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輿論監督的客體分析

新聞學界和業界對于新聞輿論監督的客體的認識意見不一，筆者在此作一些粗略的分析。

一、“客體”解讀

“客體”一詞，在哲學上指主體以外的客觀事物，是主體認識和實踐的對象。在法律上指主體的權利和義務所指向的對象。從這兩個視角解讀輿論監督的客體，這一客體就是實施輿論監督的主體所指向的目標，新聞輿論批評與督察的對象。

筆者對“客體”的這種解讀，并非意味著新聞輿論監督的對象包羅萬象、寬泛無邊。這是由于新聞傳媒具有廣泛的社會影響力和巨大的輿論威懾力。有些被傳媒批評的當事人說，“寧愿坐牢，不要上報”，便是生動一例。實際上，新聞傳媒在從事輿論監督的過程中，對人物、事件、時機的選擇是十分嚴格的，操作是相當謹慎的。我們認為，基于對新聞輿論監督客體的正確認識和妥善把握，在操作中應該自覺地掌握下列幾個必要的原則：

第一，批評和監督的矛頭主要針對公權。公權者，指根據憲法、行政法、刑法等公法所確認的權利，是私權的對稱。公權系屬于政治生活方面的權利。事實表明，在社會轉型期和社會群體利益調整較頻繁的時期，限制公權，保護私權尤為重要。因此，新聞輿論監督的矛頭所指，應該放在公權上、放在政府和執政黨上。

第二，批評和監督的重點主要放在上頭。這里所謂的上頭，指的是各級黨委和政府，尤其是黨委一把手和政府首腦。在社會生活中，不論是上頭還是下頭、領導班子還是基層群眾，說了錯話，辦了錯事，出了問題，都會給國家、社會、部門帶來一定的損失。但是上頭即領導班子說了錯話，辦了錯事，出了問題，方向偏了，決策錯了，其造成的實際影響和對社會的破壞力，顯然比下頭、比普通群眾要大得多、要嚴重得多。因此，輿論監督的重點，應該放在上頭，放在黨委領導班子和政府首腦上。

第三，批評和監督的火力主要集中于方向、政策和決策。黨委領導班子、政府首腦的個人品質、行政行為存在弊端，出了差錯，固然會給黨的事業和人民利益帶來一定的損失，但如果黨委和政府在政治方向、決策活動和方針政策上犯了錯誤，出了問題，那損失就會大得多，影響也惡劣得多。因此，新聞輿論監督的火力應集中于方向、政策、決策上。

堅持上述三個原則，并不是說對于私權、對于下頭、對于普通群眾的品質、行為和錯誤缺點就不必批評、不用監督。我們在這里強調的是新聞輿論監督的矛頭、重點和火力所指。也就是說，盡管從理論上我們指出除了輿論監督的主體之外，其余對象都是輿論監督的客體，但在實際上，我們一貫主張中國的新聞輿論監督應以國家公權、政權領導集團(即上頭)、領導集團的政治方向、政策和決策為重點。此外，即便前面我們從理論上強調從事新聞輿論監督的雙重主體是新聞傳媒和廣大公民，新聞傳媒和廣大公民本身也還是輿論監督客體的一部分，新聞傳媒——新聞機構和新聞記者，各地區各部門的任何公民如果犯了錯誤，都逃脫不了輿論監督的利劍。在一定條件下，新聞輿論監督的主體和客體是可以互相轉化的。

二、我國新聞輿論監督的客體

我們在前面提及的三個原則已說明，在社會主義中國，新聞輿論監督的重點客體應當是關乎國家和社會公共利益的思想、政策及行為。思想、政策和行為從法律上說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涉及公共領域，一種涉及私人(這里的“私人”也包括企業等經濟實體)領域。我們認為，在現代社會，尤其在中國，新聞輿論監督的客體，主要應放在涉及公共利益的思想(理論、政治方向)、政策及行為上。其原因是：

第一，私人領域的思想及行為一般不會對國家和社會的公共利益產生直接而巨大的影響。

第二，在一個法制健全的社會中，公民對國家公共權力機關享有不可剝奪的批評問責權，而公民與公民之間出現爭端或糾紛，一般應通過法律途徑解決。

根據這樣的分析，我們認為在中國，新聞輿論監督的客體應當主要包括：

社會思想和理論。社會思想和理論是指影響國家和社會整體運行的思想體系或根本路線，即指導國家和社會運行的主要哲學觀念。從人類歷史發展的進程及我國社會發展的歷史可以看出，在重大的社會變革中，哲學觀念的革命是社會進步的先導，這是一條鐵的規律。我國在粉碎“四人幫”之后的20多年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這種變化正是從新聞界和思想界對于當時的左傾、形而上學的錯誤哲學觀展開批評和討論，并確立“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一唯物主義哲學觀后才出現的。正是在這次以社會思想和理論為客體的新聞輿論監督之后，“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才得以在中國共產黨十一屆三中全會重新確立，成為我國20多年來取得長足進步的思想指南。

對社會思想和理論的批評與糾正是最重要、最高層次的新聞輿論監督，也是難度最大的新聞輿論監督。對于社會思想和理論的監督，往往是對在當時社會占主導地位的根本觀念或意識形態的反思或批評。這種反思或批評因為可能觸及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而常常遭到封殺和禁止，而提出這種反思或批評的人士則往往被排擠、打擊甚至迫害致死。我國的近代至今，因為勇于說真話、敢于堅持真理而遭到打擊甚至迫害的理論工作者和新聞界人士為數甚眾，一些普通的公民如張志新等人也因為對當時的左傾思潮提出質疑而蒙難。這些教訓，值得記取。

對社會思想和理論的新聞輿論監督是一個國家和社會正常發展所必需的，沒有這個，真理將隨時可能被當權者踩在腳下，而人民則要承擔由此帶來的無盡痛苦。要進行正常的社會思想和理論的新聞輿論監督，就首先必須有一個允許討論和自由發表不同意見的輿論及新聞傳播環境。其次，應該有一批憂國憂民，敢于探索，不畏權貴，不只為稻粱謀的知識分子。此外還應有一批愿意并且善于為這種對社會思想和理論的監督進行傳播的新聞傳媒和新聞工作者。

社會問題。社會問題是指隨著國家和社會的發展出現的一些令人擔憂的社會不良現象。這些不良現象可能是政府的錯誤政策所導致的，也可能是由于人類自身理性的缺陷而造成的；可能是隨著時代的進步伴隨產生的，也可能是歷史遺留問題。這些社會不良現象應當成為新聞輿論監督的客體的根本原因是：如果對這些問題坐視不管，它們將對國家和社會的公共利益造成損害。

社會問題可以分為全國性問題、局部地區問題或局部領域問題。如前幾年我國媒體報道的法輪功問題，就是一個影響改革開放全局的社會問題。類似的問題還有艾滋病問題、離婚率上升問題、封建迷信問題、環境污染問題、毒品問題、色情服務問題等。

對社會問題開展新聞輿論監督有兩大益處：一是引起國家有關主管部門的重視，并促使其針對社會問題制定出相應的治理措施；二是引起廣大公民的重視，使其注意這些社會問題，并為消除這些社會問題作出努力。比如，20世紀80年代末開始，由于改革開放的深入，我國許多農村勞動力開始進入城市打工。這種情況在農村造成耕地拋荒，在城市則造成大量治安問題以及交通運輸的緊張。近年來，我國眾多新聞傳媒對這一社會問題進行了報道和評述，從而促使國家有關職能部門制定了勞動力流動的相關規定，各地政府加強了對農村勞動力外出務工的疏導和管理，使民工潮開始向有序運行的方向發展。

國家權力機關的行為。在現代社會中，國家權力機關的行為是新聞輿論監督最重要的對象。因為現代社會的實際運行主要受國家權力機關的行為左右。對這些權力機關的行為進行新聞輿論監督，使其健康地運行并確保執政為民，自然是公眾和傳媒分內的事情。

國家權力機關是指一切受人民的委托而組成的權力機構，一般可以分為行政機構、立法機構和司法機構三類，軍事機構是特殊的國家權力機關。在我國的政治體制中，國家權力機關一般指各級人民政府及其下屬各部門、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及人民法院、檢察院和審計機關，以及軍隊、武警等國家安保單位。

現代政治制度中的政府一般都宣稱是民選政府，并且都聲稱政府的根本目的是為公民謀福利，為國家謀強大。但現實表明，如果政府行為不受監督，政府有可能成為欺凌百姓的衙門。對于政府的監督，除了現有的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務委員會的監督、法律監督、各民主黨派的監督、行政監督(主要是上級政府對下級政府的內部監督)之外，很重要的一個手段，是依靠新聞輿論監督。并且，對于能夠監督政府的其他監督手段之外，新聞輿論監督不僅是監督政府違法或違反民意等信息的主渠道，而且是強化這些監督手段效能的重要途徑。因此在所有監督手段中，新聞輿論監督對于確保政府依法行政、為民謀利的目標顯得格外重要。

人民代表大會是我國最高權力機構，它不僅代表人民制定法律，作出國家決議，而且選舉產生國家主席、國務院總理、最高人民法院院長、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及國家審計署審計長。作為常設機構的全國人大常務委員會可以作出一些緊急的決議或司法解釋。因此，我國的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務委員會不僅僅是立法機構，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委會還有權監督政府、法院和檢察院。

現代法治理論認為，在政黨政治的現實社會中，處于主導地位的政黨代表(或議員)有可能為其政黨的利益，利用表決這一合法的形式制定與民意相左的法律，或形成有利于其政黨的決議。更何況由于我國目前的民主政治建設現狀，人民代表的選舉還存在許多有待改進的地方，代表們偏離為人民服務宗旨的情況更是有可能存在。

因此，對于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務委員會能否充分考慮民意以制定正確的法律，能否依照政治家的能力和品行選舉產生行政長官及司法高級官員，能否充分利用人民賦予的監督權切實監督政府行為及司法行為等事項，公民完全可以通過新聞輿論監督的方式對其實施不間斷的監督。概括地說，對人民代表大會的新聞輿論監督應包括立法環節監督、執法環節監督以及其權力監督環節的監督。

在英美法系國家中，司法獨立是基本的價值之一，司法機構是社會中一切糾紛的終極裁判設置。加上這些國家實行的是陪審員制，法官一般只起主持審判的作用，因而司法機構是離現實社會最遠的國家權力機關。其侵犯公民權益或者與公民權利發生沖突的可能性都比較小。在這些國家，司法獨立是比新聞自由更為重要的價值，他們對法官隊伍有十分嚴格的篩選機制，一旦選定，便將社會矛盾的終極裁定權托付給這些法官。因此，法官只需依法判案，無須掌聲，法官的品德應當接近于神。與此相適應的是，在新聞輿論監督與司法機構的關系上，司法獨立具有優先性，不少國家設有“蔑視法庭罪”等可以制裁新聞機構及新聞記者的法律。

我國的情況則有所不同。我國在司法制度上沿用的是大陸法系的審理制，法官在審判過程中擁有較大的裁量權或決定權，加上“文化大革命”期間司法規范的中斷以及傳統文化等因素的影響，我國司法機關侵犯公民權益的問題還比較嚴重，因而對其實施輿論監督的必要性也大大增強。對于司法機構的新聞輿論監督主要包括對司法機構調查行為、審理行為、裁決行為的報道和評論，并隨時監督和報道司法機關是否從事了與其地位不相稱的其他社會行為。但是，對我國司法機構到底應如何實施新聞輿論監督，眾人意見不一。比如我國最高人民法院1999年推行的庭審直播，就引起了很大的爭議，有的學者認為庭審直播有普法和司法公開等積極作用，有的學者則認為，雖然庭審直播在現階段有一定的積極作用，但從長遠來看，這種方式不值得全面肯定。

軍隊、武裝警察部隊等單位是維護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保障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的特殊國家權力機關。這些單位的經費出自公共財政，其行為規范與否對國家安定、民族尊嚴和人民群眾的安危舉足輕重，公眾應當對其實施新聞輿論監督。當然，由于軍事機構的特殊性，針對這些機構的新聞輿論監督應當受到合理的限制。但是我們要強調的是，限制不等于禁止，我們應該通過制定相關法規明確對軍事機構報道的限度。

公共事業機構的行為。公共事業機構也應當是新聞輿論監督的重要對象。公共事業機構是指那些雖非經公眾選舉而產生，卻是為了公共利益而設立，能對公共利益產生較大影響的社會事業部門。公共事業機構按其性質和職能的不同可以分為政治公共事業機構(如政黨、選舉委員會等)、經濟公共事業機構(如國有企業、公共交通、公共通訊等)、社會事務公共事業機構(如慈善組織、各類基金會、足協、一些活動的組委會、新聞傳播機構、公立學校及培訓場所等)，以及公共信用事業機構(如會計師事務所、地產評估所等)等。

政黨作為現代社會的主要政治公共事業機構，必然是新聞輿論監督的重要對象。從一些國家的實踐來看，對政黨行為的新聞輿論監督主要集中在黨的政治資金的募集和使用情況及黨的各級組織的活動是否合法等問題上。

在我國，按照憲法的規定，中國共產黨是領導全國各族人民的核心力量，黨領導人民制定法律，同時黨組織和黨員的一切活動不能凌駕于法律之上。因此，對黨的監督是我國的新聞輿論監督應當格外重視的問題。鄧小平同志說過，在中國，誰最有資格犯大錯誤，就是我們黨。因為中國共產黨的活動將直接影響甚至左右全國及全國人民的命運，公眾有責任充分運用新聞輿論監督，使黨的行為不偏離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方向。

國有企業作為我國國民經濟的支柱，其運行狀況自然應該受到新聞輿論監督。事實上，國有企業并非像我國這樣的社會主義國家才有。二戰結束之后，尤其是經歷了20世紀70年代的經濟危機之后，一些社會民主黨執政的西歐國家如法國等一度發起國有化運動，其國有經濟至今仍在國家中占有相當的比重。從實踐來看，由于國有企業的資產屬于全民所有，而且其所涉及的產業往往是對國家和社會發展來說具有重要意義的產業，所以其行為應當受到新聞輿論的監督，以確保國有資產的增值及企事業的健康發展。

另一類經濟公共事業機構是行業、企業、職業協會或聯合會，這些協會按其章程有權管理或裁定有關該行業、企業或職業的事項，規范會員行為舉止。這些協會或聯合會的行為事關某行業或產業的發展方向，事關其成員的切身利益，必須列入新聞輿論監督的范圍。

社會福利公共事業機構指以促進社會公平、維護公民尊嚴、改善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而創設的非官方機構。由于這些機構的資金往往源自募捐或義贈，并且這些機構的活動與多數人的利益相關，所以這些機構的行為也是新聞輿論監督的對象。如我國的青少年基金會、紅十字會、慈善總會等團體。

文化體育公共事業機構指新聞傳播機構、出版社、學校及一些培訓機構、各種活動的組委會等，如近年來我國出現的“質量萬里行”、“希望工程”、“智力工程”等活動的組委會，還包括各類藝術、科學、宗教和學術的聯合會，各類比賽、運動、競技或娛樂的協會。這些機構均與公共利益密切相關，因而必須列為新聞輿論監督的重要對象。

這里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新聞傳播機構。我們認為，新聞傳播機構在新聞輿論監督中擔任特殊的角色，是新聞輿論監督的第二主體，是從公民這個第一主體中派生出來的主體。在承擔新聞輿論監督重任的同時，新聞傳播機構自身必須時刻接受新聞輿論的監督。新聞傳播機構是新聞輿論監督不可缺少的渠道，但就單個新聞傳播機構來說，由于其行為擔負著為公民傳播信息、公正反映社會輿論、真實反映事件真相的責任，如果沒有公眾對其進行監督，這些公共新聞機構的行為照樣有為惡的可能。它們可能刊載庸俗下流的信息以擴大發行，可能編造假新聞以吸引受眾，可能刊登不實報道以取悅當權者……因此，對新聞傳播機構進行新聞輿論監督是完全必要的。

公眾人物的言行。公眾人物指那些對于國家和社會公共利益有直接或間接影響的個人。依照“主權在民”的原則，公眾可以對政治家及其他一些公眾人物的言行進行監督，公眾人物的言行必須納人新聞輿論監督的范圍。

從我國的實際情況看，當前新聞輿論監督所針對的政治家應包括各級黨委的高級成員，政府的主要官員以及各級人民代表和政協委員。

公務員一般是指經過嚴格的考核而進人政府隊伍的一般官員，他們往往擁有很大的實權，他們同政治家的區別就是公務員是非民選的官員。由于公務員的行為往往同公眾利益直接相關，因此公民應當通過包括新聞輿論監督在內的各種手段，監察這些公務員在其公務行為中是否忠實地貫徹國家的政策，并了解其在私人交往中是否有濫用權力的行為。

除此之外，一些在社會上知名度很高的公眾人物(如演藝人員、體育明星等)，因其在社會道德和行為中存在某種示范作用，其行為往往也被公認為可以列入新聞輿論監督的范圍。

三、新聞輿論監督主客體問題上的關注焦點

正確地認識和把握新聞輿論監督的主體和客體，監督批評才有動力、有對象、有目標，才能收到理想的效果。但是，目前圍繞著新聞輿論監督主體與客體的錯位、缺位、越位的爭議和討論，始終沒有停止過。取其要者，主要的爭論大致有以下三個方面：

“打老虎”與“打蒼蠅”。有人把犯了重大錯誤或嚴重腐敗的領導干部比喻為“老虎”，而把犯了錯誤以致犯了法的一般干部、普通百姓稱之為“蒼蠅”，主張新聞輿論監督應該專打“老虎”，少打或不打“蒼蠅”。他們批評某些新聞傳媒的輿論監督活動專打蒼蠅，不打老虎，輿論監督的大方向錯了。

老虎要吃人咬人，撇開野生動物保護這一層意思不去管它，吃人和咬人的老虎當然應該打。蒼蠅能傳播霍亂、傷寒等多種疾病，可致人于死命，自然不能不打。無論蒼蠅還是老虎，都在該打之列。人世間的“老虎”和“蒼蠅”，也都是新聞輿論監督的客體。

我們在談到中國的新聞輿論監督的重點客體時強調，“老虎”是輿論監督的矛頭所指和火力集中點，因為作惡多端、破壞力又強的“老虎”，其危害比區區小“蒼蠅”著實要厲害百倍。因此我們主張，在把“老虎”和“蒼蠅”都放在該打之列的前提下，重點還是應該打“老虎”，特別要多打和重打那些危害百姓的“老虎”。

毋庸諱言，有些傳媒有的時候的確存在這樣的缺憾：不敢打老虎，專找蒼蠅打。還有個別新聞傳媒，連蒼蠅都不大敢打，這些傳媒的領導人說，“因為蒼蠅叮在老虎的尾巴上”，打了蒼蠅，會激怒老虎，那家伙跳將起來，我們吃不消。這種對批評與監督客體的錯誤設定，顯然是不妥的。

本區域監督與跨區域監督。有人指出，有個別新聞傳媒存在著這樣的問題：專打外地“老虎”，不打本地“老虎”。這是由我國現行干部管理與干部權限的規定所致，你批評了外地機關和外地官員，他們無法打擊報復你，而本地機關和本地官員可以輕而易舉地找到你、打擊你。

還有人指出我國新聞輿論監督的一個怪現象：一個地區的問題與錯誤，本地傳媒不去揭露與批評，要請中央傳媒來揭露與批評。這些地方傳媒和地方新聞記者說，中央傳媒來我們這里揭露批評不會被打擊報復，他們是“飛鴿牌”，而我們是“永久牌”，有關當事人一個電話、一張條子，我們就無法逃脫，活活被打擊報復。

這種現象涉及對新聞輿論監督客體的認定，即外地機構與外地官員是否可以進入本地傳媒監督的客體之列?從學理上講，只要被批評與被監督的事實存在，而對這一事實的批評與監督又是有積極意義的，不論本地還是外地的機構與官員，都應該進入可批評可監督的范圍。雖然輿論監督也要注意低成本高收益，各地傳媒應該盡量多關注、多監督本地區、本部門的機構與官員，但沒有一個法律和政策規定，不許批評與監督外地區、外部門的機構與官員。

出于某些因素的考慮，有的主管部門確實出臺過不要監督外地機構和外地官員的規定，但這一規定并未獲得廣大群眾的認可。一項上海市民對輿論監督滿意度的調查表明，對于“本地傳媒可以對其他省市進行輿論監督”的問項，非常認同和比較認同者分別為47.87％和24.82％，而不太認同和不認同者則分別為12.41％和4.26％。也就是說，人們普遍認為，進行跨區域新聞輿論監督不僅是可以的，而且是受到廣大公眾支持的。

輿論監督與監督輿論。輿論監督是動員和組織廣大人民群眾，借助新聞傳媒這一輿論工具的力量，去監督黨和政府以及廣大官員。而監督輿論的意思是，發動人民群眾，尤其是允許黨委和政府去監督批評新聞傳媒本身。

對這兩個命題的正面理解，我們在前文已不止一次提到，新聞傳媒既是實施輿論監督的一個主體，它本身又是新聞輿論監督的一個重要對象。當新聞傳媒有了問題、犯了錯誤的時候，它也應受到輿論的指責與批評，特別是當新聞傳媒所犯的錯誤給人民群眾根本利益帶來重大損害的時候，這種指責和批評，會顯得尤為迫切和尤為必要。

但是，在現實生活中，人們并不都是像上面所說的那樣看待問題的。有人認為，比起輿論監督來，監督輿論是第一位的。換言之，在這些人看來，新聞傳媒首先是被監督的客體，其次才是實施監督的主體。這顯然是錯誤的。新聞傳媒首先是開展輿論監督的主體，是社會進行監督與批評的動力與渠道，其次才是接受批評與監督的對象，而且新聞傳媒自覺而嚴肅地接受批評與監督，說到底是為了更好地、更有說服力與更有公信力地去開展輿論監督。就像我們常說的，新聞傳媒既要當好先生又要當好學生，但正是為了當好先生，新聞傳媒才需要當好學生，因為只有當好學生，才能更好地當好先生，通過當好學生去當好先生，當好學生是手段，當好先生才是它的使命與本質。

也有人以當下部分新聞傳媒有這樣或那樣的弊端而強調監督輿論。這種主張有一定的合理性。試想，一個自身不完善的傳媒，如何去擔當監督批評他人的重任?但我們不能因為某些傳媒有這樣那樣的弊端而剝奪傳媒實施輿論監督的使命與功能。正確的立場與做法應該是，在提高和完善新聞傳媒自身的過程中，更好地發揮新聞傳媒的監督功能，讓新聞傳媒在當好輿論監督客體的基礎上更好地當好新聞輿論監督的主體。(此文為童兵教授關于新聞輿論監督系列論文的第八篇)

編校：施 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