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的“大煙袋”

家在東北遼河源頭的一座縣城，久別重歸，果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大變化，街道寬了，樓房多了，小汽車到處飛跑，商業廣告隨處可見，特別是當夜幕垂下之后，五彩繽紛的裝飾燈、店鋪燈和霓虹燈，把整個大地點染得璀燦耀眼、亮麗奪目，同置身于大都會沒什么兩樣。往昔給人印象最深的那三大怪，即窗戶紙糊在外，生個孩子吊起米，十七八姑娘叼個大煙袋之類，早已銷聲匿跡，這本全在情理和預料之中，但奇怪的是每當談起那蕩然無存的“大煙袋”時，家鄉人往往都留露出一種難以割舍的惋惜之情，尤其是上了年紀的老年人，一言一語，更是一派永不忘懷的濃濃深情，聽過他(她)們的侃侃而談后，感到卻也不無緣由，甚至不知不覺中引起聽者的同情。

過去，在東三省，抽煙、抽關東煙、叼著個一二尺長的大煙袋，實在是生活中再平常不過的習慣了。俗話說，樹有根，水有源，這是和當地自然環境、生存條件密不可分的。早先，長年累月在大山溝、大森林里轉悠的人，有的淘金，有的挖參，有的打獵，有的伐木，都是在十分惡劣、甚至特別殘酷的境地與大自然進行殊死搏斗，毒蛇、蜈蚣、螞蟥等天敵，給他們帶來嚴重威脅，而抽煙時煙袋桿里產生的煙袋油子和煙袋鍋里的“膏”，隨時隨地散發出一種強烈的刺鼻氣味，嗅覺靈敏的動物們，無不“敬而遠之”，很少靠近。此外，吸煙剩下的煙灰，還有止血作用，常被山民作為常備藥帶在身邊，在深山老林干活，一旦碰傷砸傷，順手取出煙灰抹在患處，既可止血，又可殺菌，實乃一種省錢、省力的“仙丹妙藥”。

人參，是東北馳名中外的“三大寶”之一，在長白山挖參，是林區勞苦大眾主要營生，每當行家老手發現目標后，第一反應是大呼“點蚊香”、“打火堆”，小伙計聽后馬上點起一袋煙遞過去，他一邊大口大口抽著，小伙計揮動手中的扇子，不停地把煙“趕”過去，這樣叮人兇狠的花腳蚊便調頭躲過，挖參人也可免遭蟲咬之苦。

說起來很有趣，這多能的關東煙，還能頂替“蒙汗藥”，讓人昏昏欲睡，有的人家，兩口子要外出干活，家里孩子沒人照看，又怕爬來爬去發生意外，勁頭足的新煙，深深吸上幾口，再對照孩子小臉猛吹過去，要不了多久，孩子就被關東煙熏“醉”了，兩眼一閉，進入了香甜的睡鄉。大人干活回來，小家伙也醒了。這煙，不成了無形的“保姆”了嗎!而更為普遍的作用是，關東煙是解除疲勞、消磨時光的最佳幫手。東北的十冬臘月，寒風刺骨，滴水成冰，氣溫常常降到-40℃以下，大部時間要在地窨子、山窩棚、大車店度過，冬夜又漫長，除了睡覺就是抽煙，大伙擠在一起，你一鍋子，他一鍋子，邊吸邊嘮，海闊天空，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哪管空氣污濁不污濁，能夠打發時間、消磨光陰就是“好家伙”，何況通過這種接觸，爽直憨厚的老鄉還能結交不少推心置腹的朋友。

關東煙銷路好，種植就廣，產量自然也多，大部分布在俗稱“南山溝”的樺甸、敦化、額穆等地，但名氣最大、品質最佳的還是“蛟河煙”。

地處吉林省東北部、松花江畔的蛟河縣，以山地為主，地勢起伏，河流湍急，特產有人參、貂皮、鹿茸、木耳、山茶，唯“漂河煙”最為有名。步人煙鄉，名不虛傳，吸煙的、賣煙的、買煙的、運煙的，果然處處皆煙，就連流行最久、最廣的故事傳說，也與“煙”有關。很久很久以前，一對青年男女相親相愛，男的叫董強，女的叫黃燕，一年突如其來的山洪，把正在漂河邊勞做的黃燕沖走，再無音訊，董強晨思暮想，結果在夢中相遇，女友臨別前再三囑托：到四方臺挖種小草回來栽上，長大曬干后，卷入紙筒，點著吸煙，再吐再吸，反反復復，黃燕就在這繚繞的煙霧中顯現……鄉親們聽說后，無不驚喜萬分，紛紛照此做法，植草、吸煙，身心格外舒暢，有如騰云駕霧般，并把此草“黃燕”贊為“相思草”，取其諧音，稱為“黃煙”，而這種煙草在漂河兩岸長勢最好，質量最佳，味純、色正、不滅火，所以又成了馳名中外的“漂河煙”。

關東煙最少已有400多年栽培歷史。清朝時被選做貢品，曾受到乾隆皇帝加封的“關東煙”，與云南蒙自的“刀煙”、四川什邡的“毛煙”、四川新都的“柳煙”、河南鄧縣的“折煙”、江西廣豐的“紫老煙”、安徽銅城的“黃梅煙”與福建仙游的“曬紅煙”，并稱中國八大名煙。

日久天長，天長日久，這“關東煙”在東北各地、民間不斷推廣、發展過程中，土生土長，自然而然，從十七八歲姑娘叼著大煙袋，形成了豐富多彩、別具特色的“煙文化”，流傳至今。

單說那只拴在煙袋桿上的小小煙口袋，就融合著不少美麗傳情的動人故事。這種裝放煙葉的口袋，又稱煙荷包，往往都是選用質地柔軟的狗皮、鹿皮、驢皮、狼皮、松鼠皮、兔子皮等好料，經巧手姑娘的精心縫制，上面有的繡著鴛鴦、鳳凰、牡丹、杜鵑等花鳥，有的寫著思念、恩愛、長久、幸福的祝愿。更有心靈手巧者，還要給煙口袋繡上花包，鑲上彩邊，抽上絲穗，拿上皺褶，表達了針針線線的“思念”，在形狀設計上，也都頗動了番腦筋，做成圓形，象征團圓美滿；做成心形，喻意心心相印；做成燈籠形，表示前程似錦；做成蓮花形，象征恩恩愛愛、并蒂不離……熱血方剛的小伙子們，把這樣精美的信物掛在身邊，寸步不離，寒冷時，它是烈火；饑餓時，它是干糧；受阻時，它是號角；收獲時，它是美酒……

由此看來，這雖已成為歷史的“大煙袋”還真的不該忘記。

責任編輯：劉英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