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雨（組詩）

小 傳 原名劉成浩，在《詩刊》、《詩歌月刊》、《詩潮》、《星星》詩刊等發表詩作，出版了詩集《歸鄉》。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

把一條七斤重的鰱魚送給鄉下的母親

把一條七斤重的鰱魚送給鄉下的母親

一個下午

母親就為魚而忙碌著

先一刀刀把魚肉剔刮下來

并且斬成肉醬

再拌上生姜 蔥蒜 雞蛋和哮喘

把油煎好的魚元

嫩嫩的香

全部送給了我

最后 她只把

魚的皮 骨頭和魚的腸子

留給自己

十 月

冷

落在草尖上

一只菖蒲的手

在十月的風中

盛開

漸漸松開的笛音

搖成月色

烏篷船若隱若現

有鳥飛起

掠過今夜

銀白的蕩心

最后的火光

就在

火柴即將燃燼的時候

就在 燈

還沒有被點燃的時候

我的手指

被最后的火光

狠狠地咬了一口

黑暗

又四面涌來

門也不帶

寫不出詩的時候

我就會

門也不帶地出去

出去

我一定會打開屋里所有的燈

有人找我

就站在燈壁輝煌的堂屋

喊一陣子我的名字

仍沒有回音 然后

就自語著離去

那個眼睛里閃著淚花的人

那個眼睛里閃著淚花微笑的人

是我的母親

六十五歲牙齒稀落頭發花白

其實她認不得一個字

她還是捧著那張報紙

細看了半天

僅僅因為報紙上有我寫的一首不到百字的

小詩

盡管我的兒子已把這首詩讀過三遍了

我的母親還叫他再讀一下

冬日黃昏

遠處

有人在殺羊

臨窗四顧

我只聽見羊的慘叫

看不見殺羊的尖刀和血

更看不到殺羊人西風中扭曲的臉

這是隆冬

最冷的時節

窗外飄著雪

羊的嘶叫

此刻比雪還冷

我可以想象

那流淌一地鮮紅的熱血

正在融化

冰凍的土

而那殺羊后的現場 以及

羊最后奄奄一息的哀叫

都將被潔白的雪 一片片

掩飾

半夜的雨

半夜的雨

來的時候

熟睡的我并不知道

它的腳步太輕

淅瀝瀝的

就像下夜班回家的你

我并不知道

你淋濕了沒有

你餓了沒有

你疲憊得坐在沙發上不想站起來沒有

我只是在黎明的微光中

聽到細細的雨聲 以及

身邊你均勻的鼾聲

一個詩人出現在四月的門口

一個詩人出現在四月的門口

緊促的咳嗽聲這時從走廊上飄來

那只斑斕的紫蝴蝶

振翅在花叢間

欲飛未飛

墻外

兒童的歡笑

高高飄揚

高過一群風箏的追逐

詩人

坐在破舊的竹椅上

瘦瘦的笑

迎風展開

蟄伏了整整一個冬季

詩人

一張蒼白的臉

靜靜紅潤在

四月

泛濫的春光里

三月 下揚州

三月

和煙花一起

下揚州

我不想坐火車

也不想乘飛機

更不樂意坐人聲嘈雜的大客車

沿著兩岸油菜花的金黃

我只想

搭乘一艘烏篷

船即使是低矮的

枕八百里暖暖的春水

夢

一篙篙的

晃悠著三月的幽香

一個下午

一個下午

我怎么也連接不起來

上午拆卸下的那只鐘

脫下時間的外殼

一地的零件

反反復復

想不起最初的記憶

滿手時間的銹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