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后現代主義和現代主義一樣是一種文化藝術現象,不宜無限地加以擴大而將政治、經濟、工業(yè)、農業(yè)等領域全都包括在內。“現代性”也是一種有嚴格規(guī)定性的概念,不宜將其遠溯十六世紀的某些哲學家,或將18世紀和20世紀的幾次性質完全不同的政治革命通統(tǒng)“概括”到“現代性的大旗下”。后現代理論家們否定歷史上一切藝術創(chuàng)作和理論,并不能阻止人類繼承各民族的優(yōu)秀文化藝術傳統(tǒng),并在新的世紀創(chuàng)造出更加燦爛輝煌的文化藝術珍品。
關鍵詞 后現代主義 現代主義 現代性 概念 理論 文化藝術
近讀發(fā)表于本刊今年第二期“藝文論壇”的《后現代主義的再認識:概念,理論,文化藝術》(以下簡稱《再認識》)一文,頗有一些感想,特提出與文章作者們商榷,并希望能引起進一步的討論。
這篇文章雖以對“后現代主義的再認識”為中心論題,但它實際上涉及對歐洲近現代文明史、思想史、哲學史、藝術史、社會史等諸多方面的理解和解釋。特別是對“現代主義”、“現代性”的理解和解釋。
歐洲的文明史在經歷了以神權為中心的漫長黑暗的中世紀之后。迎來了以人本主義為中心的文藝復興時期。在其后三四百年期間,歐洲各國仍處于封建社會階段。18世紀法國啟蒙思想家伏爾泰、盧梭以及以狄德羅為代表的“百科全書派”為該世紀末的法國資產階級革命準備了思想基礎,然而就當時法國社會經濟結構而言“第四等級”即市民階層的資本主義經濟成分仍處于弱勢地位。只是從19世紀三十年代英國工業(yè)革命開始,歐洲資本主義經濟才有了大的發(fā)展,因此,持唯物史論的大多數歷史學家都以19世紀三十年代作為歐洲近代史和現代史的分界線。
現代主義作為文化藝術現象。是歐洲從自由資本主義經濟發(fā)展到壟斷資本主義經濟時期亦即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才產生的。其思想來源十分復雜,海德格爾當然應該算一個,此外諸如弗洛伊德、柏格森、克羅齊、基爾凱郭爾等人的學說也起過較大的影響。在歐洲近現代的文藝史中,現代主義是繼古典主義、浪漫主義、現實主義之后的一種文藝現象或稱藝術流派。它與政治、經濟、哲學等誠然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但它畢竟只是文化藝術現象,而不能將其無限擴大到其他各個領域。現代主義藝術家或稱現代派以法國19世紀下半葉的作家波德萊爾的《惡之花》作為開山鼻祖,其后。英國的喬伊斯、法國的普魯斯特等人相繼推出了“意識流”小說,俄國的安德列夫、布洛克則推出了象征派戲劇。而在法國、德國、西班牙等國美術界,以立體主義、表現主義、超現實主義、達達主義、未來派、野獸派等等名目出現的現代派藝術更蔚然成風。并影響到電影界。以致有法國及其他國家“先鋒派”的登場。現代主義藝術家最大的特點是以“反傳統(tǒng)”自居,他們否定一切傳統(tǒng)規(guī)范、規(guī)則。追求表現形式上的創(chuàng)新,以至無所不用其極。現代主義藝術的歷史功過,不在本文討論范圍之內,且不去說它。
我們想要討論的是,《再認識》一文將“現代主義”、“現代性”等概念遠溯到十六七世紀的法國哲學家笛卡兒(文中作迪卡爾),這確實令人吃驚。笛卡兒所處的時代距歐洲文藝復興末期不久。應該屬于歐洲近代史初期。其時人本主義或人文主義哲學思潮已十分活躍,像笛卡兒、康德等人的唯心主義哲學思想在一定時期內還占有主導地位。然而,不論笛卡兒也好,康德也好,都不可能有“現代主義”或“現代性”的思想及論述。主觀唯心主義或客觀唯心主義的哲學思想對后世的某些藝術家可能有過這樣或那樣的影響,但以之作為現代主義、現代性的“起源”,則未免有失偏頗。
至于對“現代性”的具體解釋,則更使我感到不解。《再認識》一文將現代性定義為“自由、民主和個人主義”,并聲稱,在這面“現代性的大旗”下。可以把“法國革命、美國的獨立宣言、1917年的俄國無產階級革命和1911年、1949年的中國的兩次大革命”全都“概括”進去。這里產生了兩個問題。其一是18世紀的美國獨立戰(zhàn)爭、法國大革命和20世紀的俄國十月革命、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是性質完全不同的政治革命:其二,對前者即美、法兩國的革命而言,用“自由、民主和個人主義”的口號來概括尚可說得過去。但用來概括俄、中兩國的革命卻未必合適。尤其是“個人主義”怎能成為他們實現革命的目標呢?
關于后現代主義的起源問題,《再認識》一文將其歸納為“受中國文化大革命的影響”而在1968年發(fā)生的巴黎大學生群起造反,以改革教育制度為目標的運動,即法國人所稱的“五月風暴”。其實,這場風暴產生的原因要比文章作者們所論述的要復雜深刻得多。中國“文化大革命”的影響是有一些,然而事物發(fā)生變化的規(guī)律是外因要通過內因起作用,內因是決定性的。而這個內因就是60年代下半期。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矛盾有所激化,歐洲知識界由來已久的無政府主義思潮此時與“新馬克思主義”思潮匯合成一股強大的潮流。即“新左派”思潮。其影響所及,不僅僅限于那些大學生,而且深入到思想界、文化界、藝術界甚至于普通勞動者階層。緊接在法國“五月風暴”之后發(fā)生的意大利有上千萬人參加的學生罷課、工人罷工以至發(fā)展到占領某些城市的“抗議”運動,即是突出的事例。在當時學術界出現的各種理論中,有一些如符號學、精神分析學等是屬于學科建設性質,另有一些如“存在主義的馬克思主義”、“結構主義的馬克思主義”、“新弗洛伊德主義的馬克思主義”等“新馬克思主義”學說則具有強烈的意識形態(tài)性質,其要害在于借馬克思主義之名行反馬克思主義之實。所有這些“新馬克思主義”理論對后現代主義理論和實踐都有或大或小的影響,但畢竟不是后現代主義本身。所謂后現代主義,和現代主義一樣,終究是一種文化藝術現象,而不應“包羅萬象”。
《再認識》一文介紹了西方尤其是美國眾多學者對后現代主義概念的種種說法,這使我們開闊了眼界。但文章作者也指出許多學者說了大半天,結果卻“等于什么也沒有說”。我以為,其原因在于這些學者把后現代的概念無限地加以擴大,不僅擴大到所有各個學術領域,而且還把政治、經濟、工業(yè)、農業(yè)、社會生活等全都包括在內。后現代對上述諸多領域誠然有千頭萬緒的聯系并產生重要的影響,但它作為文化藝術現象,并不等于這些領域本身。如我們就不能說“后現代政治”、“后現代經濟”、“后現代哲學”等等。
“全球化”是當今世界經濟發(fā)展的總趨向,但也只是就經濟而言。政治上如何“全球化”?(除非讓美國一統(tǒng)天下)文化上又如何“全球化”?(除非讓好萊塢電影取代所有民族文化)將“后現代”與“全球化”加以等同,更難以令人信服。
《再認識》一文的作者作為藝術史家,對一些后現代理論家倡導的“新批判理論”所采取的否定歷史上一切藝術創(chuàng)作和理論的做法,持反對或至少是懷疑態(tài)度,我以為這是該文最有價值之處。中國有五千年的文明史,西方從古希臘羅馬算起也已有兩三千年的文明史。在波詭云譎的歷史長河中,人類所創(chuàng)造的精神文明及文化藝術傳統(tǒng)。是不容后現代“理論家”們任意抹殺的。在新的世紀即21世紀及其后許多世紀,人類仍將在繼承各民族優(yōu)秀文化藝術傳統(tǒng)的基礎上,以銳意創(chuàng)新的精神創(chuàng)造出更加燦爛輝煌的文化藝術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