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反傾銷訴訟的法律框架及會計實質

[摘要] 在全球經濟一體化背景下，反傾銷成為必然。反傾銷訴訟中涉及了多學科領域的交叉。本文通過對反傾銷訴訟的法律框架和會計實質的剖析指出，從一定意義上講，反傾銷不是普通的法律訴訟，而是既定法律程序下會計技術方法的運用。并進一步指出法務會計在我國發展的必要性。

[關鍵詞] 反傾銷訴訟 實體規則 程序規則 會計實質

傾銷是經濟活動現象，也是法學研究的課題。從經濟學角度分析，傾銷是經濟活動的現象，是價格競爭的結果。而從法學角度分析，傾銷的背后掩蓋著不公平競爭的行為，競爭的結果損害了他人的合法權益，應通過法律予以調整和規范。國際貿易中的傾銷行為使反傾銷成為世界各國普遍采用的傳統貿易保護手段，在經濟全球化趨勢不斷發展的今天，只有正確應對和合理使用反傾銷，企業才能占據國際競爭優勢，而這對一國國內產業的發展與經濟安全也起到了至關重要的影響。因此，全面認識和掌握反傾銷訴訟實質對反傾銷訴訟的正確應對和使用將起到很好的指導作用。本文就反傾銷訴訟的法律框架和會計實質進行剖析，嘗試對反傾銷訴訟的具體應用展開探討。

一、反傾銷法中的實體規則和程序規則

鑒于目前關貿總協定各締約國的反傾銷法國內法規范均是基于WTO的現行反傾銷法體系即GATT第6條和WTO《反傾銷協議》所構建，故本文以WTO《反傾銷協議》為切入點，就其中的實體規則和程序規則予以簡要分析，以此闡述反傾銷訴訟中所必須把握的法律框架。

1.WTO《反傾銷協議》實體規則

WTO《反傾銷協議》實體規則主要包括三方面內容：

(1)傾銷的確定

《反傾銷協議》第2條第1款規定，如果一產品從一國出口到另一國，該產品的出口價格在正常貿易過程中以低于其國內消費的相似產品的可比價格，即低于正常價值的價格進入另一國市場，可認為構成傾銷。此外，在烏拉圭回合還討論了低成本銷售的問題，即低于平均成本的銷售也可以認為構成傾銷，而不必根據出口市場上的定價低于國內市場上的定價來判斷。

(2)產業損害的確定

損害是指因傾銷行為對一國內產業的重大損害和對國內產業重大損害的威脅，或是對這種產業的建立構成嚴重阻礙。

(3)因果關系的認定

關貿總協定第6條第6款規定，實施反傾銷措施的前提是必須證明進口產品傾銷的結果對國內產業造成了實質損害或實質損害威脅或對國內相關產業的建立造成實質阻礙。WTO《反傾銷協議》第3.5條進一步明確規定，調查機關“必須證明通過按第2款和第4款所列的影響，傾銷進口產品正在造成屬本協定范圍內的損害”。也就是說，調查機關必須證明傾銷與損害之間存在法律上的因果關系，即證明進口方境內相同或類似產品產業的損害是由于有關進口產品的傾銷所直接造成的。

2.WTO《反傾銷協議》程序規則

為了確保出口產品傾銷、產業損害及其兩者之間因果關系的確定等實體性反傾銷法律得以正確實施，以及有關這方面反傾銷工作能夠順利進行，《反傾銷協議》在反傾銷程序性方面做出了全面而詳細的規定。主要包括四方面內容

(1)反傾銷發起和后續調查

由具備申訴資格的申訴方向主管當局提出書面申請并提供被認可的確鑿證據，在當局確認“具備申訴資格、非口頭申請、證據準確充分”這三項要件的基礎上向涉訴產品出口國通報并發起調查，調查工作有義務限制在1年內完成，但無論如何不得超過從調查開始后的18個月，如存在證據不充分或傾銷幅度屬于協議規定“最小的”(minimal)或經估算傾銷產品數量或損害可以“忽略不計的”（negligible）情況，則給予終止調查。

(2)證據的提供及審核

調查開展后，由當局將所要求提供的信息資料通知所有有厲害關系的當事方，并給予充分機會讓其以書面的形式向當局提供他們認為與調查有關的全部證據。這里對涉案出口商或外國生產商主要涉及到填寫反傾銷調查所使用的調查表（questionnaire）的問題。然后，由當局通過到涉案成員國境內調查取證等方式對所提供的資料進行核實，以確保資料的真實性和準確性。如出現有關厲害關系人不合作的特殊情況，當局均可以在現有事實的基礎上做出裁定，這里的現有事實基礎也叫“現有最佳材料”（best information available， BIA）

(3)通告和裁決解釋

當局在反傾銷調查過程中，對一些重要的調查事項和裁決有向相關各方通告或解釋的義務，主要包括發起調查的通告、實施臨時措施的公告和調查終結的通告。該過程中應充分注意需要保護的資料的保密工作。

(4)行政復審和司法審查

在反傾銷措施確定并經過一段合理期限后，有關厲害關系人或當局可以發起對繼續征收固定反傾銷稅或實施價格承諾的必要性進行行政復審。復審結果確定將繼續實施上述措施，反之，則立即終止。反傾銷協議還規定，每個締約方，只要其國內立法包括了反傾銷措施的規定，就應設立司法機構、仲裁機構或行政法院，以及制定司法審查的程序規定，以便對與仲裁有關的各種行政行為和行政復審結論等事項及時進行審查，這不但有利于防止反傾銷措施的濫用，也為受到反傾銷訴訟的有關厲害關系人請求進口國提供司法救濟確立了國際法上的依據。

二、反傾銷訴訟中法學與會計學的學術交叉

從上述具體描述中可見，WTO《反傾銷協議》的實體規則和程序規則中大量環節都與會計應用密切相關，事實證明，反傾銷訴訟實體規則和程序規則中存在大量的法學與會計學的學術交叉，下面，本文將仍以WTO《反傾銷協議》為基準，從以下兩方面闡述反傾銷訴訟中法學與會計學之間存在的勾稽關系。

1.反傾銷訴訟實體規則中法學與會計學的學術交叉

(1)傾銷的確定環節

從上述WTO《反傾銷協議》實體規則之傾銷的確定環節來看，確定傾銷的存在要涉及出口價格及正常價值，且要將兩者進行比較，如果出口價格低于正常價值，則存在傾銷，而低的幅度越大，傾銷幅度就越大，反之亦然。由此可見，出口價格和正常價值的確定是判斷傾銷存在的關鍵。

①出口價格的確定環節

關于出口價格的確定，各國有不同的方法，但因為出口價格要受到WTO海關估價的約束，一般也比較容易得到確認。《反傾銷協議》對此做出了原則上的規定，即出口價格指產品出售給進口商的價格。但是，就像正常價格的某些情況，協議認為這樣的交易價格有時候可能不適用與比較。對一給定產品來說可能沒有出口價格，比如在出口交易是內部轉移或易貨交易互換產品的情況下。并且，出口商向進口國銷售產品的交易價格可能是不可信的，因為出口商和進口商或第三方間有某種關系或某種補償性安排。在這種情況下，該交易價格可能不是雙方保持安全距離的市場價格，而是可能為了某種目的，例如稅收、受到操縱。協議認為在這種情況下，為比較的目的需要一種可選擇的確定適當的出口價格的方法。這就是“構成出口價格”，其計算的基礎是進口產品首次轉售給一獨立買主，或沒有作為進口品轉售，主管機構可以確定一個合理基礎計算出口價格。這里“構成出口價格”的確定需要通過會計手段來實現。

②正常價值的確定環節

正常價值是指產品在國內市場的正常貿易中確定的價格。正常價值的確定具有較大的不確定性，因而如何準確的確定正常價值至關重要。《反傾銷協議》第2條第2至第3款規定了正常價值的三種基本確定方法：

出口國國內市場銷售價格。即被申訴的傾銷產品或與其相同或相似的產品在調查期間，在出口國國內市場上實際被支付的或被約定支付的價格。在實踐使用這種方法確定正常價值時要滿足嚴格的條件，這些條件主要有：第一、國內市場銷售價格具有代表性，在時間上要與出口價格相對應；第二、這種價格是正常貿易所規定的價格。

正常貿易過程中向第三國的出口價格。如果在出口國國內正常貿易中，沒有該相似產品的銷售，或國內市場銷售量太小，或由于其他特殊情況而不能采用國內銷售價格作為正常價值來進行比較時，則采用出口國向某一合適的第三國出口的相同產品最高可比價格作為正常價值進行比較。采用這種方法要滿足以下條件：產品為相同或相似產品，選擇的第三國應為進口相同或相似產品數量最大的國家，且向第三國的出口交易為正常貿易。

結構價格。如果上述兩種方法不能適用，則可以選擇產品的結構價格來確定正常價值。結構價格是基于被調查產品的一定事實推算出來的價格，是通過同類產品在原產國的生產成本（實際消耗的原材料、折舊、能耗和勞動力等）加上合理金額的管理費、銷售費、一般費用和利潤確定的。

在這一環節，協議從法律約束角度具體規定了正常價值確定基本方法的適用規則，而在具體方法選用的確定過程中大量涉及到了財務會計、成本會計、管理會計等會計相關知識的運用，特別是結構價格中其構成要素：生產成本；管理、銷售和一般費用；合理利潤等的確定，無一不需用到會計信息的提供。

(2)產業損害的確定環節

從損害確定的法律依據來看，關鍵是要判斷是否存在實質性損害或實質性損害威脅或對某一產業的建立的實質性阻礙，三者只要存在其一，即可認定損害的確立。

《反傾銷協議》規定，確定損害的存在應建立在確實的根據上，這需要對兩個方面進行客觀調查：一是傾銷產品的進口數量及傾銷產品對國內相同產品價格的影響；二是這些進口產品對國內相同產品的生產者造成的影響。這里所說的影響是負面的，負面影響達到一定程度即為損害。在經濟運行過程中，產業受到的影響應該是動態的，因此這里需要在法學領域，用相關法律規定的要件來進行界定。

而在要件的確認環節，WTO《反傾銷協議》第3.4條規定，關于傾銷進口產品對國內產業影響的審查應當包括對影響產業狀況的所有有關經濟因素和指標的評估，包括銷售、利潤、產量、市場份額、生產力、投資收益或設備利用率實際和潛在的下降；影響國內價格的因素；傾銷幅度大小；對現金流動、庫存、就業、工資、增長、籌措資金或投資能力的實際和潛在的消極影響。以上所提及的相關指標多數需要從企業的會計信息中來尋求提供，由此可見，產業損害的確定環節也與會計知識密切相關。

(3)因果關系的認定環節

因果關系在各個部門法中都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反傾銷法中的因果關系與民商法的因果關系有密切的聯系。在傾銷與損害的因果關系上，存在著事實的因果關系和法律的因果關系。反傾銷法中的因果關系的規定是適用反傾銷措施的客觀依據，它既是傾銷與損害之間的一種客觀的事實因果關系，同時又是反傾銷法所要求的符合法定條件的因果關系，兩者是統一的。其中，事實因果關系是反傾銷法上因果關系的基礎，而法律因果關系則是反傾銷法上因果關系的本質。WTO《反傾銷協議》對認定因果關系所規定的標準是：在某種程度上，如果可以證明在統一時間內，傾銷產品的數量增長、價格下跌，而國內產業正在遭受損害，則一般可以認定傾銷和損害之間存在因果關系。而為了保證公開、適當、非歧視地實施反傾銷措施，反傾銷協議規定，對因果關系的證明必須建立在對所有已知因素進行審查的基礎上，對于傾銷進口產品以外的任何已知因素對國內產業造成的損害都不得歸因于傾銷進口產品，從而保證傾銷和損害之間的因果關系的真實性。從以上規定可知，在立法上對因果關系的認定主要涉及兩個問題：一是傾銷與損害之間的因果聯系程度；二是傾銷與損害之間的因果關系的真實性。而真實性的推斷，《反傾銷協議》第3.5條指出“在這方面可能有關的因素特別包括未以傾銷價格銷售的進口產品的數量和價格、需求的減少或消費模式的變化、外國與國內生產者的限制貿易的做法及它們之間的競爭、技術發展以及國內產業的出口實績生產率。”從上述規定可見，傾銷與損害之間的事實因果關系的確認也需要通過經濟或會計數據來加以分析和證明，這進一步說明了反傾銷訴訟實體規則中法學與會計學的緊密結合，兩者在實體規則中存在大量學術交叉環節，需要跨學科進行研究。

2.反傾銷訴訟程序規則中法學與會計學的學術交叉

從前述反傾銷訴訟程序規則的介紹中我們可以通過分析得知，不論是調查機關還是各方當事人，都需要從會計師那里尋求幫助，尤其是涉及證據提供環節，更需要從法學與會計學的雙重角度進行處理。下面以證據的提供及審核環節為例進行分析。

調查當局主要通過發放調查表來收集相關證據，被調查人在填寫調查表時往往依據其所在國采用的會計制度進行相關數據的處理。而WTO《反傾銷協議》作為WTO多邊協議之一，各國的反傾銷法的立法在不與該協議的原則相背離的前提下可以在國內頒布相關法規，無需與WTO的《反傾銷協議》完全一致。隨著國際貿易的發展，越來越多的國家加入到反傾銷立法的行列，而不同法系國家對證據的要求也各不相同。

以對我國發起反傾銷調查最激烈的美國和歐盟為例。美國是典型的英美法系國家，美國反傾銷法規定，在計算成本時，原則上應當尊重被調查國的會計準則，只要被調查人的賬簿符合該國的GAAP（公認會計準則），而且合理地反映了生產商品的成本，成本方法和分配也是可以被依賴的，而且是歷史上一直使用的，就應當使用被調查人賬簿上的會計數據。但是，同時法律又認為，各國都有自己的一套GAAP，這些準則制定機構各異，一份符合GAAP的賬簿應當反映成本的經濟真實，但情況并不總是如此。例如，在GAAP是稅收導向的情況下，可能導致將采購設備的價款費用化，而不是在設備的使用年限內將其成本折舊，此時，美國調查當局就會認為GAAP沒有合適地反映與產品相關的成本，不會考慮按照GAAP提供的成本作為證據。可見，美國反傾銷調查機關并未將是否遵循GAAP作為被調查人成本數據可采性的唯一標準。是否真實公允地反映了被調查人的成本，才是調查機構認定被調查人成本數據的真正標準。

而以大陸法系為主的歐盟成員國，其反傾銷法對于被調查國GAAP的態度與美國則顯著不同。歐盟反傾銷條例規定，如果被調查的當事人所保留的會計記錄符合有關國家普遍接受的會計學原則，而且表明這些記錄合理地反映了與被調查產品的生產和銷售有關的成本，通常就應根據這些記載來計算成本。在具體的執法過程中，歐盟也并不總是完全采用被調查人的成本數據，其法律上的理由一般不像美國那樣是基于對GAAP的非難。

由此可見，各國依據WTO《反傾銷協議》所制定的國內反傾銷立法對證據的可采性判定依據不同，而被訴方在會計處理方法上所采用的會計制度依據也直接影響到訴訟證據是否被順利采納，因此，在具體反傾銷訴訟案例中必須全面而深入地掌握相關法律和會計知識，才能在訴訟過程中取得勝算。

三、結論:反傾銷訴訟是既定法律程序下會計技術方法的運用

綜上所述，反傾銷訴訟不論在實體規則還是程序規則中都大量存在法學與會計學知識的學術交叉。在反傾銷的法律框架下，判定傾銷是否存在環節中究竟哪些項目、哪些費用應該加入計算，哪些不應該加入計算？國與國之間由于生產和銷售條件的差別存在一定的不可比性，應該怎樣進行調節，等等，無一不用到會計技術方法的處理。會計信息對傾銷是否存在提出了事實依據；對傾銷幅度及損害提出了數量依據；對傾銷仲裁提出了征稅依據……。因此，可以認為，反傾銷訴訟是既定法律程序下會計技術方法的運用。

反傾銷訴訟的法律框架及會計實質特性決定了在處理訴訟過程中必須提供法律和會計兩方面的支持，而近期在國際上快速興起特別是在以美國、加拿大等為代表的西方國家的發展已經日趨成熟的法務會計，作為法學和會計學的交叉學科，在應對反傾銷調查中可以發揮重要作用。我國法務會計的發展尚處于起步階段，期待法務會計的快速發展對我國應對和使用反傾銷訴訟做出應有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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