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光

書記不在家，秘書上房笆，主任樂哈哈。

縣委辦公室主任林一正坐在辦公桌前喝茶看報，機要秘書把一份傳真件遞到辦公桌上。林一想，完了，來事了。

林一一眼就看出，傳真件上的大樓正是本縣縣委的白色辦公樓，標題是《請看T縣“人民大會堂”》。林一細看下去，是一篇反面暴光的文章，內容大致是說T縣大搞樓堂館所建設，而不顧下崗工人的生活等等。

林一很快把文章瀏覽了一遍，覺得文章很空，沒有實質性東西。縣委建辦公樓已不是什么新鮮事，這些年，哪個縣不搞建設？哪個縣不改善辦公條件？這也是發展的一個標志嘛！拿共性的東西來暴光，沒有說服力。

憑著職業的敏感，林一覺得肯定是縣里在什么地方得罪了這家雜志，不然，不會故意找茬。當辦公室主任這些年，經歷的這類事多了。

文章的左上角，有該刊的刊名——《現代信息》雜志。下面有一行鋼筆字：“請T縣縣委領導閱。”接下來是主編的姓名和電話號碼。主編叫董蓉，大概是個女同志吧。

林一不敢再悠閑了，馬上給在外地學習的縣委姜書記打電話。姜書記還沒聽完匯報，便大發雷霆。“簡直是敲詐！不要理他，愛怎么發就怎么發！”啪的一聲，姜書記摔了電話。

林一拿著話筒，愣了一會兒。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姜書記發這么大的火。

姜書記是個和藹的人，到T縣工作三年來，在城鄉建設，特別是扶貧開發工作上很有成績，在老百姓中的口碑頗好。林一很少看到姜書記發脾氣。這次，這位縣委書記真的是被激怒了。

放下電話，林一坐在椅子上，吸了一支煙，把那份傳真件又看了幾遍。心想，什么暴光啊，是要人情啊，如果真想暴光，還發什么傳真，暴就是了。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雖然不是什么知名的報刊，但也很容易把水攪混。況且，最近正傳姜書記即將高就，這時出來這么一篇東西，畢竟不是什么好事。沖動是魔鬼，還是冷靜一下吧。

林一再一次把電話撥過去。林一說：“姜書記，您說得對，他們就是敲詐。可是，咱們也沒必要和他們一般見識，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我看，還是讓宣傳部李部長出面，給他們一個臺階下吧。”

姜書記沉吟了一會兒，嘆口氣，笑了，說：“照林主任指示辦。”

林一和宣傳部李部長馬上行動。

李部長是撲“火”專家，這些年盡和媒體打交道了，經驗多得很。

上車之前，林一給主編董蓉打了電話，接電話的果然是位女同志。林一說：“董主編，感謝您對我們T縣的關心，我和縣委宣傳部的李部長現在就往省城趕，想當面向您請教，請您千萬等著我們。”

董主編聽林一這么說，大了聲：“你們早該有這個態度，我們是干什么的？我們是有國家刊號的媒體，不是沒事找事的……”

林一不想再聽下去，覺得這是個很難纏的女人。

李部長問：“是個女人？”

林一說是。李部長笑了，“對付女人我最拿手了。特別是那些女編輯、女記者們，我幾個葷段子下來，距離就拉近了。”

“你是帥哥嘛！”林一說。

“我是他們鄉下的表哥。”李部長說。

“聽鄉下的表哥講葷故事，是城里表妹的一大享受吧？”

“享受不享受我們不知道。那次，我請市電視臺的記者吃飯，一位年輕女記者怎么勸都不喝酒。我說，我出個謎語，你要是能猜著，并且說出答案，就不讓你喝，哥替你喝！”

“什么謎語，葷的吧？”

李部長說：“葷不葷聽完再說。我的謎語是：毛挨毛，肉挨肉，一會兒不挨就難受。打一種行為。”

林一哈哈笑，說：“你這是性騷擾”。

“你聽我說呀”，李部長說，“我剛一說完，那女記者臉就紅了，說我還是把酒干了吧！我說，我把答案告訴你們吧。那些女記者們都說，別說了別說了，我們都知道了。我問，你們知道啥了？她們都笑。我說你們別想歪了，我說的過程是：眨眼！女人們你推我，我捶你的，笑成一團。我趁熱打鐵，和她們連干三杯，什么這個那個的，全擺平了……”

林一說：“見到這個董蓉，就要看你的了！”

一路閑扯，進入省城的時候天已擦黑。左拐右拐，不是紅燈就是堵車，好不容易找到了《現代信息》編輯部。是一棟很舊的寫字樓，在黑咕隆咚的樓梯上，林一和李部長氣喘吁吁地爬到了8樓。只有一間辦公室亮著燈，而且敞著門，不用問，那肯定是《現代信息》的辦公室了。

辦公室里坐著一男一女兩個人。林一敲了敲敞開的門，兩人一齊站了起來。林一說：“是董總編吧？”

林一先作了自我介紹，又把李部長介紹給董總編。董總編也向林一和李部長介紹了另一個男人，姓霍，雜志社社長，著名報告文學作家。

雙方坐下，也沒有過多寒暄，李部長開門見山：“接到貴雜志發來的傳真后，縣委、縣政府高度重視。正在外地學習考察的姜書記專門打來電話，叮囑一定要把此事辦好，給雜志社一個滿意的答復。經縣委常委會研究決定，派縣委辦林主任和我一起，專程趕來，向兩位領導匯報有關情況……”

在李部長汩汩滔滔地說著官話的時候，林一偷偷地觀察著這個叫董蓉的女總編，五十左右歲的樣子，胖乎乎的，挺白凈，燙著方便面頭，鼻梁上卡著金絲邊眼鏡，竟然有點文靜的樣子。而那位霍社長——報告文學作家，卻是一個紅臉漢子，不太像文人。林一原來挺愛讀報告文學的，后來發現許多報告文學有些像“廣告文學”了，也就沒了興趣。

李部長的官話仍然像三月里的小溪，嘩啦啦地流個不停。董總編擺擺手，不想聽了。她轉向霍社長，說：“社長，你看怎么辦吧？”

霍社長從椅子上站起來，說：“文化建設很重要，縣城也好，鄉鎮也好，都要有文化。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家大老遠來的，不管干啥來了，總得讓人家坐下歇歇腳，喝口水吧！可到你們T縣去，領導都躲得遠遠的，我們連頓飯都沒吃上……”

董總編擺擺手，不讓社長說了。她從桌子上拿出兩本雜志，給林一和李部長每人一本，說，“先看看我們的雜志……”

雜志的裝幀很講究，里面有許多寫人物的文章，官員、個體戶、企業家……大概就是所謂的報告文學吧。

李部長說：“這些年我盡和新聞媒體打交道了，怎么沒聽說這本刊物？\"

董總編不屑一顧地說：“我們這本雜志的讀者對象是白領階層。”

林一看了李部長一眼，李部長的領口有點發黑。

董總編接著說：“我想有必要和兩位領導談一談我和霍社長為什么去T縣。”

董總編說：“就在上個月，我們雜志社收到T縣大量群眾來信，反映T縣領導不務正業，熱衷于建樓堂館所，特別是花巨資建了被稱為“人民大會堂”的黨政辦公樓，而不顧老百姓死活，搞的民不聊生，哀鴻遍野……”

“你說的是舊社會吧？”林一故作天真的問。

這一問把董總編問樂了。“不管怎么說，群眾利益無小事，群眾反映了，我們就要下去核實，這是我們做媒體的良心所在……”

林一坐在那里不想說什么了，顯然，董蓉的邏輯思維有問題，按照她的邏輯，T縣的老百姓都是白領，不是白領怎么能讀到她的雜志，讀不到她的雜志，又怎么會給她寫信呢？

“我和社長，還有一個實習記者，坐著公共汽車，從省城一路顛簸，到T縣，說核實是假，實際上是想給你們壓下去，一個窮縣，不容易啊！”董蓉說。

“就是，你以為你那是什么旅游勝地呢？是九寨溝、是張家界呀？一個偏僻落后的彈丸之地而已！”霍社長激動了，“在車上，董總編還和實習的小姑娘交待，別說我能喝酒，縣太爺厲害呀，喝不過呀，咱們一去，縣太爺都得出面。事實呢？別說喝酒了，連口水都沒喝上！”

林一和李部長聽來聽去，總算明白了，問題的癥結不是什么“人民大會堂”，不是什么“哀鴻遍野”，而是“縣大爺”沒有招待他們。

“這事怪我，我是管宣傳工作的，我向您道歉……”李部長說。

“這個歉不是你道的，得縣委書記來！”董蓉不依不饒。

“這樣吧，”林一說，“你們先把稿子撤下來，縣委書記不在家，等他回來，親自登門拜訪。”

“霍社長，你的意見呢？”董蓉說。

“就是總編一句話。”

“不對，”董蓉說，“我們兩個都可以答應，可是，我的那些編輯們、記者們答應嗎？我不好和他們解釋呀！”

看來，這個臺階他們是不想下了。林一看了一眼李部長，也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心想，你的那些“黃段子”呢？

這時，林一的手機響了。林一一看來電話號碼，是縣委姜書記，馬上走出門外。

姜書記問：“怎么樣？”

林一說：“端著架子不放，還沒消火呢。”

“你和李部長先找個賓館住下，明天我請他們吃飯，給足他面子。”

“你能趕回來嗎？”

“坐飛機，能。”

林一回到屋里，和李部長說：“天不早了，我們走吧，其余的問題明天再談。”

董蓉有點意外，站起來，說：“那我們就不挽留了。”

林一和李部長往樓下走，董蓉和霍社長一直送到樓梯口。李部長說，“今天我們就不請二位吃飯了……”一邊說一邊給挾著皮包的林一使眼色。林一明白，是讓他上貨。林一故意不理睬，搭拉著眼皮，快步下樓。

“你這小子夠艮的，皮包里的東西咋不往外拿？”李部長說。

“沒想拿。”林一說，“看他們那神氣樣兒，簡直沒把咱倆放在眼里。要想解決問題，只有‘老大’出面了。”

“姜書記能趕回來？”

“他說能。”

林一和李部長隨便吃了口飯，找了一家旅店住下。

李部長說：“林主任不光艮，還摳，包里夾著那么多錢，就住這小旅店。”

林一說：“想住新加坡大酒店，怕你心疼錢睡不著覺。”

正說著，電話響了，林一拿起聽筒，是位小姐的聲音：“先生需要按摩嗎？”

“有償嗎？”

“我不管長的短的……”

“我是問要不要錢……”

“傻B！”

那邊撂了。

李部長忍不住樂。“這年頭還有不要錢的，那才是傻B。”

林一也樂。當辦公室主任這幾年，差不多每天都要接到一些電話，賣書的，推銷紀念幣的，辦貴賓卡的，一律打著“內部”的旗號，話里話外地暗示你，如果你用這些東西送禮，就一定能升官發財。最多的是一些靠“有償稿件”生存的報刊，今天說發縣委書記的文章，明天又要上幾版給你宣傳宣傳，或者說你的文章（沒兔子尾巴長呢）被收入《中國當代思想寶庫》，說得天花亂墜，最終都落在一個“錢”字上。有些人為了達到發稿賺錢的目的，托關系，找門路。“我是姜書記的朋友啊，他自己不好說發自己的東西，主任是聰明人，你就做主給發了吧，我給您準備了最新版的MP4……”

林一和姜書記有個默契。一有熟人找到姜書記，姜書記又拉不下臉推脫，就把球踢給林主任。“我沒意見，找林主任具體辦吧。”

只要沒有書記特別的指令，林一采取的辦法就是一個字——拖。正準備稿件呢，籌措資金呢，貧困縣，錢不好弄啊……拖黃拉倒。不少人因此大罵林主任：“閻王好見小鬼難搪啊，人家書記答應得好好的，就他姓林的拖著不辦，真他媽的王八犢子！”

王八就王八，犢子就犢子吧，誰讓咱干這個呢？總不能把書記推到前臺吧。這個董蓉和霍社長就是熟人介紹給姜書記的，不巧他們去的時候姜書記正在外地學習，又忘了交待林主任好好接待，以至于造成了今天這樣的后果。

“裝啥牛B呀……！”

“你說誰呢？”林一問。看看李部長，睡得呼呼的，原來李部長在說夢話。

林一把李部長叫醒，商量明天宴會的事，時間、地點都好定，關鍵是需不需要再找幾個人來陪。

李部長想了一會兒，說：“可惜董總編是個女的，若是男的，就把部里那兩個小媳婦帶來。這兩位能喝能說能唱能浪，一準把客人陪好陪倒，滿嘴應承。”林一說，“別讓她們來了，女人之間好吃醋，來了怕起反作用。席上就全靠你這個大帥哥了，不怕她董蓉不動情。”李部長笑了，有些心滿意足的意思。

宴會定在晚上六點，在開發區的滕王閣。好歹也是宴請文化人，得選個有點品位的地方。

林一和李部長提前一個小時到達酒店。雖然是貧困縣的辦公室主任，林一點菜還算內行。如果在縣里，則以山珍和土特產為主，在省城，就得吃海鮮了，要舍得花錢，不能顯得小氣。林一點完菜，讓李部長給把關，李部長又加了兩個女士菜。

六點鐘的時候，董主編和霍社長準時趕到，還帶來一位三十多歲女記者，就是上次一同去T縣的實習生。董蓉介紹說，她姓孟，就叫小孟吧。女記者年輕漂亮，這讓林一發堵的心敞亮了許多，覺得這頓晚餐多少有點值了。

林一正想給姜書記打電話，姜書記的電話先打過來了。姜書記說他一個小時前下的飛機，現在正往酒店趕，不巧趕上堵車，可能要遲到半個小時，讓林一和董總編解釋一下。

什么堵車？林一心里樂。姜書記就是想讓董蓉等上半小時，以發泄心里不情愿的情緒。這點，作為辦公室主任的林一太了解姜書記了。

林一殷勤地讓座，并向董蓉解釋姜書記要晚來一會兒。董蓉不但表示理解，還深受感動，說書記這么忙，還特意趕回來，真有些不好意思。

林一發現今天的董蓉和昨晚的董蓉比，和善了許多，溫柔了許多，好像還特意進行了一番打扮。到底是有文化的女人啊。

大家坐下后，李部長讓服務生給各位斟上茶，說：“在酒會正式開始之前，咱們先開個茶話會吧。邊聊邊等姜書記。”

董總編說，這個主意好。

李部長說：“三位都是大城市的人，對農村恐怕不太了解，我給各位講講發生在我們那里的鄉聞野趣，怎么樣？”

好！那位漂亮的女記者先鼓掌歡呼。李部長立刻來了精神頭，和林一交換下眼神，那意思是說：看我的吧！

李部長說：“我講的第一個故事叫‘女鄉長與脫褲子屯’。”

“好，好，這題目很有吸引力。”董蓉夸獎道。霍社長也不那么板著面孔了，笑瞇瞇的等著下文。

“我們那兒有個鏵山鄉，鏵山鄉有個鏵山屯。這屯子窮不說，人還刁，特別是女人更刁。前些年，鄉里年年要收農業稅、畝提留、水利費等等，沒人敢到這個屯子收，咋的，收費的人一進屋，女人就脫褲子，大奶子大腚的白花花地就給你展示上。別看那些男人平時里嘴上哨得很，真趕上這陣勢，一個個都嚇得落荒而逃。有個五十多歲的老會計，跑得稍微慢了一點，被那家的女人一把摟過去，把奶頭子塞到他嘴里，憋得差點沒背過氣去……”

大家哈哈地樂。女記者說：“讓我們霍社長去啊，我們霍社長不怕！”

“去去去，別拿老大爺開涮。”霍社長抿著嘴說。

“別打岔，別打岔，讓李部長接著講。”董總編聽得入神了。

“后來縣里給鏵山鄉派了位女鄉長，三十左右歲，正是干事業的年齡。女鄉長上任后，第一把火就要燒一燒這個脫褲子屯。真就不信，皇糧國稅，你一脫褲子就不交了？她親自帶隊，到脫褲子屯收稅。進了屯子，直奔上次把老會計憋個半死的那家。女鄉長讓會計、出納等一干人在院里等著，并特別囑咐不許外人隨便進屋，然后整理一下頭發，頗有一種‘風瀟瀟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悲壯。”

“怎么樣？”

“你聽我說呀，女鄉長進屋后，說明了來意，那女人竟然手足無措了。女鄉長說，聽說一管你要錢，你就脫褲子，你再脫一下我看看，你身上有的，我身上一樣不少，不信咱就脫了比比，若是我比不過你，我替你把錢交上！說著，女鄉長三下五除二，真的把衣裳脫了。看著城里人白白嫩嫩的身子，那女人徹底服了，抱了拳，說，大妹子，你說啥時候交吧，我抬錢也把錢交上……女鄉長以脫治脫，在鏵山鄉傳為佳話。”

“真事啊？”女記者問。

“一點都假不了，你知道那女鄉長是誰嗎，是我小姨子！”李部長說。

“真了不起！”女記者感嘆。

董總編老道地笑著，大概是在笑女記者太年輕了。

這時，李部長卻不說話了，一副沉思的樣子。

大家都看著他，用一種期待的目光。

李部長說：“剛才是和大家說說笑話，但農村的工作確實挺難干，葷的素的都得有，文縐縐的，肯定不行。不說這個了，好像和董總編訴苦似的。我講個真事吧，給幾位大筆桿子提供點素材。”

李部長講了T縣一個叫王小景的婦女收養30個孤寡老人的事。王小景和丈夫在南方做買賣，賺了一筆錢，就回到家鄉，自費辦起了養老院。許多人對此不理解，王小景就說一句話，就是要實現自己小時候的一個夢想。小時候，王小景家境貧寒，一次，他父親給她兩元錢，上街里買東西，剛到街里，就看到一個老人在嚴寒中坐在路邊，衣衫襤褸，手都凍得長了瘡。王小景把僅有的兩元錢給了老人，心想，將來如果有錢了，一定辦個養老院，把這些流落街頭，無家可歸的老人都養起來……王小景說，人就是為了夢想而活著的……

李部長的這個故事講得很平淡，但大家誰都沒出聲，一時都沉默起來。

“不說了不說了，該喝酒了。”李部長說。

是啊，該喝酒了。

可是姜書記還沒到。都一個多小時了。李部長急了，讓林一打電話問問。

林一打通了姜書記的電話，姜書記問：“還沒吃呢？”

林一心里說，你不來，誰能吃啊？

姜書記嘆口氣，說：“真是不巧，原以為是一般的堵車，現在才清楚，前面一個大客車和一個大貨車肇事了，死了不少人，后面堵了上百輛車，我現在是插翅也難飛啊！你們跟董總編解釋一下，別等我了。”

林一想，壞了壞了，這下裝大了。書記不來，這頓飯怎么吃啊！

林一怕姜書記撂了電話，趕緊說：“書記，你親自跟董總編解釋一下吧。”

董總編站起來，把電話接過去。

“噢，是姜書記呀，久仰久仰。噢，是嗎？唉呀呀，就是，理解理解，完全理解。你的部長和主任可真有才啊，一定一定，好，好，好……”

董總編撂了電話，臉上露出一絲遺憾，說：“當個縣委書記不容易呀，整天貪黑起早的……”

林一、李部長趁機向客人介紹了一些姜書記的情況，說姜書記也是個文化人，盼望你們有機會再去T縣。

董總編滿口應承，說，一定去，一定去，我們大家都去，去看一看你們的魚米之鄉。

宴會的氣氛出乎意料地融洽，大家喝了很多酒，說了很多話。席間，姜書記來過幾次電話，問候客人，并讓林一和李部長替他倒酒。李部長和女記者還即興表演了一段革命現代京劇《沙家浜》選段：智斗。臨告別的時候，林一問用不用再等等姜書記，董總編堅持說不用了，改日再見。大家握手，甚至擁抱，儼然成了多年的好朋友。

自始至終，誰都沒提“暴光”的事。

讓林一感到意外的是，董總編不知什么時候把單埋了。林一有些急，說：“這成啥事了，姜書記知道了，還不刷了我這個辦公室主任！”董總編說：“來省城了，請你們吃頓飯是應該的。下次，我們還要去采訪王小景呢！”

林一，李部長越發不好意思了。

林一和李部長回到旅店，已將近半夜十二點了。林一撥通電話，想跟姜書記匯報一下宴會的情況，也惦記著堵車的事。電話響了好半天，姜書記才接起來。姜書記的聲音懶懶的，似乎剛醒來。

“怎么樣？”

“沒問題沒問題，氣氛好著呢！”

“那就好！你們也早點休息吧。”

“堵車的事解決了？”

“什么堵車……”

“你不是被堵車了嗎？”

姜書記嗤嗤地笑了，說：“都說你林主任聰明。這么遠，我回去折騰啥？”

林一愣了半天，原來姜書記根本就沒回來！林一自認為姜書記是故意遲到，沒想到他是唱了一個空城計。

這時，旅店的電話響了。林一沒接，大概又是按摩的吧。林一在想，如果那天好好接待一下董總編，也許就沒這么多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