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師

匪首趙六用手槍指著王先生的腦袋，問，你到底上不上山?

王先生氣定神閑地坐在藤椅上，緩緩地吐出倆字兒：不上!

趙六把手槍使勁兒地往前頂了頂，槍口深深地插進王先生黑白相間的頭發。老子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王先生輕蔑地笑了，土匪就是土匪，不過一群跳梁小丑，老夫何懼!

王先生的話激怒了一屋子土匪，這些彪悍的家伙紛紛用槍對準了王先生的腦袋。老大，斃了這個不識時務的老東西!

趙六咬咬牙，恨恨地問，你真不怕死?

怕，怎么不怕?王先生摸起桌上的旱煙袋，點燃?？墒?，我放不下村里的那群孩子。我要是走了，誰來教他們做人的道理?難道要他們長大了也去當土匪?

趙六面色微紅，把槍收了起來。

良久，趙六雙手抱拳，說道，王先生果真好漢，雖是一介書生，卻錚錚鐵骨，讓我很是敬佩。

王先生不說話，使勁咂一口煙管，靜待下文。

趙六繼續說，王先生深明大義，可是，我那山頭上也有數十個嘴角無毛的孩子。我趙六雖說干了一輩子土匪，卻不愿讓這些孩子步我的后塵。咱的罵名是落下了，可我趙六敢拍著胸脯向你保證，咱們雞頭寨的兄弟，從沒有做過對不起窮人的事兒，咱原先也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實在是被地主老財逼得走投無路了，才上山拉了桿子。

趙六說到動情處，眼角有些濕潤。

王先生，你是明白人，但凡有些活路，誰愿意上山當胡子?咱，咱實在是為了掙口飯吃啊。

王先生不為所動。

王先生說，狗改不了吃屎，你就別廢話了，老夫的三兒兩女都是被土匪所害，老夫雖無力為他們報仇，卻也決不認狼為友!

趙六瞪圓兩眼，王先生，你的子女被害決不是咱們兄弟所為!

王先生不住地冷笑，獅子嶺上外號“蒼狼”的家伙，不是你的拜把子兄弟?

趙六大驚，是他?

王先生淚流滿面，當年我帶孩子們回山西老家，途經獅子嶺，那畜生竟圖財害命，若非老夫滾下山崖，如今焉有命在!

趙六臉色鐵青，重新作個揖，說道，先生稍等，我去去就回。

趙六說完，帶眾兄弟騎馬飛奔而去。

兩個時辰后，趙六提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頭進了屋。說，這小子滿口仁義，卻不想竟犯下如此滔天罪惡，老子已將他項上人頭取來，全當娃子們的學費，請王先生務必收下!

王先生看著趙六手中的人頭，煙桿跌落在地，竟然驚得怔住了。這真是“蒼狼”的人頭?

千真萬確!

趙六將手中人頭雜亂的頭發攏起，露出“蒼狼”那張慘白的臉。先生請看!

王先生從藤椅上站起，激動得渾身顫抖。果然是他，果然是他!老夫恨不得將這廝生吞活剝!

趙六將人頭放在地上，說道，王先生既然大仇得報，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可否隨兄弟們上山?

王先生只是盯著“蒼狼”的人頭看，并不答話。

趙六忽然跪了下去。求先生答應。

眾土匪也一并伏地。求先生答應。

王先生老淚縱橫。罷了罷了，老夫隨你們去吧!

王先生當天就上了山。自那以后，竟再沒有下來過。

十年后，雞頭寨里的26個孩子全部下山，參加了抗日游擊隊。他們在戰場上精忠報國，英勇殺敵，大都壯烈犧牲。到建國以后，仍然活在世上的，只剩下一位獨臂英雄。

這位英雄就是我的爺爺，也就是給我講這個故事的人。

責任編輯：劉英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