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級階段日本留學生漢語程度副詞的偏誤分析

摘 要：程度副詞是漢語副詞中重要的一類，其使用范圍廣、頻率高。本文收集了漢語學習高級階段的日本留學生日譯中的語料，采用偏誤分析的方法，對其中程度副詞的偏誤進行分類并分析產生偏誤的原因。筆者希望通過本文的研究，可以為日本留學生的對外漢語教學提供一些可參考之處。

關鍵詞：程度副詞 語料 偏誤分析 日本留學生

一、引言

副詞是漢語中比較特殊、也是爭議較多的一個詞類。雖然語法學家們對副詞內部的劃分有不同見解，但是程度副詞一直被語法界公認為副詞的一個重要的小類。它的使用范圍廣、頻率高，因此在對外漢語教學中，無論如何都無法回避程度副詞的教學，并且由于它虛實難分，用法靈活，雖然有一定的意義，卻不如一般的實詞具體實在，常常使留學生在使用上出現各種類型的錯誤。

目前正值漢語學習的熱潮，來華的留學生中日本學生所占的比例很大，有針對性地對日本留學生的程度副詞習得情況進行研究，對對外漢語教學有積極的現實意義。

二、偏誤的語料搜集

對外漢語教學的語法項目大致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是詞語的使用，包括各種詞類的使用，也包括各種短語、結構等的使用。另一種是句法項目，在對外漢語教學中主要表現為句型的教學。這兩類都會有遺漏、誤加、誤代、錯序的偏誤。本文采用這種分類方法將留學生的程度副詞的偏誤分為了漏用、誤代、錯位三大類，進行整理歸納。收集到的語料如果是某幾類偏誤的綜合，筆者只將其歸入一類，而不再歸入其他類進行考慮。如下文中例句（15）“雖然日本的技術力在信息家庭電器、制造和材料技術等一部分的范圍內，被評價了比美國有優勢，但是從大局來看，美國的技術力有優勢的范圍還多。”既可看作遺漏偏誤，也可看作誤代偏誤，但筆者只將其放入誤代偏誤中分析。同時，收集到的語料錯誤可能存在其他類型偏誤，但本文只分析與程度副詞有關的部分，其他方面的偏誤暫不列入本文的考慮范圍。

本文所采用的高級階段日本留學生的程度副詞的語料，來源于北京外國語大學對外漢語專業26位日本本科留學生四年級下學期的翻譯課中的日譯中作業，收集了8課作業，共80篇翻譯稿，獲得偏誤47例。

本文采用翻譯稿收集偏誤有三大優點：一是翻譯稿與一般作文相比，要求學生按照原文翻譯，學生無法回避原稿中的詞語和結構。而在一般作文中，學生會自然地繞開一些他們不經常使用的或并未掌握好的詞語和結構。二是翻譯稿與個別的翻譯句子相比，有上下文的具體語境的要求，因而要考慮到選詞的語用規則。三是翻譯稿是經過翻譯者認真思索而最終書寫下的語料，真實地反映了說話者的思維方式和語言水平。

本文通過對日本留學生的翻譯語料進行分析，考察高級階段日本留學生的程度副詞的偏誤情況，進行歸納，總結出偏誤類型，并分析偏誤原因，以便對對外漢語教學提供有效的幫助。

三、高級階段日本留學生漢語程度副詞的偏誤分類

（一）漏用

遺漏偏誤指由于在詞語或句子中遺漏了某個或幾個成分導致的偏誤。日本留學生的程度副詞漏用偏誤在所有的例句中數量最多。 如：

（1）少數特定的國家和地域成為關于主要的農產品的出口占大的比例的結構。

（2）假如拖欠著稅款等信譽評價受到大的影響。

（3）出口產品的比例一般低。

（4）特別關于擔負將來的革新技術，技術人員的問卷調查，把信息生物工藝學等的尖端技術領域作為中心，在多的領域中，美國的技術力指出壓倒的優勢。

（5）認真學的中國學生和亞洲的朋友和豐富多彩的環境給你大的刺激。

（6）留在上海學會漢語或英語比回日本卷入考試難關好多。

（7）這是不是中國有經濟力，學習中國國情和漢語的價值比以前高。

（8）計算機比任何一個人有專門知識。

（9）中國的經濟力越來越好，比以前意識到了中國的情況或學習漢語的價值。

（10）隨中國具有經濟力，比以前體現了學中國的情勢，漢語的價值。

例句（1）～（5）的共同點是各句都缺少前置在單音節的性質形容詞之前的程度副詞。其正確的句式結構是“程度副詞+單音節性質形容詞+的+抽象名詞”。從現代漢語的角度來看，單音節的性質形容詞可以直接附加在具體名詞前，但是不能直接附加在抽象名詞前，也不能加“的”修飾抽象名詞，需要和程度副詞構成形容詞性詞組才可以修飾。如，可以說“大蘋果、新衣服”，但不能說“高的成就、熱天氣”。

上述偏誤的產生是由于在日文原句中沒有列出相應的程度副詞，在翻譯過程中，留學生也沒有相應地加以添加，雖然句子語義正確，但是語法上卻缺乏可以和漢語的單音節形容詞相對應的語法成分，使整個句子結構不完整。雖然在日語中可以省略程度副詞，但是在漢語中為了使語法結構完整，程度副詞卻是必需的。例句（6）～（7）產生偏誤是因為在比較句中的單音節形容詞不能單獨充當謂語中心語，也不能直接附加在謂語后面，單獨充當補語。從現代漢語的角度來看，它們可以修正為兩種正確的結構：第一種是在謂語形容詞前直接添加相對程度副詞“更”，如例句（6）可以轉換為“留在上海學會漢語或英語比回日本卷入高考戰爭更好。”第二種方法是通過在單音節謂語形容詞后面添加補語來補足語義，如例句（7）依然可以轉換成“因為中國有了經濟實力，所以學習國情和漢語的價值比以前高很多。”

例句（8）～（10）都是比較句中的動詞性謂語中心語前缺少相對程度副詞“更”。從現代漢語的角度來看，比較句的基本的語義要求是“究其差異，體現比較的結果”，要求其謂語項具有[+變化]的語義特征。“具有”“意識”“體現”這些動詞本身并不具備[+變化]的語義，因此在這些動詞之前必須前置相對程度副詞實現程度上的變化，以符合比字句的句法結構。在常用的相對程度副詞中，“更”是最適宜用于兩者比較的。日語的語言規則使留學生產生了這類偏誤， 即母語負遷移的影響造成了此類錯誤。母語負遷移影響一般在初學者身上表現比較明顯，是其偏誤產生的的主要原因。但是，從上面的例子來看，即便漢語學習的水平已經達到很高的程度，日本留學生也不能完全擺脫母語負遷移的影響。

（二）誤代

誤代偏誤是由于從兩個或幾個形式中選取了不適合于特定語言環境的一個造成的。如：

（11）日本的制造業的工人工資水平比其他亞洲國家非常高。

（12）國際象棋就顯示人類的腦子多復雜而具有高度的能力。

（13）國際象棋表示人的腦太復雜而有高度的能力。

（14）近年來，隨著世界科技的革新發展，我們可以收集更多更多種的信息。

（15）但是從大局來看，美國的技術力有優勢的范圍還多。

例句（11）中程度副詞“非常”在日文原句中可以用在比較句中，但在漢語中屬于絕對程度副詞，不能用在比較句。這類偏誤的產生是由于日中語法規則的差異，即母語負遷移的影響造成的。例句（12）中絕對程度副詞“多”在漢語中一般用于口語中，而非書面語中。例句（13）中“太”在漢語的語義上具有“過分的”含義，是貶義詞，不符合語境。例句（14）是留學生將“更多”與“越來越多”結構的錯誤糅合。例句（15）中的“還”作為程度副詞修飾形容詞，往往要受到很多限制，它在語義上體現的是程度上深淺的變化，如“他比你還高興”。但此句要求表示的是數量上的變化，不能用“還”。

漢語的程度副詞雖然具備共同的語法特征，但各個詞在具體使用中依然有不同程度的差別和限制，如語體、句法、語義上對不同詞有不同的使用要求。留學生學習了一定數量的程度副詞后，使用時容易將有著細微差異的詞混淆，產生偏誤。這類錯誤主要是由于學生把他所學的有限的、不充分的目的語知識，用類推的辦法不適當地套用在目的語新的語言現象上造成的，是目的語規則的過度類推引起的。如：

（16）據專家推測，來到2029年人類腦子的范圍構成幾乎都會弄清楚，且模擬人類腦子的電腦智力可以得到比人類更高度。

（17）在很多部分，美國的技術很優勢。

（18）據說現在有人類最高峰腦子的科學家。

（19）就是說從中國增加了經濟力的原因，學中國的情況和漢語價值比以前更提高了。

例句（16）～（18）都是“程度副詞+名詞”的誤用。現代漢語中，“程度副詞+名詞”不是被語法界完全認可的一種語法組合，一般不能如此使用。但也有例外，一般認為，可以進入這一結構的名詞必須具備描寫性的性狀特征的語義成分。但這三個句子中的名詞并不具備上述的語義特征。例句（19）中，動詞“提高”已經有了比較的結果“高”，再用“更”則語義累贅。

從日語原文來看，這類偏誤和留學生的母語有一定關系，如例句（18）中“最高峰腦子”，留學生將日語原文中的漢日同形詞直接使用，這顯然是漢日同形詞的相似性和差異造成的偏誤，是一種母語的負遷移效應。此外，這類偏誤還和留學生學習策略及方法有關，這類偏誤主要通過詞典翻譯造成，詞典中通常包含意義相近但用法不同的多個詞，留學生們可以找到一個意義合適的詞，但對其用法卻不得而知。

（三）錯序

錯序偏誤指的是由于句中的某個或某幾個成分放錯了位置造成的偏誤。如：

（20）況且農產物貿易因為由于主要農產物進出少數特定國家和地區占在很大。

（21）有參加WTO的影響，農民一如既往種莊稼的話，不能和國外的農產品競爭的恐懼很大。

（22）追求真相的時間看起來比過去的減少了很。

例句（20）～（22）中，留學生最后在句中忘記了或者不知該在何處添加程度副詞，便在句尾直接加上程度副詞“很”，或“很”+“大”修飾謂語來表示程度。錯位偏誤在所有的偏誤中所占比例較小。

從日語原文來看，這種偏誤受到留學生的母語的影響較小。造成這類偏誤的主要原因是由于留學生對目的語規則掌握不好，漢語的熟練度不夠。

四、高級階段日本留學生漢語程度副詞偏誤形成的主要原因

日本留學生偏誤的產生是由多方面因素造成的。本文從漢語程度副詞本身的特點和難度、母語負遷移、目的語規則過度類推、學習策略和方法的影響等方面做簡略分析。

（一）漢語程度副詞本身的特點和難度

從漢語程度副詞的性質來說，它主要有以下幾個基本的語法特征：

1．可位于形容詞前

2．可位于心理動詞前

3．可位于“有+名詞”等述賓結構前

4．可位于某些帶“得、不”的述補結構前，該結構一般和人的心理活動有關系

5．可位于能愿動詞前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程度副詞都具有這些語法分布，一般只具有其中的幾種。作為單個的程度副詞，在和其他詞語搭配使用時，都有各自不同的特點。有的只能修飾褒義形容詞，有的只能修飾貶義形容詞，有的兩者都可以；有些除了充當狀語以外，還能進入補語或定語中；有的因為含有比較意義，可以進入比較句中，但是參與比較對象的個數又有所不同。

程度副詞具有如此復雜多樣的語法功能，對于日本留學生來說，自然是難以熟練掌握。另外，程度副詞的意義沒有名詞、動詞、形容詞那么明確，也加大了留學生對程度副詞的掌握難度。

（二）母語負遷移

日本留學生在學習漢語的時候不自覺地受到母語負遷移的影響，從而妨礙目的語的正確習得，造成偏誤。

由于日語和漢語之間的特殊關系，日語里至今依然保留著一部分和漢語寫法一樣或近似的漢日同形詞，這對于學習漢語的日本學生來說，既有好處，又有弊端。好處是其中的一部分詞和漢語詞的意義相近，學生比較容易掌握意義。但是，大部分同形詞雖然意義和漢語差不多，用法卻不同，還有的詞意義和用法都不相同，這就造成了日本留學生在學習過程中經常會出現一些規律性的偏誤，并且這種偏誤由于和第一語言的習得有關，因此比較難改正。即便到達學習的高級階段，這種影響依然存在，需要在教學中給以足夠重視。

（三）目的語規則過度類推

過度類推指的是成年人學習外語時的方法，他們利用自己善于抽象思維的優勢，在沒有完全理解或掌握某一規則的情況下，利用類比、累加、疊加等方式，生硬組合，造出一些偏誤句來。

在大學學習漢語近四年的日本留學生都具備了一定的抽象概括能力和邏輯思維能力，漢語水平達到了高級階段，他們傾向于逐漸減少對母語的依賴，轉而利用已學得的目的語來解決日常生活中碰到的具體的語言問題，因此，容易將所學的目的語規則過度類推，從而產生各種偏誤。這種偏誤一般和母語規則無關，而是由于學習者對目的語掌握不熟練導致的。例如大多數形容詞可以加上“的”用來修飾名詞，因此留學生就習慣套用這個規則，出來了“大的比例、大的影響、多的領域”這些偏誤。

（四）學習策略和學習方法的影響

從學習者自身來看，學習策略也是造成留學生偏誤的一個重要原因。在學習過程中，為了表達一個相對較復雜的意思，留學生會把一個合理的句型和另一個合理的句型疊加起來，認為疊加后的意思也是正確的，比如“更多”和“越來越多”疊加成“更多更多”。

另外，留學生在翻譯的時候通常會借助各種工具書，偏誤產生的另一個原因。——在從母語到目的語的翻譯過程中，只重視意義的對應，而忽略了詞語的用法。

在程度副詞的具體應用中，日本留學生偏誤的形成還有許多其他方面的原因，如文化因素的影響、交際策略的因素等，而且往往不是某單一因素造成的，通常是幾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

五、結語

本文使用了高級階段日本留學生的程度副詞的習得語料，對其中的偏誤進行了詳盡的分析，并從總體上對偏誤產生的原因進行了初步的探討。漏用偏誤在所收集到的語料中所占比例最大。這類偏誤的產生不僅和漢語程度副詞本身的難度及特點有關，而且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母語負遷移和目的語過度類推的共同影響。誤代偏誤的產生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留學生混淆了漢語各個程度副詞的不同特點，隨意替換使用導致，但其中也有目的語規則過度類推的影響存在。錯序偏誤和母語關系不大，很大程度上是由日本留學生對程度副詞掌握得不夠熟練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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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思娜 王 穎，北京外國語大學中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