病，發愿手寫《金剛般若經》百卷，以祈冥佑。（1）

韓生取其所作成集，計有十卷。（30）

卷十三鹿胎庵客人作寺主判溪里舊鬼借新尸

《二刻》中并沒有看到卷1的用法，在晚些的《紅樓夢》中，卷1用來計量成卷的金銀就較普遍了，如：“外頭屋里桌子上汝窯盤子架兒底下放著一卷銀子。”（第27回）。

堆：

“堆”本義是“聚土”，引申為量詞計量成堆的物體，魏晉南北朝時期還不見“堆”的量詞用法，《二刻》中“堆”的用法和現代漢語相同，計量“土、頭發、金銀”，一堆到底有多少未知，是不定量詞。如：

當時就在紅花稀疏之處，掘個坎兒，做一堆兒埋下了。（4）

盆邊七八堆采物，每一美女面前一堆，是將來作注賭采的。（8）

又見有頭發纏繞，掇起上格，底下一堆發髻，散在箱里。（39）

現代漢語中“堆”還可以計量聚集的人群，如“那里聚了一堆人。”

束：

“束”做量詞是由“捆綁”義而來的，魏晉南北朝時期用來計量可以捆扎的東西，《二刻》中繼承了南北朝時期的用法，計量捆扎起來的“薪、草、被子”，如：

自實反為繆家所誤，粒米束薪家里無備，妻子只是怨悵啼哭。（24）

說罷，就在洞中手擷一般希奇的草來，束做三束。（29）

懶龍也作閩音說睡話，趁著挨擠雜鬧中，扯了那條異錦被，卷作一束。（39）

現代漢語中“束”除了可以計量能夠捆扎起來的東西外，還可以計量自然成束的東西，如“東一束西一束的胡子，給他添了些病容。”（老舍《四世同堂》）另外，現代漢語中“束”還可以計量相聚成束的光，如：“一束陽光”。

封：

“封”原為動詞，“封閉”之義。做量詞時用來計量與“封”這個動作有關的事物。魏晉南北朝時期還只能計量書信，而《二刻》中的量詞“封”在繼承了南北朝時期量詞用法的基礎上又向前發展了：既可以計量書信，也可以計量封好的銀子，這一用法一直延續到現代漢語中。如：

我的兒！你把一封書賺我千里遠來。（6）

分外又是三兩一小封，送與老嬤做辛苦錢。（2）

除此之外，還可以用來計量“珠子”，大概是因為珠子是珍貴之物，也要裝在盒里封起來，如：

后來思想他，懼怕楊妃不敢去，將珠子一封私下賜與他。（14）

小結：

外形特征類量詞是名量詞中的一小類，它計量事物時的著眼點在于事物的外部形狀，這類量詞一般用來計量具有明顯外部形狀特征的事物。客觀事物的形狀有些是天然形成的，有些是由于某種原因形成的，由此，根據形成事物外部形狀的原因，可以把外形特征類名量詞分為兩類，即形狀型量詞和動狀型量詞。形狀型量詞著眼于客觀事物的外部形狀特征，計量天然具有此形狀的客觀事物，這類量詞一般是由名詞演化而來的，如“粒、枝、朵”等；而動狀形量詞一般是由動詞演化而了來的，它計量的事物的外部特征是由該動作而引發的，如“封、包、堆”等。《二刻》中的這兩類外形特征類名量詞的用法在繼承了魏晉南北朝時期名量詞用法的基礎上，又有所發展，但又區別于現代漢語中的名量詞，反映了明代語言的時代特色。

注：所引例句后括號內數字為該例句所在卷數。

語料文獻：[明]凌濛初.二刻拍案驚奇[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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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丹，安徽省蚌埠醫學院公共課程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