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代教育之痛：５歲男孩模仿電視劇自縊身亡

2008年3月28日早上，72歲老人王華麗正在廚房里做飯，忽然聽見年僅5歲的孫子豆豆在臥室里發出一陣聲響。幾分鐘后，她進屋喊孫子吃飯，竟發現孫子整個身體懸掛在臥室的門上，脖子上套著一根打了結的繩子，一張小凳子側翻在旁邊，人已經不省人事。老人不知所措地愣了好幾分鐘，才跑出屋外向鄰居求救。然而，當鄰居們紛紛趕來時，豆豆已經氣絕身亡。

一個在大家心目中聰明機靈的5歲小孩為什么會死于非命？是因為受了刺激而情緒憤怒地選擇自殺，還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近日，記者采訪了這場悲劇背后讓人警醒的故事。

孫子想父母，奶奶用電視轉移注意力

今年42歲的重慶男子張貴隆，于1989年與鄰村劉曉慍結為伉儷。2003年2月，他們如愿生下一個胖胖的兒子，取名為豆豆。因為這次是超生，他們被有關部門罰款1.5萬元。2005年春節過后，他把快滿2歲的兒子交給年屆7旬的老母親王華麗照料，自己則和妻子一起到廣東打工。

張貴隆夫婦走后，豆豆跟著奶奶生活。盡管奶奶對他疼愛有加，但父母剛去廣東那段時間，他還是經?？摁[著要爸爸媽媽，尤其是到了晚上，他更是哭個不停，弄得年事已高的奶奶不知如何是好。

一天凌晨3時，豆豆仍然哭鬧不休，王華麗無奈地打開電視機，希望電視能夠轉移孫子的注意力。果然如她所愿，豆豆安靜下來了。豆豆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一邊側耳聽里面傳出的歌聲，看著看著，便疲憊地睡著了。

電視對孩子還真管用！從那以后，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只要豆豆一哭，王華麗就打開電視機讓他看電視。只要電視機一打開，豆豆就立刻停止哭鬧，全神貫注地坐在那里看里面說笑晃動的畫面。這樣一來，體力有限、行動遲緩的王華麗省了不少心。

沒過幾天，王華麗又有了新發現：在看電視時，豆豆竟能跟著哼哼唧唧地唱起來。她還專門找來幾個鄰居，讓他們聽聽豆豆學唱得對不對。鄰居們聽后都表示，除了是童聲，其他和電視里唱得一模一樣。大家紛紛稱贊豆豆聰明過人，是模仿天才。有一次，豆豆模仿《超級女聲》中選手的表演，鄰居們紛紛豎起大拇指笑著說：“豆豆以后準是超級男聲?！?/p>

聽了人們的贊揚，王華麗高興得不得了。當兒子和兒媳打電話回來問豆豆的情況時，她樂不可支地告訴兒子和媳婦，豆豆如何的聰明。張貴隆夫婦聽了母親的話，都為兒子的聰明感到高興。此后，為了培養兒子這方面的興趣，張貴隆寄了些錢回家，讓老母親將家中的舊電視換成純平的。

家里換了新電視后，原本還給孫子念念諸如“小小子，坐門墩”之類童謠的王華麗，更加樂于讓孫子看電視了。豆豆幾乎每天早晨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看電視，晚上更是在電視音樂的陪伴下入睡。由于每天看電視的時間很長，豆豆的興趣越來越廣泛，他不僅愛聽歌，而且迷上了電視劇和動畫片。對此，王華麗總是給孫子以鼓勵，還告訴別人說：“豆豆很乖。只要有電視，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彼龥]有意識到，像豆豆這種年齡的孩子并沒有是非辨別能力，外界的一切對他們都會產生深刻的影響。

一段時間后，聰明的豆豆經常模仿電視里的劇情，或在屋里屋外追著小狗打打鬧鬧，或攆著小貓喊打喊殺。擔心他會磕著碰著的王華麗，經常追在他的后面不停地喊：“慢點，我的乖孫子，別摔著了……”

再后來，豆豆不滿足于追小狗、對小貓喊打喊殺了，因為家里的貓狗見到他追的時候都會跑得遠遠的，并不配合他完成從電視劇里看來的情節。豆豆很快就把興趣轉移到奶奶身上，常常追趕奶奶，讓奶奶按照他的要求臥倒或者在地上爬行。王華麗雖然年事已高，經不起折騰，但她認為孫子要她這樣做是聰明的表現，所以她每次都答應了孫子的無理要求。

迷上電視劇，頻頻模仿劇情危險不斷

轉眼豆豆2歲半了，他聰明、好動的天性暴露無遺。王華麗更是無法約束他了，于是一天近乎18小時地開著電視機，吸引孫子的注意。

一天，為了不讓豆豆到處亂跑，王華麗又把電視機打開。此時，正播放電視劇《西游記》，豆豆馬上被孫悟空大鬧龍宮的情節吸引了，他規規矩矩地坐在板凳上，全神貫注地看起來。王華麗趁孫子安定下來，趕緊去廚房燒開水。在她把水燒開正準備將水裝進暖瓶時，豆豆跑來了。豆豆學著電視劇里孫悟空的模樣大聲吼道：“老龍王，你給我出來！”說著就從地上撿起一根棍子，學孫悟空用金箍棒攪龍宮的樣子，將棍子插進開水鍋里不停地攪動。王華麗嚇得大聲喊：“傻孫子，我不是什么老龍王！快走開，別燙著！”她放下手里的東西，搶下孫子手中的棍子，把孫子推到一邊去。經奶奶這么一推，不明是非的豆豆便更加“入戲”了。他認為是遭到老龍王的還擊，順手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向裝有開水的鍋扔去，還大叫：“看我不砸壞你的破龍宮！”他的話音未落，石頭已經飛進鍋里，滾燙的開水濺得奶奶滿身都是。一陣鉆心的疼痛襲來，王華麗顧不得疼痛喊道：“豆豆，快走開，當心燙著……”事后，盡管鍋底被砸了一個大窟窿，王華麗還是舍不得罵孫子一句，而且心疼地把孫子抱在懷里，親昵地說：“傻孫子，你在跟奶奶演《西游記》是吧？可千萬別讓滾燙的開水燙著你呀！”

年幼的豆豆并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更加熱衷于刺激的游戲。事隔不到3個月的一天早上，王華麗去鄰居家借東西，正在看動畫片《哪吒鬧?！返亩苟拐f什么也不愿意跟她去，她只得洗了個蘋果放在孫子的手里，千叮嚀萬囑咐地叫孫子別到處跑。可是她從鄰居家回來時，豆豆已不知去向。她嚇得渾身發抖，最后在離家不遠的荷田里找到了孫子。這時，豆豆已下到池塘里，站在淺水區，頭頂一片荷葉，學著哪吒鬧海的樣子。王華麗為了防止孫子往水深的地方走，說盡了好話。

豆豆上岸后鬧著要奶奶蹲在地上。王華麗以為孫子要她背著回家，就蹲了下去。在水里玩得不盡興的豆豆沒等奶奶蹲穩，就模仿電視里哪吒的樣子，跳到奶奶的背上，抓住奶奶的頭發大喊：“你這個壞心腸的老太子，我要抽光你的筋、剝光你的皮，讓你永世不得超生……”就這樣，可憐的王華麗被孫子壓倒在地，兩手的肘部鮮血直流。她試圖背著孫子從地上爬起來，可使出了渾身的力氣也無法動彈。所幸的是，正在這時，鄰居楊文元路過，他趕緊把王華麗扶起來，還把她送到附近的一家診所，給她包扎傷口，這才沒有發生更大的危險。

事后，張貴隆聽說此事，打電話回家詢問。王華麗怕兒子擔心，又怕兒子責罵豆豆，竟瞞著說沒有這回事，只是說豆豆比別的孩子好動而已。張貴隆不知實情，便對母親說：“孩子天性好動，不要太壓抑他了?！?/p>

經過前兩次的危險后，王華麗在孫子玩鬧時比以前注意了些，她盡量讓自己安全地站在遠處，不讓孫子的玩鬧傷著。然而，她沒有想過，年幼的孫子根本沒有辨別是非的能力，他對電視劇中的情節毫無選擇地模仿，事實上隱藏著很大的危險。

由于愛看電視并喜歡模仿，豆豆的言行舉止不禁有些成人化。他學會了親吻，熱衷于打斗，言語之成熟令人驚訝。他甚至學《大話西游》中的周星馳，深情地說：“曾經有一段真摯的感情擺在我面前，我沒有珍惜……”一次鄰居間發生爭執，豆豆看見后竟長嘆一聲：“哎，這個世界……”讓吵架的人哭笑不得。

很多鄰居都說豆豆比其他孩子成熟，是小大人。王華麗聽了自然為孫子的聰明而高興。她偶爾也有些擔心，因為孫子常會拿起家里的切菜刀模仿電視劇里的俠客，她若制止，孫子就會哭鬧不停。

自縊身亡，隔代撫養的悲劇終于發生

2008年3月21日，王華麗帶著豆豆和幾個鄰居到外面溜達。走著走著，豆豆發現路邊有一塊廢棄的塑料膜，便不由分說地把那破爛的塑料膜撿起來披在身上。他又拿起一根斷落地上的樹枝，向奶奶和其他人大聲喊：“奶奶，你看！我是宇宙‘超人’！”一邊喊，一邊向附近一個近6米高的石坡跑去，學電視里的“超人”準備往下跳。眼看孫子面臨危險，王華麗頓時嚇得手足無措。好在和她一起的鄰居眼疾手快，一把將正要往下跳的豆豆拉住，這才沒有發生意外。事后，鄰居對王華麗說：“你這孫子太厲害了，再不嚴加管教，將來要出事的?！?/p>

然而，王華麗哪里舍得罵孫子！回到家后，豆豆不肯善罷甘休，哭著鬧著非要奶奶準許他回到石坡上演“超人”飛崖不可。見孫子哭，王華麗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她好說歹說才讓孫子安靜下來。她答應孫子，讓他在自家的院子里模仿《封神榜》中的姜太公釣魚。淘氣的豆豆非要奶奶扮演大魚讓他釣不可。就這樣，王華麗硬是拉著孫子“釣魚竿”上的繩子，來回跑了十幾圈。晚上睡覺時，她發現自己那身老骨頭被孫子折騰得動彈不得。

2008年3月28日早上8時，王華麗去廚房做飯。進了廚房沒一會兒，她就聽見豆豆跑到院子里的聲音。她擔心豆豆又模仿電視劇中的哪吒下池塘玩水，便趕緊放下手里的活兒，跑出去哄正在院子里玩耍的豆豆。豆豆說什么也不跟奶奶進屋。王華麗想到廚房正做著的飯菜，心里一急，就不管豆豆愿意不愿意，強行把他抱進臥室，然后把他關起來。

豆豆哭鬧了一陣子后在臥室里不安分起來，不知怎么的，他從角落里找出一根麻繩，學著電視里的反抗情節，沖著廚房的方向大喊：“奶奶，你放我出去！不然，我就死給你看！”聽到孫子的抗議聲，王華麗放下手中的活，跑去臥室看豆豆究竟鬧什么。透過門縫，她看見孫子正把一根麻繩套在脖子上，心想：豆豆平時就喜歡學電視里打打殺殺的樣子，這次也不過是玩玩而已。她萬萬沒有料到，幾分鐘后，當她打開臥室門喊孫子出來吃飯時，豆豆整個身體懸掛在臥室的門上，脖子上的麻繩打著一個解不開的死結，繩子已深深地嵌入他細嫩的肉里，旁邊一張小凳子側翻著……

面對眼前悲慘的一幕，王華麗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嚇得站在那里，過了好幾分鐘才回過神來高喊：“快來人哪！快救救我的孫子呀！他上吊了……”鄰居們趕到的時候，豆豆已經氣絕身亡。得知孫子已死，王華麗傷心得癱軟在地：“都是我的錯啊……”

一個年僅5歲的小男孩，竟然模仿電視劇中的情節自縊身亡。消息一傳出，立即引起社會各界的關注。2008年3月31日，筆者前往案發地。一進村子，就被豆豆家的鄰居們圍得水泄不通。大家紛紛告訴筆者：“豆豆比一般娃兒要聰明，嘴巴甜，學東西也很快，唱歌好聽……”人們說起這個孩子的長處時如數家珍，“這小孩喜歡看電視，特愛模仿。聽一遍電視里唱過的歌，他就可以一字不差地唱出來。突然聽說他死了，真是非常可惜呀！”

有人認為，豆豆屬于自殺；也有人堅定地告訴筆者，是電視劇害了這個娃兒；還有人說，豆豆的父母不在身邊，隔代教育方式才是悲劇的根源。

著名的兒童教育學家、兒童心理學家，重慶仁格心理咨詢所所長趙慶這樣分析：“豆豆的死肯定不屬于自殺。因為像他這樣的年齡，還沒有什么足以讓他悲憤絕望到厭世不想活的地步，他甚至對生死沒有任何概念。悲劇發生的主要癥結在于，家長沒有對孩子的肆意模仿予以及時制止，甚至在某些行為上含有鼓勵的成分。像豆豆這般年齡的孩子原本就聰明，學任何東西都很快。在這種時候，家長更應該及時引導。但豆豆的父母將孩子的教育交給年邁的老母親，而老母親年事已高、身體較差，沒有精力教育孫子，更因為隔代教育中客觀存在的溺愛讓她不忍管教孫子。這種隔代教育產生的不良后果不僅在農村存在，更是在城市普遍存在。年輕的父母工作忙、生存壓力大，他們不得不將孩子交給老人，而老人往往只注意孩子的身體健康，常常忽視了對孩子的心靈教育?！?/p>

趙慶所長還認為：在這出悲劇中，我們的電視媒體、電視劇制作單位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在我國，不管是男女老少都可以看同樣的電視節目，這其實是極不科學的，因為年幼的孩子無法以稚嫩的心靈辨別復雜的劇情，應用法律的形式規定兒童不能觀看成人頻道，在一定程度上避免這類悲劇的發生。

趙慶所長建議：在我國電視行業還未出臺相應的規章制度之前，父母長輩應該起到辨別把關的作用。（責編/詩坤 shikun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