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女老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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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愛美的女人很多，但愛美愛成黃薔薇這樣的真的很少見。已經(jīng)是奔五的人了，家里的化妝品堆得像倉庫。在這交通混亂的年關(guān)，她居然要求我這個忙得兩天沒洗臉的小交警無論如何都要給她去買一支美寶蓮的3D唇彩口紅。

“薔薇小姐，我知道你很愛漂亮。但美寶蓮這種牌子還是比較適合更年輕一些的人，改天我……”

“再說改天的話，今晚就不要回家吃飯了。紅燒素肉也取消了。”

我試圖教育她女人到了一定的年齡必須做與年齡相符的事情，但一向衣衫粉紅卻個性野蠻的薔薇女士拒絕了我的折中方式，并且以取消我盼望已久的晚餐菜式作為威脅。

沒有辦法，我只好從我執(zhí)行公務的路段回到市區(qū)的商場。我想，在路上指揮了一天交通的我臉上必定寫著灰頭土臉這四個很明顯的大字。一進入商場就有人一直盯著我笑，如果我還穿著制服的話這無可厚非，但我已經(jīng)把制服換下來了，為什么還是有這么多人看著我？

還是化妝品柜臺的銷售小姐很好心，她對我保持了非常美好的微笑，并且在把商品遞給我時加送了我一樣贈品：“祝你生日快樂。”

我這才想起，今天是農(nóng)歷二十四，小年。是我的生日。但她是怎么知道的？

美麗的銷售小姐微笑著輕輕繞到我身后，伸手從我的背上撕下一張粉色的字條，字條上是薔薇小姐那特別的可愛手寫體字：“這是我女兒，今天她生日，請對她微笑。謝謝。”

我剛接過那張紙條，她的短信又追來了：“把口紅換成你喜歡的顏色。是送給你的生日禮物，回來我報銷。女人再忙也要記得扮靚自己。”黃薔薇這個家伙！想著我停下QQ車后，得意洋洋地走進商場逛了這么久的樣子，我真是恨不得找個洞鉆進去。

回到家，看到笑嘻嘻正往桌上端生日蛋糕的黃薔薇，在紅燒肉香味的勾引下，我只得有氣無力地以喊了一聲媽而結(jié)束我的怒火。我知道，我永遠逃不脫我野蠻又愛搞怪的老媽的魔爪，還是識相一點享受我的生日蛋糕和她做的秘制紅燒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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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我值班。

薔薇小姐最近真的很有空，為了證明交警在大過年的值班是多么崇高偉大的一件事，她今天特意坐在一個男人的車里，來來去去地在我面前兜了好幾趟。這樣，她尚嫌不夠，非常勇敢地做出了一個違章停車的決定，然后，把她那涂了粉紅色指甲油的小手伸出來，朝我這個忙碌的小交警招呀招的。好吧，這可是你惹的，我本想假裝看不見放過你，現(xiàn)在你卻一定要我過去開罰單。

“哎，這是我的寶貝于小絲。認識了她，給你開罰單也是值得的。小絲寶貝，這是我今天認識的趙浩然，你們認識一下哈。”這男人的脾氣還真是好，收了罰單還笑咪咪地向我打招呼。雖然知道薔薇小姐一向很有魅力，但還是為此男士的年輕吃了一驚。像黃薔薇這種雖然上了點年紀但還算是漂亮的女人，向來對愛情很是推崇的。我對她的諸多男性朋友總是不太抱希望。小的時候，我是曾經(jīng)擔心過她結(jié)婚的。如果她結(jié)婚我就會孤單了，這個想法持續(xù)到小學畢業(yè)后，我就想通了。因為薔薇小姐這個人只是喜歡朋友多，但她并不見得就會結(jié)婚。我曾經(jīng)聽到她跟一個要求與她結(jié)婚的男士說：“我認為做單親媽媽比結(jié)婚要快樂得多。”后來我就不擔心了。

但現(xiàn)在，我看了一眼那個無知無畏的司機男士后，對這種老牛吃嫩草的行為深感厭惡，甚至有一種想把他從薔薇小姐的魔爪里救出來的沖動。

幸好，我記得，我仍在值勤。薔薇小姐說：“浩然晚上來家里吃飯，可以嗎？”那位趙男士也問我：“可以嗎？我會做你喜歡吃的紅燒素肉。”

多么可怕的女人，今天才認識，大過年的，就把人請到家里去吃飯了。并且，她居然還出賣了我的愛好。她不會現(xiàn)在就要真刀實槍地開始她的第二春吧？

剩下三個小時的值勤，一想到黃薔薇有可能會和這個看起來最多不過三十的趙男士結(jié)婚，我就有些心不在焉，差點出了差錯。

她要是結(jié)了婚，我可怎么辦？真是要命，小學畢業(yè)都十五年了，我竟然又開始擔心起這個問題了。

C

寫到這里，我有必要交待一下我的這個可怕的漂亮老媽的情況。黃薔薇，女，年齡，四十五（但她一直聲稱自己三十出頭，堅持要我叫她薔薇小姐而不是媽媽。并且時常告戒我詢問與公布女人的年齡都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單身母親（四十歲之前只肯承認我是她的妹妹而不肯承認她是我的媽媽），個性愛美又野蠻搞怪，隨時有新花招需要我去應付。比如說背上貼紙條這種事情，她并不是經(jīng)常做，只不過事隔幾年又故技重施一次而已，而正好比較缺心眼的我總是很快忘記因她的搞怪而出的那些甜蜜的糗，她呢，又總是很恰巧地在我忘記的時候，再重新玩一次。面對著一個如此老媽，我只好選擇不去和她計較。因為如果和她計較，我估計我遲早會吐血而亡的。

黃薔薇小姐和我的相處，更多的像兩個閨蜜，而不像母女。她一直喜歡我把她叫作姐姐，而不要求我把她叫作媽媽。直到她四十歲那年，忽然認為自己可能進入了更年期，于是要求我叫了她兩個月媽媽。兩個月后，她又改主意了，非讓我以后都叫她薔薇小姐而不能叫媽媽。事實上，我們倆也真的很不像母女。身高156CM的黃薔薇女士和身高173CM的我站在一起時，外人遠遠看過去，更像姐姐和妹妹。總是打扮得老氣橫秋的二十六歲的我是姐姐，總是打扮得很時尚很粉紅很活力的四十五歲的中年美少女黃薔薇是我的妹妹。

事實上，我得承認血緣會導致人的個性差異。之所以我與薔薇小姐的個性差異嚴重，也許很重要的一點便是我和她的血緣關(guān)系。

盡管有點不愿意，但還是不得不承認，她并不是我的媽媽。我的親生媽媽在與爸爸離婚后再嫁了。我的爸爸呢，大概是覺得薔薇小姐實在是太適合做我的媽媽，所以在和她結(jié)婚兩年之后就蒙主召喚做天使去了。爸爸意外去世的那一年，我已經(jīng)八歲。父母的離異令我思想比別的八歲小孩更為成熟一些。我知道，一個人變成墓碑上的名字，就代表著他永遠也不可能再活著。但薔薇小姐很堅持地把我當成一個小孩，她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都在我面前信誓旦旦地重復著這樣一個理論：你的爸爸只是變成了天使，正在天上忙碌他的工作。并且堅持聲稱我那長了兩只白色翅膀變成了天使的老爸一定會回來看望我。一開始我也曾經(jīng)以為是謊言的。但幼稚的薔薇小姐似乎很相信謊言說一千次就會變成真理這個理論。于是她在我面前不斷地念叨我的爸爸天使。也許，她是真的希望爸爸只是變成了天使而非永遠地死去，所以她一直地說。

當然，到了現(xiàn)在，我也知道了。我和她，八歲的我失去了父親，二十六歲的她失去了愛人，我們共同承認謊言，不過是因為想互相支撐著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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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薔薇小姐在的地方，我相信沒有人會不好好生活。她實在是一個很熱愛生活，很會生活的女人。爸爸去世后，她辭職了，說是已經(jīng)厭倦了朝九晚五的生活，轉(zhuǎn)而在家做英文翻譯。她的英文非常好。從一開始只翻譯一些外文報紙的故事投給雜志換取稿酬，到現(xiàn)在成為了出版公司的高級翻譯，她付出了努力，也得到了成功。我十二歲之前，她所從事的職業(yè)的彈性時間不但使她把和我在一起的單親生活過得精彩十足，還使她簡直成了我的跟屁蟲，害得我連想自己一個人找點時間空間憂傷一下自己成為了孤獨的孩子的機會都沒有。

我的親生媽媽在爸爸去世后只給我打過幾個電話，客氣地問候幾句。她始終沒有提要我去和她一起生活。我想，即使她提，我也是會選擇和可愛的薔薇在一起的。從她成為爸爸的女朋友時開始，我就很喜歡她。她很喜歡笑，我喜歡樂觀的人。

我曾經(jīng)問過她，是不是因為想要多一些時間陪我才把本來很有前途的工作辭掉，她當時正在涂指甲油看也不看我半眼：“妹妹，既然你把我想得那么有犧牲精神，那就算是吧。你要怎么感謝我？要不要提高學費的還款率？”當時，我二十歲，她三十八歲。她說大學學費是她借給我的，要求我畢業(yè)后以分期付款的方式償還。正因如此，在別的女孩都在享受大學新生的快樂時，我就得出去打工學會自立。一度我認為她整天在我面前叫嚷著女人一定要自立，只是為了讓我盡早還她學費。現(xiàn)在想一想，她為我做的，遠比我的親生媽媽為我做的要多。爸爸走后的那些艱難的日子，我總害怕她也會離開，而她呢，即便去相親，也是帶著我的。二十六歲到三十歲，一個女人最美好的年華，以她的能力與外貌，完全有可能會有一個更優(yōu)秀的男人愿意和她一起生活。但她選擇和我在一起，原因或者僅僅只是怕那時已有一點自閉傾向的我不能接受她嫁人。

是的。我不能接受她嫁人。哪怕是嫁給一個看起來年輕有為又很聽她的話會很愛他的男人。或者，自私的人是我。是我霸占了她的全部青春年華，直到現(xiàn)在，還不肯還給她。

快到家的時候，我在花店停下來，進去買花。店員說康乃馨是送給媽媽的花。我選擇了玫瑰。她喜歡玫瑰，并且，她是一個玫瑰一樣芬芳美麗的女人。這樣的女人，也是應該有一份玫瑰一樣的愛情陪她度過未來的歲月的。

回到家，意外地沒看到趙男士。她在廚房里大聲地喊我：“回來了？快來快來。現(xiàn)在正在做你上次沒學會的茄汁燒。”

她會做一手好菜，纏著一定要教給我，說女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因為手藝不好而虧待自己的胃。她試圖令我也像她一樣，做一個繽紛精彩的女人，她時刻鼓勵我去戀愛，甚至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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茄汁燒快做好的時候，漂亮的薔薇小姐脫下圍裙，洗了手，一邊擦護手霜一邊問我：“趙浩然怎么樣？才三十歲，是市醫(yī)院的主治醫(yī)生哦。他很喜歡你呢。我一說你喜歡的豆醬沒了，他趕快就沖出去買了。”

我擺著碗筷，裝出很平靜的樣子：“我也覺得他不錯。他向你求婚了？”

美麗的薔薇女士走過來，在我面前站定，踮起腳尖，用她那保養(yǎng)得嫩嫩滑滑的小手使勁兒地捏我的臉頰，就像小時候那樣，她捏了好一會兒，才說：“這笨丫頭，怎么這么缺心眼呢？年前我就跟你說過，我去幫你參加了一個相親會，你當時還說要我?guī)湍阆嘁粋€回來的。我只相回來人，能不能被求婚就看你的了。”

趙浩然回來了，他買了我最愛吃的豆醬，手里還抱了兩束花，一束康乃馨，一束玫瑰。他把康乃馨給笑成了一朵花的薔薇，又把玫瑰給了我。

晚飯后，我送他下樓。回來后，她正整理著開得正好的花朵，笑嘻嘻地對我說：“呵，那個傻小子是真喜歡上你啦，你去洗碗的時候，他指著你買的花問我，還有誰在追求你。都吃醋了呢。”

燈光下的薔薇小姐，真的是一個很美麗很美麗的女人。我一直都以為她是健康的快樂的堅強無比的女人。可是，剛才趙浩然告訴我說，其實，薔薇是他的心臟病病人，如果想情況更好一些，我應該勸她去做一個心臟搭橋手術(shù)。

我告訴他，她一定會去做手術(shù)的。并且，等天氣暖和一些就會去。

“寶貝，怎么樣，對那傻小子來電嗎？”

“媽媽，我可以抱抱你嗎？”

我擁抱了她，我發(fā)現(xiàn)，她瘦瘦的，很瘦很瘦。她的眼角，保養(yǎng)得再好，也有了明顯的皺紋。

我說：“媽媽，下周我們就去做手術(shù)，好不好？”

她嘴上嬌嗔似地說：“這個趙浩然，這樣討厭。”可她仍抱著我，沒有放開：“你這個小孩，從小到大都還沒有主動抱過我呢。”

我想我以后會經(jīng)常抱她的。我們要擁抱在一起，好好地生活。■

（責編 蘭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