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幻想回到文學

曹文軒，當代文壇上為數不多的在創作和研究領域都頗有成就的學者型作家，北京大學赫赫有名的十佳教師。他的課堂一向是博士、碩士人滿為患，不同的是，今天他要給小學師生們講課，講他認為和作文最息息相關的幻想課，而他這堂課的名字就叫做——

無中生有

什么是“無中生有”?“無中生有”最平常的解釋是憑空捏造。這個詞語一直以來被人們作為貶義來形容，但是我要說，無中生有是個褒義詞，我們寫作有時需要“無中生有”，從某種意義上講，無中生有的能力是寫作文的基本能力，是文學所終身不渝地追求的一種境界。

我講一個我最近剛創作完的故事，故事第一部的名字叫《大王書》，這是我花功夫最大的一次創作，故事中的一個情節就來源于我的小孩。那一年，我妹妹的小孩從外地來北京玩，在公園門口，她和我的小孩一起買了一堆小石頭。后來我妹妹的小孩要回去了，我就看見我的小孩蹲在那里分石頭，當時他6歲，他一邊分，一邊嘴里還嘀咕：“姐姐，分給你的是公石頭，留給我的是母石頭……”

這只是個平常的生活細節，但是通過我的虛構，你們看看，我是怎么把它變成一個故事——現在有一個軍隊，在攻打一個城，這個城堅不可摧，打了許多天也打不下來，因為這座城的城墻太堅固了，它的墻是公石頭砌成的，叫公石之城。但再不攻打下來，敵人的大部隊馬上就到了，那時這個世界就要徹底滅亡了。

帶領軍隊攻城的是一個神圣的年輕的王，叫做茫，他擁有了包含這個世界所有文明和奧秘的“大王書”，“大王書”是書中之書，只有茫可以看懂，“大王書”指引茫，要攻下公石之城，就必須找到一座山，這座山所有的石頭都是母石頭，于是茫根據“大王書”所提供的復雜的路線圖，找到了這座山，運來母石，裝在炮膛里，頃刻間，公石之城的墻開始搖晃……

這個故事在這個世界可能發生嗎?不可能，但許多小朋友看到這一段時都是津津有味，為什么呢?原因就是我們是人，我們不僅需要現實的第一世界，我們也需要第二世界，也在創造著第二個世界。去年年末，我在日本的大阪開了一個幻想文學的大會，“無中生有”創作“大王書”就成了大會經常談論的一個話題。

中國當下的文學與世界有一個區別，就是我們只能面對實在的“有”，而不能面對蒼茫的“無”。如果中國文學長期放棄想象力的操練，我們將會把《紅樓夢》一脈的傳統與《西游記》一脈的傳統都丟失。我們丟失《紅樓夢》可惜，丟失《西游記》也可惜。我們不再是那個放羊的孩子，我們成了一個憨厚的、本分的牧人。

幻想是輕靈的，浪漫的，狂放不羈的，幻想之光照耀的地方，是大地上無法生存的奇花異草與各種魅力無窮的生靈。如果說“無中生有”是編織，是撒謊，那么在作文中，通過這種編織、這種撒謊，一個平常經驗以外的時空將呈現在你的眼前，你將看到一個用心靈創造出來的五光十色的天上世界，聆聽自由自在的想象力的歌唱……

而無中生有的想象力，對我們的作文來說，是息息相關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