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俗”中的現代性

摘要 對歌曲《老鼠愛大米》進行文本分析，論述工業社會中的審美感性化趨向

關鍵詞 大眾文化 意識形態 傳統 現代

作者簡介謝丹華，貴州人民出版社編輯。

2004年，一首《老鼠愛大米》紅透半邊天。不僅躋身國內各大網站“熱門金曲排行榜”，還登上了中央電視臺的春節聯歡晚會。“飛樂唱片”以500萬元簽約該曲后，同名專輯一周銷量就達300萬張!盡管《老鼠愛大米》自始至終都伴隨著爭論，然其成為當年一個引人注目的文化現象卻是毋庸置疑的。

讓我們首先來看看《老鼠愛大米》的文太：

我聽見你的聲音／有種特別的感覺／讓我不斷想／不敢再忘記你／我記的有一個人／永遠留在我心中／哪怕只能夠這樣的想你／如果真的有一天／愛情理想會實現／我會加倍努力好好對你，永遠不改變／不管路有多么遠／一定會讓它實現／我會輕輕在你耳邊／對你說／對你說／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不管有多少風雨／我都會依然陪著你／我想你／想著你／不管有多么的苦／只要能讓你開心／我什么都愿意／這樣愛你

總體而言，《老鼠愛大米》文本簡單、直白，用對話的口吻將傾慕到愛戀的情感展現出來，透著初戀般清純。然而這“清純”最后竟被落腳在對愛情的另類詮釋之上——“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成為整個作品最受爭議的焦點：純潔無上的愛情怎能和老鼠愛大米一個層次呢?用老鼠對大米的“愛”來比喻幾千年來被視為至高無上的純潔愛情，堪稱當代社會把肉麻當有趣的惡俗典型。

《老鼠愛大米》何以能得到大眾喜愛?從其平淡無奇的曲調和另類的歌詞中，究竟透視出怎樣的意識形態?

事實上，所有敘事背后都體現著一種價值取向。《老鼠愛大米》從備受詬病的惡俗而成為風靡一時的時尚，反映的是現代社會由工業文明所帶來的異于傳統社會的價值取向以及社會轉型過程中傳統性與現代性之間的矛盾沖突——

工業化社會所帶來的審美感性化的趨向

工業文明中，由文化、藝術等精神生產的工業化而形成的“文化工業”，使文藝對心靈美學的重視，轉向倚重眼睛和耳朵的快感。大眾審美的日常形象被視覺化、聽覺化了，成為凌駕于心靈體驗和精神追索之上的感性存在，審美被推向感性化——“美麗”不在內涵，而成為畫在女人濃妝上的媚態；“愛情”不在真情。而在于異性形成感官體驗……這種由視聽表達與感性滿足所構筑的美學現實，顛覆了強調非功利的傳統美學，營造了更具官能誘惑的實用美學，使追求感官享樂有了理性說法，從而使現代社會中的愛情也愈發少了形而上的內涵，而多了些直白實際。

所以在《老鼠愛大米》中，我們看不到傳統愛情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優雅：也看不到“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的純潔：更看不到“天上掉下個林妹妹”的爛漫和“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的刻骨銘心。而是“聲音”一“感覺”一“想”一“記得”一“哪怕只能夠這樣的想你”……這樣一串具有清晰的感覺符號，張揚出的是一種強烈的、個人化的感性體驗。

這種感受一方面是強烈地感官化的。上世紀那種對戀人“心靈美”的強調在這里完全被消解為一種虛無的感官感覺：歌詞里無處不在的是“開心”、“愿意”、“陪著你”。而那種不在于朝朝暮暮久長時的“情”。卻變得無影無蹤了。

另一方面，這種感受突出的是個人化體驗。傳統的愛情強調對于愛戀對方的體悟，是一種由雙向互動而形成的情的張揚!而在這里，情的對象仿佛醉眼朦朧，碎片化的“愛情”突出的更多是在“愛”的過程中“我”的個體感受——歌曲主人公的愛的發生是基于“聽見你的聲音”后那種“特別的感覺”。并由此而“不斷想”、“不敢再忘記”、“哪怕只能夠這樣的想你”……從虛無感覺一下子跳躍到主觀內在的感受，盡管不乏對個性獨立的張揚。卻也凸顯了工業社會中人的孤獨。

工業化社會所帶來的審美物化傾向

在工業文明條件下，現代社會的一切(包括精神)都能夠被以一種物質化的標準進行衡量，物質化成了一種特征。在《老鼠愛大米》中，一向被視為人區別于動物的最重要的特征的情感之愛，被喻為齷齪鼠輩對果腹物的欲望，看似犯了非常低級的邏輯錯誤，實則卻是工業文明中物欲對人的精神家園粗暴積壓所形成的社會心理的意識形態寫照。法蘭克福學派所概括的現代大眾文化的技術化、商品化、齊一化、強迫化特征的真切體現。

老鼠“愛”大米基于的是物欲所帶來的-功能滿足。而事實上，當技術近乎能解決曾經困惑人類的一切問題，實現人類幾乎一切夢想之時，工業文明以風卷殘云般的態勢把人類文明所形成的精神寄托蕩滌一空!甚至純粹的精神滿足也被變得功能化、物質化了!物欲的滿足似乎成了僅剩的感覺，愛情被拆解為“聲音”的感覺、“耳邊”的感覺、“身邊”的感覺……等等“碎片”，對一切精神的追求都變成了消費，變成赤裸裸的金錢交易，“詩意的棲居”不再是精神的棲居，而成為別墅的代稱：審美失去了想象。“沒有愉悅，只有快感”，只有物化滿足。

生死相許的愛人，決非老鼠充饑的大米。“老鼠愛大米”之泛濫，和“今年過節不收禮”等的惡俗廣告一樣，都不過是工業文明下物質化生活方式的象征。這個與傳統悖逆的比喻，正如巴爾特所指出的，其功用不真實的正是關涉世界的這種準確性，這里，人們遇到了藝術的悖論，任何這樣詳細描述的比喻都不真實，但與此同時，這個比喻越具有偶然性。就越顯得自然。

轉型期社會中傳統性與現代性沖突的反映

音樂不僅是審美，同時也是現實，是內心的反映，是情感的符號。它模仿生活感受，喚醒使人們沉浸其中的所有甜美和痛苦的情調。在幾千年來一直很難將老鼠與“美”連在一起的中國文化中，《老鼠愛大米》之所以能夠成為一種時尚，同樣有著深刻的社會背景。

首先，從支撐這首網絡歌曲的群體特征看，據統計中國網民中。18-24歲的年輕人比例最高，達35.3％：其次是25-30歲的網民(17.7％)和18歲以下的網民(16.4％)。35歲以下網民總數7596萬，占總數的80.8％。這些構成網絡歌曲創作和受眾的主體的網民，出生和成長的時代正值改革開放之初。都市文化漸興。西方文化蜂擁而入。他們自小接受的老鼠的形象是動畫片里迷人的米老鼠(《唐老鴨和米老鼠》)，搞笑機智的杰瑞(《貓和老鼠》)等。《老鼠愛大米》對鼠的翻案，無疑透射出西方工業文明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沖擊。

其次，支撐《老鼠愛大米》現象的中國年輕一族，正是獨生子女長大形成的“新新人類”，從小在文化教育背景與之大相徑庭的父輩的呵護管束之下成長起來的年輕人。有著追求個性獨立和反叛傳統束縛的強烈沖動，作為本身就是青春期寫作的愛情歌曲，試圖通過反叛在不理想的生存下為自己塑造完美的理想化的空間，正如弱小的老鼠對于強大的貓的反叛。他們通過音樂的進行的內心表達，通過“老鼠愛大米”這般與長輩全然不同的愛情，進行自我解放和釋放，以求給自身一種其他方式難以得到的內在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