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三首

一個人的故鄉

故鄉是一部老電影

只能住在回憶中翻檢著片段

而那些親歷的聲色光影

如今竟與自己毫無瓜葛

當故鄉變成一個人的往事

它會更堅定地瓦解我親近的愿望

一個人的故鄉

不是一個人的私生活

如果沒有人和我一起分享

回憶 故鄉和我將更加寂寞

是什么搬動并稀釋了這一切？

——除了無辜的我

野菊花仍年年開著

雞鳴的早晨和狗吠的午夜

夕陽下秋風走過的山坡

可是 曾經的那些人呢？

沒有他們 故鄉是不真實的

月夜里 老碾子翻身走下碾盤

站在村口的荒草里發呆

長沙斷章

9月27日11時20分 長沙站

北京西至昆明

漢中至廣州

兩列相向的列車在這里契合

開車的鈴聲響了

喧鬧的站臺一下子清冷下來

一個小女孩擦著眼淚

低著頭從中間走過

六盤水意象

高原的凌晨 幽暗神秘

比列車更晚抵達六盤水

微雨中黛青色的山岡

蹲伏在9月的天邊

那是5點30分的光景

臥鋪車廂里的人們還沒有醒來

我獨自面對著站臺上另一輛列車

車廂里也只有一名乘客

——白衣黑馬甲的她

頭顱低低地垂在懷里

一襲修女的長發

燈光昏黃下 遮掩了年齡和呼吸

在停車漫長的17分鐘里

她始終保持著這種姿勢

她從哪里來 要到哪里去

這是一個令人不安的問題

隔著相向列車的兩層玻璃

我期望她能抬起頭來

而就在列車啟動的剎那

她似乎站起來卻又突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