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農校家屬樓一處平臺的上方,一對燕子夫婦正在建屋。它們的建筑材料是荷塘邊的塘泥,它們用腳爪把泥摳出來,搓成泥蛋兒,然后銜著飛回工地,把泥蛋兒粘到大樓的墻上。就這樣,一個個泥蛋兒連到一起,形成一個半圓形的鳥屋,像一只飯碗似的扣在那里,這就是燕子的新居。建這座房子一共用了262顆泥蛋兒。
等塘泥干了之后,這對燕子夫妻便住進了新居。過了一段時間,這間燕屋里便傳出了雛鳥稚嫩的叫聲;不時地還可以看到屋門口探出雛燕的小腦袋,睜著兩只又黑又亮的圓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它們來到的這個世界。
小燕子慢慢地長大了,等翅膀硬了之后,它們便飛了出去,過著獨立的生活,說不定還要尋找合意的異性做伴侶,組成自己的家庭。當然,有時候它們還會回家看看,探望自己的父母。
燕子是候鳥,天冷了之后,它們要飛到南方越冬。燕子的記憶力特別好,它們在飛行途中,能把在腳下掠過的山川田野、城市鄉村的特征記住,第二年北歸的時候,便根據記憶中的地形地物,循著原路飛回,以至于還能找到舊居。宋代詩人晏殊的名句“似曾相識燕歸來”,說的便是這種情況。
卻說我們故事中的這對燕子夫妻,它們從南方飛回來了。經過幾千里的長途飛行,它們已經十分疲憊,但當它們遠遠看見自己的燕屋,仍然安然掛在大樓墻上的時候,情不自禁地歡呼起來,還高興地互相拍打著翅膀。但等飛到屋門口朝里面一看,不由怔住了,因為屋里待著兩只鳥兒。仔細看時,認得,那是兩只麻雀。麻雀怎么會跑進燕屋里去了呢?這話還得從頭說起……
在地球上眾多的鳥類中,有兩類鳥兒喜歡和人類住在一起(那些被人類捉來,養在籠子里的鳥兒不算),其中一類便是燕子。燕子不止一種,比如長期生活在海上,把窩筑在海邊礁石縫中的叫“海燕”:住在熱帶雨林中的叫“雨燕”:而這種把自己的房子砌在人類建筑物上的就叫“家燕”。另一類愛和人類同住的鳥兒便是麻雀了,所以麻雀又叫“家雀”,還有一個不大好聽的外號叫“老家賊”。
麻雀是留鳥,一年四季住在北方。如果有個滿意的住處,便會長住下來,不喜歡搬家,除非碰到了意外。就拿出現在燕屋里的這對麻雀夫婦來說吧,它們原本有個很好的家,那是一戶農戶家的草房,麻雀在屋檐下的茅草中鑿出了一個洞,住在里面不但可以遮風避雨,而且冬暖夏涼。不幸的是偏偏出了意外,這家農戶生活提高了,要改善居住條件,便把草房拆了,準備在原處蓋一所小樓。麻雀的家沒有了,它們到處找草房,但飛遍全村,發現一家草房也沒有了,到處都是瓦房和小樓。瓦房上的瓦是人類燒制出來的,那硬度跟石頭差不多,麻雀可沒有在瓦下面鑿洞的能耐,就只好白天東游西逛,夜晚露宿枝頭,過起了流浪的生活。
有一天,它們飛過村頭,發現一棵大樹上,一只喜鵲正在翻修它那筑在樹杈間的舊巢。喜鵲善于筑巢,不但在鳥類世界里遠近聞名,就連人類也都知道。遠在兩千多年前,人類在一本叫《詩經》的書中便有記載:“維鵲有巢,維鳩居之。”斑鳩干嘛住進喜鵲的巢中去了呢?自然因為鵲巢建得好,才讓斑鳩搶占了唄,所以后來就有了成語,叫“鵲巢鳩占”。
其實鵲巢的用料很簡單,不過是些長短粗細不一樣的樹枝,但到了喜鵲的手里,便會編筑起一座外觀漂亮、結構堅實、住著舒服的鳥巢。這是喜鵲家族祖傳的手藝,從兩千多年前,一代一代地傳下來,到了眼前這位喜鵲大嬸,也說不清是第幾百代了,但技術仍未失傳。
麻雀久仰大名,便飛過去對喜鵲說:“大嬸,我們的家叫人扒了,現在沒有住處,想跟大嬸學學建巢的手藝,自己建個巢,也免得到處流浪,行嗎?”
喜鵲大嬸心地善良,立刻滿口答應:“行啊,現在我在翻修舊巢,正好是你們學習的機會,你們就跟著我干吧,一邊干我一邊教你們。”
就這樣,喜鵲大嬸的舊巢翻修完了,兩只麻雀的建巢技術也基本學會了。現在,它們要自己建巢了,它們選中了一處樹杈,找來各種樹枝,便依照喜鵲大嬸傳授的技術筑起巢來。這中間,熱心的喜鵲大嬸還飛過來幾次,加以指導。終于,一座雀巢建起來了,雖說簡陋一點,但麻雀總算有了自己的家,用不著到處流浪了。
凡是建筑在樹上的鳥巢,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巢是露天的,沒有頂蓋,這就不免會受天氣變化的影響。夏天多雨,如是在從前,麻雀住在農家草房檐下的茅草洞里,便會安逸地坐在洞口看著外面,欣賞雨景。如今在這露天的雀巢里,雨水落下來,便直接淋到身上了。好在雨水是流體,淋到身上便會順著羽毛滑下去,再從巢底的縫隙中流走。到了秋天,刮大風的天氣多了,有時夜間刮起大風來,吹得雀巢搖搖晃晃。住在巢里的麻雀提心吊膽,深怕大風把它們和鳥巢一起刮走。而最不好過的是冬天下大雪的時候,雪花是固體,落進巢里不會像雨水那樣流走,而是一點點堆積起來,以至于把雀巢整個灌滿。兩只麻雀全身被埋在雪里,上下左右,身前身后都是雪,自然會加倍寒冷,就連呼吸也感到困難。等雪住了,它們從雪堆里掙扎著爬出來,那女雀一邊哆嗦一邊抖掉沾在身上的殘雪,嘴里嘟噥著說:“這讓雪活埋的滋味,還不如露宿枝頭呢。”
男雀也有同感,它說:“等下回下雪,咱們就在外邊待著得啦!”
“哎,我想起來了,”女雀興奮地說,“聽說學校大樓里住的那家燕子,飛到南方過冬去了。咱們不好也飛到南方去過冬嗎?”
“你說什么夢話!人家燕子長的是什么翅膀,修長有力,飛到空中翅膀忽扇兩下,就能飛出去半里地。再看看咱們雀兒們的翅膀,又粗又短,飛得慢不說,還特別費勁。要是咱倆往南方飛呀,半道上非累死不可!”
然而女雀的話卻提醒了男雀:“燕子到南方去了,它們住的房子還在不在呢?”于是它急忙朝大樓飛去。到那兒一看,燕屋仍然掛在墻上,里面是空的。于是,男雀高高興興地飛回雀巢,叫上妻子就住到燕屋里去了,在那里舒舒服服地度過了冬季。
如今,屋子的主人回來了,燕子讓麻雀搬走,歸還房子。麻雀在這里住得舒服,賴著不走,愣說這房子是它自己建起來的。還倒打一耙,說燕子這是想來搶占它的房子,要來個“雀巢燕占”。
細說起來,麻雀這一手干得實在有點差勁,怪不得麻雀們得了外號叫“老家賊”。
燕子見麻雀不講理,便到鳥類法院把麻雀告了。鳥類法院的法官是一只叫白頭翁的鳥兒,它披著滿頭白發,一看就是有學問的樣子。白頭翁法官接到燕子的訴狀,決定到現場觀察一下。它按照訴狀上寫的地址,找到大樓。正在荷塘邊大柳樹上待著的燕子看到法官白頭翁,急忙迎了過去,把自己的房子指給白頭翁看。這時住在燕屋里的麻雀,聽到外邊有動靜,出屋查看。燕子指著麻雀對白頭翁說:“法官先生,它就是占我房子的麻雀。”
白頭翁法官一看,原告被告都在,決定在這里設一個臨時法庭,審理這起房子糾紛案。它讓燕子和麻雀站到平臺的欄桿上,它自己站上對面樓梯的扶手。庭審開始,法官讓原告被告雙方各自陳述自己的理由。燕子和麻雀當然都說房子是自己親手建造的,雙方爭論不休。
類似這樣的房產官司,在人類社會里經常發生。人們為了爭奪房產,什么親情、友情都可以不顧,還有些詐騙犯跟著湊熱鬧。不過打官司靠的是證據。人家人類的房產都有產權證,產權證上寫誰的名字,誰就是房產的主人,產權證便是證據。可是鳥類社會沒有產權證,又到哪里去找證據呢?
聰明的白頭翁法官自有辦法。它飛到屋子旁邊,伸出爪子朝墻壁上用力一踹,那塘泥砌起來的墻壁便出現了一個洞。白頭翁飛回來對麻雀說:“被告,你說這座房子是你親手建造的,那你就親手把這個洞補給我看看。”
麻雀哪里會補洞,它只好嘟嘟囔囔地說:“報告法官大人,我這兩天鬧肚子,渾身一點勁也沒有,請允許我病好了再來補洞,行嗎?”
白頭翁法官不理麻雀,它問燕子:“你能補洞嗎?”
“沒問題!”說完這句話,燕子夫婦便朝荷塘飛去了。它倆來回飛了六趟,銜回十二顆塘泥蛋兒,就把墻壁上的破洞補得嚴嚴實實。
現在可以說證據確鑿,白頭翁法官當場宣判,被告麻雀敗訴,限令它三個小時之內搬走,把房子還給原告。
哪里還用等三個小時,兩只麻雀當場就灰溜溜地飛走了。
臨時法庭的庭審結束,白頭翁法官飛回法院。燕子夫婦這才終于收回了自己的房子。女燕走在前面,進屋一看,不由愣住了,原來這對麻雀又臟又懶,把屋子弄得埋里埋汰,不成樣子。它對身后的丈夫說:“咱們是不是先收拾一下再休息?”
身后沒有聲音。女燕回頭一看,那只男燕正在張著大嘴打哈欠呢。據說打哈欠可以傳染,女燕也跟著打起哈欠。接著,它倆便不約而同地躺下來,呼呼地睡著了。
原來它倆長途飛行,接著又打官司,實在是太累了,那就讓它們好好地休息吧!
那邊輸了官司的麻雀夫婦,自然又回到了自己的雀巢。那個女雀觸景生情,想起去年冬天被大雪活埋的難受滋味,不由抽泣起來。
心情煩躁的男雀說:“哭!哭!現在才是春天,離下雪還早著呢!你這會兒就哭,什么時候是個頭?”說著說著,男雀自己也流下了眼淚。
唉!看起來這兩只鳥兒也怪可憐哩!
故事講到這里,作者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如果燕子飛往南方之前,主動把它的房屋借給麻雀居住,結果又會怎樣?
不消說,首先滿意的是麻雀,因為冬天它們可以不遭罪了,麻雀心存感激,就會好好地管理燕屋,等來年春天燕子回來的時候,麻雀就能把一間整潔的房子還給燕子。麻雀自然又回自己的雀巢去住了。那么冬天下雪怎么辦呢?那也不用擔心,燕子可以告訴麻雀,等下一次飛往南方的時候,仍然把房子借給它。
如此一來,兩對鳥兒互相關心,便會成為要好的朋友,自然也就不會再為爭奪房產打官司了。
遺憾的是作者不會講鳥語,無法將這個合理的建議告訴鳥兒們。
責編:肇 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