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縱觀張潔關于婚姻愛情題材的幾部代表作品,她塑造了一批20世紀女性的形象,探索了中國婦女的婚姻愛情問題,揭示了婦女解放的艱苦歷程。
關鍵詞 夢 編織 追尋 實現 重構
張潔是現當代文學史上最具女性意識、最富才情的女作家。她以觀察社會的獨特視角,以女性作家特有的對人物內心世界的細膩描寫。給新時期文壇增添了一道亮麗的風景。在小說中,她以婦女解放的先驅——知識女性為主要關照對象,適時地傳達了新時期女性在不同生活階段,對愛情、婚姻、家庭、幸福的現實性要求。嚴峻地展示了女性全面解放的艱苦磨難歷程,創造了一個既洋溢著熾熱的理想主義,又貫穿著激烈的現實批判精神的反差強烈的世界,從而顯示出她對婦女問題的傾心關注及探討的深度。
本文謹借對張潔小說的剖析,來論述婦女解放的艱苦歷程。
夢的編織
在《愛,是不能忘記的》,小說中,張潔描寫了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編織了一個美好的夢。
鐘雨是一個很有趣味的作家,雖然生得并不漂亮,可是優雅,淡薄,象一幅淡墨的山水畫。年輕時,因追求那淺薄而無聊的東西,因別人的起哄,和一個相當漂亮的公子哥似的人物結了婚。她從沒愛過他,他也不愛她。兩人分手后,鐘雨帶著女兒過著獨身的生活。漸漸地,她有了所愛,這種愛是刻骨銘心的。她愛他,簡直到了癡迷的地步,沒有他。什么都顯得是有缺陷的,不完滿的。而且是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彌補的。二十多年來,這個人占有著鐘雨全部的情感,可是她卻從未發出過呼喚。因為她所愛的人是一個老干部。他有結發的妻子。雖然他們之間沒有愛情,可是生活的和睦、融洽,就象一個人的左膀右臂。鐘雨固執地認為自己與他不能結合。因為她怕傷害另一個人的生活。怕妨礙另一個女人的幸福。因此鐘雨一直只是頑強地固守著幽閉著自己那顆灼人地、充滿愛情和痛苦的心。從不向所愛的人發出呼喚。可她的精神明明日日夜夜都和他在一起,就象一對恩愛的夫妻。她把筆記本當作是他的替身。在這上面和他傾心交談,每時。每天,每月,每年;她把他送的那套契訶夫選集視為珍寶,不論上哪出差都帶上,并且連相依為命的女兒都不能碰一下;窗后的柏油路上曾留下他和老干部散步的身影。因此她經常在那條小路上慢慢踱來踱去。有時是徹夜不眠后的清展,有時甚至是月黑風高的夜晚。哪怕是“峭歷的風象發狂的野獸似的吼叫,卷著沙石劈里啪啦地敲打著窗欞”的冬天……,這在常人看來是難以忍受的,但鐘雨分明至死都感到幸福,因為她真正愛過。雖然。她不能象普通人一樣和自己心愛的人長久的廝守在一起,不可能過著兩人世界。但在她的精神世界里,她和他永遠相愛,那套書、那條路是她對老干部的精神支柱。見物猶見人,因此她并不在乎兩人是否能夠自由生活在一起,而是注重精神上的對應、和諧。女主人公就在這種刻骨銘心而結合無望的愛情中度過了幸福而痛苦的一生。她所追求的愛情是一種超越物質的、靈與肉相分離的精神企戀,由重人身的自由轉向精神的自由,不再看重兩人是否結合,而是看重精神上的結合是愛的獲取。鐘雨是痛苦的理想主義者。她所追求的是超世俗的精神之愛,她認為愛情是心靈的呼喚,精神的感應。
夢的尋找
理想如同一個美好的夢想,張潔一直追尋著她的實現。如果說鐘雨始終生活在愛情的夢中,冥冥中希冀著彼岸的幸福,到了《方舟》中的梁倩們,則開始了把夢想變成現實的痛苦尋找。
小說的三個主人公曹荊華、柳泉和梁倩,是中學時代很要好的同學,但當她們從青年走向中年之后,各自經歷了艱難的人生旅途,分別與自己的丈夫離了婚又住進同一個單元的宿舍,即所謂“寡婦俱樂部”里,同病相憐的生活在一起。繼續接受著現實生活的種種磨難。曹荊華是一個理論工作者,多年來她認真研究辯證唯物主義。“文革”中,她為了養活被打成“反動權威”的父親和因而失去生活保障的妹妹,同一個森林工人結了婚。她自我決定做了人工流產受到丈夫打罵,她給父親和妹妹寄生活費也受到丈夫的阻攔,這迫使她在與丈夫生活六七年后終于離婚并調回北京。粉碎“四人幫”后,她針對思想戰線上存在的問題大膽發表自己的見解,寫文章論證無產階級要解放自己不僅是物質上的解放,還包括精神上的解放等觀點。但論文發表后卻受到某些人的攻擊和批評,支部書記支持她卻招來流言飛語。柳泉畢業于外語學院,具有較強的翻譯能力。“文革”初期,父親一夜之間成了里通外國的“間諜分子”,她的丈夫卻不體諒她家的冤苦,而是當著一個派別的小頭目,躊躇滿志的希圖飛黃騰達。柳泉離婚后在一個公司上班,公司經理卻對她心存邪念。她要調到外事局工作。卻受到外事局辦公室主人出爾反爾的刁難和某些人流言的中傷。梁倩是一個級別較高的干部的女兒,她與那個為人庸俗淺薄而且煙酒無度的丈夫白復山難以共同生活下去。就商定了一個所謂的“君子協定”,雙方各行其是,互不干涉,雖未履行手續但實質上已離婚。梁倩曾是電影學院導演系的高才生,事業心很強。她花費極多心血導演的一部電影。卻因白復山的流言和一些人的別有用心而被以莫須有的罪名“槍斃”了。
曹荊華、柳泉、梁倩這三個主人公追求真正的愛情婚姻幸福,她們要求充分認識婦女自身的價值。她們勇于追求,敢于抗爭,為實現女性的自我價值,不惜以犧牲愛情、喪失家庭為代價。她們也需要丈夫的愛。渴望得到家庭的扶持,然而。嚴酷的生活使她們都不得不拋棄了應該享有的一切。婚姻應該是以愛情為基礎的。沒有共同的語言,沒有共同的理想,沒有共同的生活原則。這對于任何人都是難堪的,更何況這是三個受過高等教育、還未喪失對事業和理想追求的女子。為了婦女自身價值的真正實現,即獨立人格、個人事業和理想追求,她們寧可忍受愛情婚姻的不幸。她們在這種灼痛的不斷襲擊當中。仍然堅持斗爭,堅持實現自身存在的價值,追求為社會多做貢獻。《方舟》寫出了女性對真正愛情的追求,寫出了政治自主和經濟獨立僅僅是女性踏上解放之路的第一步,其后的道路漫長而艱險。
夢的實現
理想人生對于梁倩們,始終還是一個未能實現的夢。最終,完成這個夢的實現。完成張潔對理想執著追求的是曾令兒這個集真、善、美于一身的閃爍著理想光輝的形象。
《祖母綠》中的主人公曾令兒以自己坎坷的一生和所付出的巨大犧牲,實現了“無窮思愛”的崇高信念,從而走完了道德自我完善的全部歷程。她本是漁家的后代,靠自己的拼搏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學。大學時愛上了風度翩翩的左葳,并自愿為他冒生命危險,政治上代他受過,生活中獨自承受他們私生子帶來的社會壓力。但當左葳出于良心的譴責提出和她結婚時,她卻拒絕了,因為她知道左葳并不真愛她。她要的是真正的愛情,而不是沒有愛情的婚姻。但磨難并未因此而停息,她生活的精神支柱——唯一的兒子又在玩水時淹死了。一系列的災難卻并沒能壓垮曾令兒,她很快從毀滅性的精神打擊中恢復過來,把所有的愛和精力投入到事業中,而且取得了世人矚目的成績。而后來經過激烈復雜的思想斗爭,決心心平氣和的和左葳平等合作進行科學研究,為社會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則象征著她已從個人的“情海”跳出而進入到了“博愛”之大海,標志著她靈魂的凈化、精神的升華和道德的完善。
在《祖母綠》中,張潔著力褒揚的是曾令兒的智慧與博愛,是她精神上的革新與解放。曾令兒的精神“超度”正是她婦女意識的實質所在。曾令兒所經歷的一切,向人們證明了什么是真正的愛,什么是真正的人生,即造福于整個人類,對整個人類的愛。這也是張潔為現實中痛苦著、追求著的諸多知識女性所昭示的精神徹底解放的一劑良方。
夢的重構
雖然在《祖母綠》中作者為婦女們的愛情追求開出了一劑良方,指出了一個明確的方向,但這個結果仍未能擺脫愛情“烏托邦”的虛幻,顯得如此的虛無縹緲。2002年張潔推出的又一劃時代新作《無字》對這一問題繼續進行了思索和解答。與以往的作品相比,該小說中作者的愛情之夢雖然仍具有一脈相承的特點,但卻出現了極大的變化,進行了重構。
小說以女作家吳為的人生經歷為主線,講述了她及其家族三代女性的婚姻故事。墨荷是一個典型的舊式女性,嫁出去就成為婆家不花錢的傭人了,可憐的墨荷死于難產,婆家娘家走走形式,宴請村人一頓喪飯后,她蒙昧而凄涼的一生就走完了。不久,新的媳婦來替代了她。葉蓮子溫順善良且勤勞堅韌,即便丈夫顧秋水盡不到一個丈夫、父親的責任,但她仍然把他當作精神依靠,認為一家之主非男人莫屬,獨自咀嚼著他們婚姻中短暫的回憶,默默地忍受了一生。吳為是聽著墨荷、葉蓮子的苦難故事長大的,她深知自強,自立對一個女人的重要性,但又難以割舍對理想愛情的向往與追求,她傾心于胡秉宸的傳奇經歷、才華魅力和高雅氣質,在歷經磨難終于與胡秉宸結婚后,吳為才發現胡秉宸是“人”而不是“神”,他的一切缺點被吳為追求理想與完美的鏡子無限放大。于是矛盾叢生、摩擦不斷,最終感情破裂。
從墨荷到吳為的故事,正是20世紀中國女性所走過的道路,同時也是張潔女性愛情問題的一個總結。《無字》冷峻的告訴我們:愛情和理想、信仰一樣,是形而上的,它要受到現實和傳統多種因素的制約,而現實和傳統是受男權支配的。加上愛情本身又是茅盾的、脆弱的、流動的,追求真正愛情的阻力正如吳為所說“外部阻力雖已消失,但我們可能面臨更大的障礙——我們自身的障礙”。張潔把愛情思考的重點由外部轉向內部。凸現了愛的“自身障礙”,充分表現了愛的矛盾性、脆弱性、流動性,以及它在性別差異中難以克服的悲劇性。
《無字》是獻給一個時代結束、另一個時代開始的書。在它凄楚的愛情絕唱中,人們聽到的是祭奠過去、祈求未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