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生命的名義——
一支熊熊燃燒的燭火,
照亮了坎坷的長路九曲;
為蹣跚而行的患者踏平荊棘,
讓痛苦與瘟疫與人類遠離。
四年前,有感于SARS期間醫護人員的“搏命”不恤,丘樹宏在手機上記下了這些句子。
當時他還是珠海市委常委、秘書長,幾乎天天奔波在去各個醫院慰問的路上。“以前醫院給人的印象好像就是拿紅包,但是那段時間醫務人員給我觸動很大,他們都爭著要求到前線去。那一段時間腦子里總縈繞著這些句子。”
這首題為《以生命的名義》的詩作,當年成為中國作協與央視聯合錄制的大型詩歌朗誦會的壓軸之作,反響強烈。隨后,又被收入丘樹宏的第五本詩集,一個月前在中國現代文學館舉行了研討會,包括李瑛等在內的50多位著名詩人和評論家參加。
丘樹宏現任廣東省中山市市委宣傳部長。
“作為孫中山故里的一名官員,丘樹宏能這樣一如既往地親近繆斯、體驗繆斯、歌唱繆斯,創作了如此數量眾多的詩歌,一些篇章甚至影響頗大,殊為不易。雖然在他的詩歌創作中,個別作品顯得雕琢不足,或意向挖掘偏淺,或敘說失于直白,但我們完全可以理解。”青海省副省長、同時擔任中國詩歌學會常務副會長的官員詩人吉狄馬加,在為這本詩集所作的序中寫道。
“一方面官員從文受到來自各方面的壓力,一方面越來越多的官員開始寫作,以至出現了一個特殊的文人官員群體,這是一種很值得注意和研究的現象。”《詩刊》社主編葉延濱在研討會上說。
廣東作協也注意到了這個特殊的群體,去年在北京召開的和諧文化與廣東文學發展專題研討會上,他們就將這個現象作為一種收獲來看待:“涌現了一個特殊的官員作家群體,像丘樹宏、羅春柏、林祖基……”
中國歷史上有文人為官的傳統,隋唐以后科舉取士以來,很多官員同時也是大文學家。老一輩革命家毛澤東、董必武、朱德、陳毅等多有詩作傳世。新時期的國家領導人不少都曾在報刊上發表過詩歌,前外交部長李肇星等也出版過詩集。最近,溫家寶總理更在《人民日報》發表了新詩《仰望星空》。
“看不見的壓力”
“我出了書后,有人就跟我說‘你的政治前途完了’。”浙江省天臺縣城管局書記陳邦杰告訴本刊記者。
陳邦杰是文學愛好者,從政已有15年,此志一直未改。2003年,他出版了兩本散文集《故鄉紀事》、《龍虎山情》。他收到的不全是祝賀,相反,不止一個人提醒他仕途堪憂。
“寫詩文一般對政治生涯沒有任何幫助,如果發現你有這方面的愛好,別人可能會譏笑你、嫉妒你,甚至排斥你,打壓你。”剛到浙江省某機關工作不久的丁小丁(化名)也有同樣的感觸。
他自稱為文學青年,經常寫東西發給同學和朋友,但是從來不發表,平時“如果有人恭維,馬上就用調侃的方式消解掉”,因為怕“槍打出頭鳥”。
“人家說好聽一點說你單純,有書生氣,說難聽點就是迂腐、酸。”陳邦杰說。
丘樹宏說,他也感受到了—種“看不見的壓力”:“在目前的中國政界,對于一位行政官員來說,寫作不僅是一份苦差事,而且容易被人誤解,比如有人說你不務正業,‘搏出位’、‘撈過界’。”他在一篇文章中這樣寫道。
2001年就成為中國作家協會一員的丘樹宏漸漸被人們列為“文人官員”。
“文人官員完全是中性的說法,不就是職業加上愛好或者專長嘛,既無褒義,也無貶義。”丘樹宏說,對于這個稱呼,他也經歷過從誠惶誠恐到坦然接受的過程。
官員也有個性,有感情
丘樹宏說,他的創作時間—般在周末。而在出差、下鄉路上的片刻閑暇,手機就成了重要的寫作工具。他的同事、朋友,經常會收到他發來的“手機詩篇”。
“他的詩歌代表一種狀態、一種生活、一種思索,真實而藝術地反映了人在旅途的境遇和心靈體驗,成為一種真實的記錄和精神的探索。”吉狄馬加這樣評價。
1984年丘樹宏還是一位中學教師,當時心血來潮,寫了一封信給剛上任的縣委書記,還附上了自己在報刊上發表的一些文學作品,要求調到縣文化館去搞創作。他由一個朋友用自行車帶著去拜見這位素未謀面的縣委書記,唯一的見面禮是一個西瓜,還是那位朋友掏錢買的。沒想到見面后,書記讓他去縣委辦公室工作,仕途由此展開。
丘樹宏說詩歌使他更有成就感,更能滿足,“因為這是自發的愛好,而當官并不是從小就有的追求,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做多大的官。”
“很多人認為官員就是高高在上,說假大空話,其實官員也有理想,有感情,要說真話。”陳邦杰說。
但陳邦杰告訴記者,上世紀80年代他所處的愛好文學的圈子里有很多人,現在能堅持下來的只有五六個人了。
文化修養不是點綴品
“官員寫詩是個好現象,可惜這樣的人太少,比例太小了。我們的干部不能一說話就出笑話,出常識性笑話,文化修養不是點綴品。毛澤東曾經講過,黨的干部要學一點哲學,學一點歷史,學一點文學。”中央黨校教授劉景錄這樣對記者評價。
“黨章中有對黨員的要求是‘增強黨性,提高素質’,要求黨性和個性統一起來。原則上,承認黨員的個性,不排斥個性。如果有其他的興趣和愛好,不能發展個性而損害和違反黨性。”中央黨校黨建專家葉篤初說。
丘樹宏則把寫作完全看作是一種很“私人的事情”,是心靈中一塊真正屬于自己的“自留地”和“凈土”,“可以忘掉工作和生活中的煩惱、不快,使靈魂得到凈化、撫慰和歇息。”
丘樹宏說,他從來也沒有想過要改變這種上癮、著了魔似的愛好和志趣。“中國自古以來的傳統就是官文一體的,并一直以文人從政、官員作文為美談,很多時候,能否做到官文融合還成為一種約定俗成的對官員的評價標準,為什么今天反倒出現了對官員從文的那種不正常、不健康的氛圍了呢?”丘樹宏認為這一點需要反思。
丘樹宏說,如果放棄寫作,業余時間不知道做什么好。他說愿意用這種行為,為那些喜歡寫作的年輕人撐腰打氣。
《詩刊》編輯部主任林莽告訴本刊記者,愛好寫詩的官員不在少數,他也經常收到官員的投稿,有的則直接找他交流。
“他們有人出于愛好,有人為了提高修養,附庸風雅的少,都很認真,創作的詩有些技術和形式上比較簡單,但是有個性,有思想。”他說。
“共產黨的干部就應該是群眾的表率,應該有深厚的文化素養,飽滿的人格魅力,這樣在群眾中才有影響力。這個魅力不是擺架子能擺出來的。不能只講官話,說政治詞匯。科學發展觀和和諧社會誰都會說,但要講出內涵來,說出感染力來,這就要求干部提高文化素養。”劉景錄說。(摘自《瞭望東方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