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語“用意”一詞的語史探究

摘 要：本文從現代日語與古代日語“用意”一詞的不同含義出發，對“用意”一詞的語史作了詳細考察。具體來說就是10世紀到14世紀中葉“掛慮”與“準備”兩個意思并行使用，14世紀中葉以后，只有“準備”的意思繼續被使用。從中日的關聯來看，14世紀中葉以前日語中“用意”的意思基本都集中在從漢語傳來的“掛慮”的意思上，之后，經歷“準備に気を配る（掛慮于準備）”，最終形成了日語獨特的用法“準備”這一義項。

關鍵詞：用意 掛慮 準備

引言：

現代日語詞典（『角川國語大辭典』 角川書店）中關于“用意”一詞的詞義記述如下：物事に備えて必要な物事を調えること；支度；準備（漢語翻譯：備齊必要的事物；準備。）。例如「旅行の用意」（漢語翻譯：旅行的準備）。另外一個義項是「心づかい；注意」（掛慮；注意），但在這一義項后有一注釋符號“古”，這就意味著這一義項是古代日語中所使用的義項。查閱一下古語詞典也不難發現，在古代日語中“用意”一詞有兩個義項：①、心を用いること；気をつけること；心遣い。（漢語翻譯：用意；掛慮）②、前々から仕度しておくこと；準備（漢語翻譯：早就預備好；準備）。（據『古語大辭典』小學館出版）

現代日語中，除了生硬的漢文式文體的文章，“用意”一詞的意思主要集中在上述義項②。也就是說我們日常所使用的「準備」「支度」（漢語翻譯：準備）的意思占絕大多數。例如：

(1)彼らは銘々花束や花輪を用意して、気に入った歌手の女に贈るのであった。（漢語翻譯：他們各自準備了成束的鮮花和花環送給他們所喜歡的女歌手。）（菊池寛『勲章を貰う話』）

(2)お酒とそれから何か溫かいたべものを用意して置いてくれ。（漢語翻譯：他為我們準備了酒和其他一些熱乎乎的吃的。）（太宰治『未帰還の友に』）

（以上例句引用自『青空文庫』）

作為古代日語中“用意”一詞的使用實例列舉如下：

(1)代々の國の司など、用意殊にして、さる心ばへ見すなれど（漢語翻譯：代代國司似乎都用一種特別認真的態度去處理結婚的應征。）（『源氏物語·若紫』）——意味①

(2)つかはして、さるべきさまに、こゝかしこのよういなどせさせ給ひけり（漢語翻譯：作為奉公人，做了各種應有的準備。）（『源氏物語·松風』）——意味②

如以上例句所示，在古代日語中“用意”一詞①和②兩個義項并行使用；而在現代日語中，只有義項②被使用。那么這一變化是如何發生的呢？本文將從這一問題點出發去探究日語中“用意”一詞的語史。

1. 關于日語中的“用意”一詞

1.1 10世紀——14世紀左右

據『日本國語大辭典』記載，“用意”一詞最先出現在『宇津保物語』（９７０年——９９９年）。成書于8世紀的『古事記』、『日本書紀』及『萬葉集』中“用意”一詞均未出現。在『宇津保物語』中義項①與義項②并行使用。

(1)その日は題いだして、用意しつつふみつくり給ふ（漢語翻譯：那日出題，用心做詩）（『宇津保物語·國譲下』）——意味①

(2)おはしまさんさまのよういせん（漢語翻譯：沒有做準備）（『宇津保物語·國譲下』）——意味②

那么，從義項①與義項②并行使用到義項①消失，只剩下義項②繼續被使用又是何時發生的呢？

分析收集到的實例得知義項①最早出現在『宇津保物語』，最后出現在『竹むきが記』中。

「もてなしなど由あるを、いとどしくようい加へたるさま也」（漢語翻譯：用心準備筵席）（『竹むきが記』１３４９年）。也就是說，14世紀中葉以后義項①的使用已很少見了。

1.2 １４世紀中葉——現在

從14世紀中葉開始，從義項①與義項②并行使用的狀態到義項①消失，只剩下義項②繼續被使用。到了室町時代，義項①已經不再出現。在『時代別國語大辭典·室町時代篇』（三省堂）中“用意”一詞的使用例句如下：

(1)「用意かねてこしらゆる義」（和漢通用）（漢語翻譯：準備）

(2)「Yi（ヨウイ）。調整、すなわち、準備」（漢語翻譯：調整，即準備）

(3)「ヨウイ用ゆる意。——すなわち、「覚悟スル」。準備する」（サントス和らげ）（漢語翻譯：精神準備；準備）

以上3個例句中“用意”一詞的意思全部都是義項②，也就是“準備”的意思。

2. 漢語中“用意”一詞的意思變化

據《漢語大詞典》（上海辭書出版社）記載，在古代中國，“用意”一詞的詞義如下：

(1)猶立意

(2)謂用心研究或處理問題

(3)意向；意圖

(4)著意，留意

從表1來看，可以說4個意思并行使用，而且從上表中也可以推測“用意”一詞最早出現在《論衡》一書中，書中例句如下所示：

「夫《春秋經》但言鼓，豈言攻哉？說者見有鼓文，則言攻矣。夫鼓未必為攻，說者用意異也」（「論衡」、王充、東漢（25－220））

但是，據中央研究院漢籍電子文獻的檢索 （http://www.sinica.edu.tw/ftms-bin/ftmsw3）得知，《史記》中已有2例出現。

(1)/新校本史記三家注/新校本史記/本紀/卷一 五帝本紀第一/帝堯

［五］正 義： 漫 音 莫 干 反. 共 工 善 為 言 語 ， 用 意 邪 僻 也. 似 於 恭 敬 ， 罪 惡 漫 天 ， 不 可 用 也.

(2)/新校本史記三家注/新校本史記/世家/卷五十三 蕭相國世家第二十三

［五］集 解： 韋 昭 曰 ： 「 用 意 淺.」

這2個例句中“用意”一詞都可解釋為義項④意図、意向。《史記》成書于公元前91年，是中國最古老的史書，比《論衡》還要早。因此漢語中的“用意”一詞的使用可以追溯到《史記》。

在《現代漢語辭典》（商務印書館）中“用意”一詞只有一個義項：居心、企圖。也就是說現代漢語中“用意”一詞的意思已與古代漢語大相徑庭。4個義項中①②④義項不復存在，只有義項③還保留至今。這種變化的方式與日語中“用意”一詞義項的變化方式可以說如出一轍。

3.古代中日“用意”一詞的關聯性

如前所述，在古代日語中，“用意”一詞最早出現在『宇津保物語』中。『宇津保物語』成書于公元972-999年間，處于平安時代，而中國正處于宋朝。可以推斷，當時日本從中國引入了“用意”一詞，那時，與漢語一樣，義項①「心遣い、気配り」（漢語翻譯：掛慮）被使用。然而語言是隨著時代的變遷而變化的。在日語中，正如“用意”一詞的字面意思一樣，本來是「心を用いる」（漢語翻譯：用心）的意思，在經過「準備に気を配る」（用心于準備）這一意思之后，最終發展形成了日本所獨有的意思「準備」。

4.個別探討

在此想拿出《論衡》中「夫《春秋經》但言鼓，豈言攻哉？說者見有鼓文，則言攻矣。夫鼓未必為攻，說者用意異也」的這一例句作一個別探討。

在日本辭典（『日本國語大辭典』『大漢和辭典』『広漢和辭典』等）中，無一例外地都將上述例句作為「心遣い、気配り」（漢語翻譯：掛慮）這一義項的例句。而在《漢語大辭典》中《論衡》中的這一句話卻是作為“意図、意向”的例句出現的。一個同樣的例句為什么中日會有如此大的差異呢？帶著這一疑問，筆者查閱了《論衡》著作原文，從前后語境分析，的確如《漢語大詞典》的解釋一樣，在這一例句中，“用意”一詞就應該解釋為“意圖，意向”。

結語：

以上從現代日語與古代日語中“用意”一詞的不同含義出發，考察了“用意”一詞的語史。從古代例文來看，“用意”一詞從「①、心遣い、気配り」「②、準備、支度」兩個意思并行使用的狀態變化到只有義項②被保留使用至今。具體來說就是10世紀到14世紀中葉“掛慮”與“準備”兩個意思并行使用，14世紀中葉以后，只有“準備”的意思繼續被使用。從中日的關聯來看，14世紀中葉以前日語中“用意”的意思基本都集中在從漢語傳來的“掛慮”的意思上，之后，經歷“準備に気を配る（掛慮于準備）”，最終形成了日語獨特的用法“準備”這一義項。

注：

［１］文中的所有“漢語翻譯”均為筆者所譯。

參考文獻：

［１］時枝誠記，吉田精一.1982. 角川國語大辭典［Z］.角川書店.

［２］中田祝夫.1983.古語大辭典［Z］.小學館.

［３］青空文庫：http://www.aozora.gr.jp/［OL］.

［４］室町時代語辭典編修委員會.1985-2001. 時代別國語大辭典·室町時代篇［Z ］.三省堂.

［５］漢語大詞典編輯委員會，漢語大詞典編纂処.1986-1994. 漢語大詞典［Z ］.上海辭書出版社.

［６］中央研究院漢籍電子文獻：http://www.sinica.edu.tw/ftms-bin/ftmsw3［OL］.

［７］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2002. 現代漢語詞典［ Z］.商務印書館.

［８］日本國語大辭典第二版編集委員會，小學館國語辭典編集部.2000—2002. 日本國語大辭典［ Z］.小學館.

［９］諸橋轍次.1989—1990.大漢和辭典［Z ］.大修館書店.

［１０］諸橋轍次，鎌田正 米山寅太郎.1981—1982.広漢和辭典［ Z］.大修館.

（作者系中國海洋大學外國語學院日語系在讀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