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現在評價馬勝利,可以有很多的角度和詞匯,也有很多時髦的與世界接軌的觀念,我們相信,用現在國人乃至世界對中國改革的思考去評價馬勝利,偏頗和錯愕會遠遠少于他當年的那個時代,但,我們很快就會知道錯了!這種錯誤荒唐得就像用射電天文望遠鏡時代的科學技術和認知水平,去斷定歐洲中世紀教會抵制日心說的做法是“封建的、迷信的、反動的”一樣。歷史就是歷史。
馬勝利,河北保定市人。17歲進入石家莊造紙廠工作,從技術工人一直做到廠長。1984年因承包石家莊造紙廠以“馬承包”而名聞天下,當年曾在全國掀起了“向馬勝利學習”的熱潮;1988年,中國馬勝利造紙企業(yè)集團成立,馬勝利成為100家造紙企業(yè)唯一法人代表;1995年10月被強行免職。
馬勝利被公認為是中國第一個提出“打破鐵飯碗、打破鐵工資”的人。當年,他是當之無愧的兼并大王,談一個小時就可以簽下一個工廠的承包合同。這個“一包就靈”神話的創(chuàng)造者是至今我們不能否認的中國早期改革事業(yè)的英雄,雖然我們現在看到了他的草莽和幼稚,但當年我們和他一樣幼稚的時候,卻完全沒有他那樣的膽識和勇氣,甚至當年我們中的很多人可能還站在了這樣的立場上——看他折騰出什么結果,成功了我們占便宜,失敗了我們無事一身輕。
是什么原因導致了馬勝利的勝利和最終的失敗?
年齡稍長的人都還記得,當年馬勝利的產品讓中國人知道了什么叫紙質產品,他的企業(yè)生產的紙餐巾、一次性餐具甚至紙桌布,不僅造型逼真,而且多姿多彩,據說,中國女人用衛(wèi)生巾的功勞也歸功于馬勝利。
1984年10月20日,中共十二屆三中全會在北京舉行,中央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經濟體制改革的決定》,明確提出:加快以城市為重點的整個經濟體制改革的步伐,是當前我國形勢發(fā)展的迫切需要。其中,“建立多種形式的經濟責任制、積極發(fā)展多種經濟形式”被確定下來。涉及到企業(yè)經營管理問題,文件說,充分發(fā)展商品經濟,把經濟真正搞活,促使各個企業(yè)提高效率,靈活經營,靈敏地適應復雜多變的社會需要,“這是單純依靠行政手段和指令性計劃所不能做到的。”在這個經濟運行的基本原則確定之后,以鄧小平為核心的黨的領導集體才有膽識和底氣說“翻兩番、把經濟搞上去才是真正治本的途徑”這句話。
那年,河北石家莊造紙廠醞釀個人承包經營,底線是一年交廠里17萬,可沒人接招。銷售科長馬勝利站出來,說:不是沒有人敢接這17萬嗎?我接,而且把這17萬倒個個兒,保證今年完成70萬。他在廠門口豎起個1.5米高的大牌子,上書“廠長馬勝利”。結果,承包第一年就為廠里盈利140萬元,承包4年,利潤增長21.94倍。這個現象背后的實質是什么呢?是清晰的政治勇氣(那個時代中國政策多變的特點至今人們還記憶猶新),是責任心,是盡快發(fā)家致富的心理。
馬勝利是造紙廠的銷售科長,他完全知道大街上什么好賣和造紙廠連年虧損的原因。造就馬勝利的因素最少有四個:黨領導國家制定的政策變了,政治風險降低;工廠領導班子被企業(yè)現狀逼急了,急于解套;馬勝利熟人熟路,本身又沒有那么復雜的政治包袱,敢于一搏;市場是天然存在的,而計劃是人為編制的,中國當時這個上層建筑和經濟基礎之間的矛盾已經不可調和。
在這樣的形勢下,那時候“一個能人救活一個廠”絕不是什么神話。在還沒有完全打開國門,市場經濟還很稚嫩的時候,“刀耕火種”就是比“茹毛飲血”先進得多的生產力的進步。
當然,馬勝利也敗在了只懂“刀耕火種”上。1995年,中國的經濟體制改革和國門開放程度都大踏步地前行,WTO已經悄然在精英階層的心頭萌動,這樣的觀念早已經把簡單的“廠長經理承包制辦企業(yè)”甩在了十萬八千里之外了,而他全然不知或者是全然弄不明白。他即使明白了,其能力學識也不能滿足需求了。這時以馬勝利為觀念符號的簡單的改革者不被時代淘汰還能有什么結局呢?在一個企業(yè),領導意識會以管理體系的方式表現為這個小系統(tǒng)的上層建筑,這個小系統(tǒng)的經濟基礎也會對自己的上層建筑進行類似翻身解放般的斗爭。所以,當后來馬勝利成了一個小包子鋪的老板,“馬勝利”成了當地賣紙質產品的小販們掛羊頭賣狗肉行為的招牌時,人們唏噓了幾天也就不再關注了,因為,這之后的中國人忙得顧不上別人曾有過怎樣的歷史了。
現在我們都知道“一包就靈”對企業(yè)發(fā)展就像玩笑,可當年中國沒有一個人覺得這是玩笑,反而群起效法。記住馬勝利,而不是譏笑他,因為改革是一步步走過來的,不能行百步而笑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