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意大利新現實主義電影代表作《偷自行車的人》上映半個多世紀以來,一直保持其在電影史上的經典地位并打動人心,蓋因其所遵循的新現實主義美學原則,小人物,簡單的幫事和情節,如生活本身一樣真實,傳達出小人物獨特的生存體驗。在冷靜客觀的寫實中,引起觀眾的同情與悲憫,煥發出溫暖人心的光芒。
關鍵詞 《偷自行車的人》新寫實 小人物
經典總是經典,它不因時間久遠而退色,也不因情節簡單而模糊。真正的經典,即使經過時光的打磨和淘汰,也依然煥發出光芒,也依然能夠打動人心。意大利導演德·西卡的影片《偷自行車的人》,上映伊始就成為新現實主義電影的杰出代表作,至今仍不改其在世界電影史上的經典地位,被認為是世界電影史上前十部經典影片之一。
影片名之日《偷自行車的人》。一個“偷”字,如果從倫理和法律的角度看。主人公是要受到譴責和懲罰的。然而,自電影上映以來,半個多世紀的歲月,幾乎所有的觀眾,都毫不吝嗇地將同情與憐憫傾注在了主人公里奇身上。法律和倫理上的評判被消解了,剩下的只是對主人公的同情。里奇,一個男人,一個壯年男人。愿意工作,但缺少工作:愿意勞動,而又缺少面包。這令人想起19世紀法國作家雨果的《悲慘世界》。在雨果筆下,主人公冉阿讓后來成為不同凡響的傳奇人物。但《偷自行車的人》不同,主人公里奇自始至終都是一個小人物,一個倒霉的背運者。
在失業兩年之后,在艱難的等待之后,里奇終于有了一份張貼廣告的工作,條件是要有一輛自行車。為了這輛自行車,妻子瑪麗典當了陪嫁的床單,贖回了早已典當的車子。典當、贖回、典當,捉襟見肘。在如此的輪回中。自行車成為全家人生計的希望。有了自行車就可以工作,有了工作就有了面包和比薩,就有了里奇及其妻子、兒子的溫飽。這個承載著全家人向往的自行車,如同果戈理作品里的那件外套,是小人物的全部希望和溫暖。然而,就在上班的當天,當里奇專注地張貼廣告時,自行車被一個年輕人偷走了。突如其來,猝不及防,不給人一點希望。哪怕讓里奇工作幾天之后,哪怕讓里奇這個倒霉的男人享受幾天騎自行車張貼廣告然后再騎車回家的快樂。讓里奇與家人晚餐的燈盞閃耀幾次。讓兒子布魯諾的小臉綻放幾次開心的微笑。沒有,一次也沒有。意大利新現實主義導演就是如此現實、冷峻,不給人一點回旋余地。在最終成為“偷”自行車的人之前。倒霉透了的里奇首先淪為自行車被偷的人。
對于里奇來說,丟掉自行車,無異于一場彌天大禍。眼看著等待了兩年的工作得而復失,失業的災難將再次降臨在他的頭上。里奇先是想到了警察。但在警察那里,丟掉一輛破自行車,不過是司空見慣,區區小事,不足以撐起他們的眼皮。于是,里奇與兒子布魯諾開始了注定無望的尋找。徒勞是肯定的了。在佛羅倫薩,在大街小巷,一對始于希望終于絕望的父子奔波在市場、街道以及熙攘的行人車流中。奇跡般地。里奇和那個偷自行車的年輕人打個照面,經過一番周折之后,終于,他捉住了這個年輕人。但捉住又怎樣?沒有人證物證。即使是千真萬確,也只有天知地知。最終,當里奇在無奈、絕望中看到路邊的一輛自行車時。仿佛鬼使神差一般,他動了偷自行車的念頭。上去騎上自行車就跑。但命運不眷顧這個倒霉的男人。人贓俱獲,因為自行車被偷而偷自行車的里奇被人逮個正著。是兒子布魯諾那天真而無助的眼光。讓車主人動了惻隱之心,放過了里奇。在黃昏中,一對傷心絕望的父子走向茫茫人海。
如此簡單的情節,如此普通的人物,如果放在時下,《偷自行車的人》無異是個異數了。電影發展到今天,已經步入了商業化運作的消費時代,普遍崇尚的娛樂與時尚,動輒大片。明星方陣。帝王英雄,聲色喧囂。與上述種種相比,《偷自行車的人》在今天大概都沒有什么“賣點”。這部影片徹底貫徹了新現實主義的美學原則,以純粹的寫實方式寫實。沒有炫人的色彩,是黑白片。實景拍攝,自然光;沒有大牌明星,幾乎全部是非職業演員:沒有刀光劍影,武打兇殺,更沒有豐乳紅唇,激情床戲。《偷自行車的人》或者說新現實主義電影的獨特之處就在于,它表現的不是大人物的痛苦而是小人物的痛苦。大人物的愛恨情仇固然可以撼天動地,而小人物位因一塊面包、一輛自行車的無奈與絕望。可能更加打動人心。與二戰后民生凋敝的意大利現實相呼應,影片表現的是普通人,下層人,失業者。小人物。小人物的生活,小人物的命運,小人物的走投無路與悲哀。
正是因為遵循了新現實主義的美學原則,一個簡單的故事所傳達出的那種對小人物的悲憫和關注,那種生活本身的極其真實的感覺和生存體驗,使之當時就成為經典。并且今天仍然煥發出經典的光芒。而這樣的光芒是能溫暖人心的。盡管電影本身的創作者們冷靜客觀,不給一對絕望的父子一點希望的余地,不給人一個溫馨的結局。但正是這樣直戳到小人物骨子里的痛。正是其不加任何粉飾的真實感,沒有任何矯情,不說教,不煽情,完全的原生態。正是這種不動聲色,留給觀眾的是更強烈的震撼與撞擊——這就是生活。這就是小人物。且就在我們身邊。大概看《偷自行車的人》都有這樣的體驗,希望里奇得到工作——希望里奇找到自行車——甚至還希望里奇能順利地“偷”到那輛自行車。甚至筆者在觀看電影時,每每有一個聲音在心中呼喚著;上帝呵,幫幫這個男人吧!這樣的感覺已經超越了是非道德的理性判斷。直達同情與悲憫。這就是電影在冷靜客觀的表達中所引起的情感體驗。不幸是里奇的,是“偷自行車的人”的,是更多的里奇們的。實際上。對小人物里奇的描寫。已經超越了里奇本身。超越了對個人不幸的關注,甚至也超越了對戰后意大利民生凋敝的現實的關注。而上升到一種永恒的小人物關照。其實,在現實中,我們每一個人又何嘗不是這種時刻感受著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的小人物呢?這是現實主義的巨大力量,這也是為什么果戈理的《外套》、雨果的《悲慘世界》、陀思妥耶夫斯基筆下的“小人物”至今仍打動人心的原因。在此一點上,電影《偷自行車的人》與上述作家之作品具有同樣經典的地位和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