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乾與大公報的“小公園”

蕭乾是我國現代著名作家、記者、翻譯家，又是風格獨異的報刊編輯。但長期以來，他在文學上的輝煌成就經常成為國內外研究者探析的焦點，而他作為副刊編輯的一面卻很少有人研究。基于此，本文試圖以史實為依據，對其在《大公報·小公園》(以下簡稱為《小公園》)副刊的編輯實踐作以系統梳理，以啟迪今日之編輯出版人。

結緣《小公園》

《小公園》創辦于1928年元旦，停刊于1935年8月31日，歷時7年零8個月，是新記《大公報》持續出版時間最長，在讀者中影響最大的綜合性文藝副刊?！缎」珗@》為日刊，版面也不固定，其受眾定位主要是以小市民階層為主，其內容定位是以傳統曲藝和舊聞掌故為主，其風格定位是輕松、趣味和消閑。它先后由何心冷、徐凌霄、曹世瑛、吳硯農、陳紀瀅、馮叔鸞等擔任主編，最后的一位主編就是蕭乾先生。

蕭乾與《小公園》的結緣不是偶然的。歸結起來主要是與當時的時代背景和他的人生際遇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20世紀30年代中后期，國難當頭，讀者尤其是青年讀者對以掌故性為主的趣味性副刊已失去興趣，而《小公園》(特別是馮叔鸞做主編時)卻是內容陳舊、版面呆板、定位狹窄，只給那些“提鳥籠架的老頭們看”①，為進步的文藝界所不齒。對此，《大公報》老板胡政之非常著急，急切盼望有人代替馮叔鸞。趁此契機，《大公報·文藝副刊》主編沈從文、楊振聲就向老板舉薦了剛從燕京大學新聞系畢業的蕭乾。當時蕭乾并非無名小卒，在進入天津《大公報》前就已在文壇上嶄露頭角。他在《大公報·文藝副刊》上發表了處女作《蠶》、《小蔣》、《栗子》等文學作品，得到主編沈從文、楊振聲的賞識與厚愛。老板胡政之也漸漸了解到蕭乾是一個很有才華、很聰明能干的人。所以一經舉薦，胡政之就非常樂意讓蕭乾去接手主編《小公園》。1935年7月4日，蕭乾進入天津大公報社，開始了他的副刊編輯生涯。不過蕭乾的最大愿望不是做編輯，而是要做前線記者。在老板的允許下，蕭乾在編《小公園》之余，經常出外采訪，寫些報道，所以他當時承擔的角色不僅是大公報的編輯，而且也是大公報的記者。

躬耕《小公園》

從1935年7月4日到8月31日，《小公園》在蕭乾主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里面貌就得到根本的改觀，不但得到讀者的認可，而且也成為青年作者成長的搖籃。具體而言，蕭乾在《小公園》的編輯實踐表現在以下幾點：

努力提高文化品位。改造前的《小公園》主要是發表習作者的幼稚之作和一些純屬消遣性的市民口味文章，另外還有諸如跑馬、回力球、圍棋、彩票、性藥廣告等內容，品位低下。蕭乾一接手《小公園》就給其重新定位：文藝園地。在內容的選擇上，主要刊載名家新人優秀的文藝作品，以期提高它的文化品位。他上任的第一天就公布了新《園例》，副標題是《致文藝生產者》。②他從“文章水準”、“內容與形式”、“小品與大塊”三方面向作者提出刊物選稿的新標準：“好的文章，像一切好的藝術品一樣，一看便能辨認得出，像尊名窯出的瓷器，好的文章有著一種光澤：也許是透徹的思想，也許是奔放的想象，在死的文字間煥發著美的光芒。”在寫給讀者的“答辭”中他進一步闡明了這個觀點：“缺乏了藝術，僅僅那種流水賬式的記載，本園不愿刊登?！雹鄢怂囆g性，他在選稿時十分重視文章的“可讀性”。他強調文章貴在“真”與“實”，不能說假話、空話、大話，不能陳詞濫調，要具有可讀性。他還根據自己的選稿標準認真對待作者來稿，必要時還認真地給作者回信?！熬幷咧皇亲髡吲c讀者之間的媒介，他的良心不容許埋沒來稿?！雹苁捛倪@些話道出了他作為副刊編者的眼界和胸懷!

蕭乾在這里把《小公園》準確定位為文藝園地，他是在試圖竭力保持副刊的文學地位、文化含量和藝術風格。的確，他為這份刊物找到了自己的特色，使其漸漸成為一個高雅的文學園地。

努力打造特色專欄。報刊特色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欄目的特色。欄目有特色，才能吸引讀者注意，增加讀者的忠誠度。改版前的《小公園》沒有分設專欄，版面設計也隨意自由。蕭乾在給《小公園》準確定位后，除了保持以前的“劇壇”欄目外，還為其策劃了新欄目，如“文藝新聞”、“讀者與編者”、“書報簡評”等。其中“文藝新聞”和“書報簡評”專欄頗有特色。當時有些小報樂于刊登文壇隱私、熱衷報道名家逸事，以迎合讀者獵奇心理。而《小公園》“文藝新聞”專欄重點介紹新人、新作、新問題，報道國內外文壇狀況，堅決摒棄作家私事，其目的是：“讓讀者了解整個文學界的現實，開闊眼界。”⑤

蕭乾是一位講究“互動式操作”的編者。他在《小公園》上開辟“讀者與編者”專欄，這個欄目成為他與讀者進行有效交流和溝通的一個公共空間，也是他強調“編讀互動”編輯理念的最早實踐。除此之外，他在《小公園》上專設“答辭”專欄，回答讀者來信，同讀者討論身邊的各種問題。蕭乾認為“編報紙副刊基本上是個服務性行業……其服務范圍，包括組稿、編稿、改稿、發排、校對、通讀清樣，同作者、讀者聯系，以及奉寄報紙和稿酬等。其中最重要的是‘勤于寫信’”⑥，有時一個下午他要寫二三十封信。與讀者的平等對話和交流，使雙方建立精神上的契合，加深了編者和讀者的感情，而且也密切了報紙和讀者的聯系，有效提升了副刊的品牌形象，增強了讀者對副刊的忠誠度。

除了這些固定欄目之外，蕭乾還能根據時代和讀者的需要隨時調整視線，更新欄目，使之跟上時代與社會生活的多元化和立體化。如“文藝通訊”、“名著介紹”、“文藝短論”就是根據需要而隨時添加的。在《小公園》停刊之后，其特色欄目“書報簡評”、“文藝新聞”成為后來《大公報·文藝》的固定欄目。

努力扶植文學新人。20世紀30年代的許多副刊都重視發表文學青年的習作，把培育新進作家當作刊物的重要職責。蕭乾從執編《小公園》文藝副刊起，就表現出了這樣一種自覺與努力。蕭乾的第一篇小說《蠶》發表在《大公報·文藝副刊》上，這給了他創作的“勇氣”與“激勵”⑦。所以“一接手這刊物，我思想里就很明確：自己的主要職責是為新人新作提供園地。因此，我才以‘文學保姆’自詡”。⑧

當時，許多副刊編者專在名流或者時髦文章上著眼，不管質量如何一律刊發，而許多新人佳作被拒之門外。而蕭乾在稿件的選擇上公平公正，從不以名頭、勢力作為衡量稿件的砝碼。對于新人的作品，他采取扶持、鼓勵的態度，如為文學新人設置專版、固定版面等。改造后的《小公園》發表了嚴文井、張秀亞、柳杞、屈曲夫等文學新秀的作品，還用兩個專版隆重推出文學新人田濤和陳藍。一個好的編輯，有經驗的、聰明的、能夠感覺作者個性的，并且能夠幫助開展這個個性的編輯，不管對于剛開始的還是經驗豐富的文學家都是一個很大的幫助和支柱。他在注意刊發一些文藝青年較為成功作品的同時，還及時刊發名作家的創作經驗和體會，有助于文學青年在創作道路上的提高。針對來稿中出現的普遍問題，他及時向作者提供切實的建議，如要求他們進一步拓寬題材，開掘主題，要求他們注意提煉，講求寫作方法，提高寫作技巧等。這種對作者認真、負責的態度，給不少文學青年難以忘懷的“歡樂的震蕩”。⑨

蕭乾在《小公園》的編輯實踐中，提高了刊物文化品位，打造出了特色欄目，扶植了文學新人，培養了讀者對傳媒的信賴。那么在把傳媒作為產業的今天，如何來提高副刊競爭能力、如何來開拓出副刊新的生存空間，蕭乾的副刊編輯實踐無疑對我們今天副刊編者仍然具有借鑒和啟迪意義。

注 釋：

①陳昌鳳：《蜂飛蝶舞——舊中國著名報紙副刊》，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23頁。

②編者：《園例——致文藝生產者》，《大公報·小公園》，1935-07-04（1726）。

③編者：《讀者與編者——關于園例》，《大公報·小公園》，1935-07-08（1929）。

④蕭乾：《我當過文學保姆》，《蕭乾文集》（第七卷），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1998年版，第232頁、第２３１頁。

⑤傅光明、孫偉華：《蕭乾研究專集》，北京：華藝出版社，1992年版。

⑥蕭乾：《我當過文學保姆》，《新文學史料》，1991（3），第30頁。

⑦⑧⑨蕭乾：《蕭乾文學回憶錄》，北京：華藝出版社，1992年版，第67～69頁、第80頁。

(作者單位：河南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

編校：施 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