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生》中的主體似乎是“分裂”的:一方面,抒情主體似乎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他在生命的暮年回望一生,發出了意味深長的喟嘆;但同時我們又知道,生于1962年的現實主體與此并不重合,他更多是通過這樣一種“虛擬”的身份來進行抒情,是對自我形象和生活世界的一種“想象”。這首詩中時間的位移與延展并非是不重要的,它改變甚至決定了詩的格調、氣質與境界。
詩人對生命充滿了悖謬、復雜的體認,往往將二元對立的極致性因素并置到一起,使人們看到,原來它們本就是切近、同一的。詩中起首描寫了一種“等待”的狀態:“我”在等一個“朋友”,我們彼此未曾謀面,后來也知道這個“朋友”已經死去已久,但“我”還在等,因為已經等了許多年,形成了“慣性”:“想要不再等下去/已不能夠”。如果說這種“等待”和“等待戈多”相似不免牽強附會的話,那么把所“等待”的理解為愛情、成功、理想等至少不是無中生有的,作者呈現的這種狀態正是對生活的期待、追求和向往。
一個人的一生注定要經歷許多,“這一生騎在馬上四處走了走/經過一個地方和另一個地方”,這是生命中的“多”。而在這些之后,也往往要返璞歸真,“我”“最終還是回到了賽什騰山的/一塊塊石頭上”,這又是生命中的“少”。這種生命的“辯證法”是沒有人能夠逃脫的宿命。下面的詩句與此有同工之妙:“這一生馬們都那么難以馴服/后來又都一匹匹地被騎垮了”,從“馬”的“難以馴服”到“被騎垮”,這大概便是滄桑變幻的生活與生命軌跡吧。這里的“馬”其實也是“人”,是“我”。
但這并非人生的全部,否則人生大概就顯得過于灰暗、被動了,實際上人生有著許多值得回味、想念、懷戀的東西:比如,“這一生就醉過一次/又漂亮又聽話又偉大的一次/那一次愛我的女人已不再年輕”,這大約可以理解為愛情,不過也不止于愛情,它應該是一種美好事物的象征;同時,苦難、磨難之于人生也并非完全是否定性的,“這一生只從馬上摔下來過一次/爬起來半天又想了想/牙齒一顆顆地掉光了又接著想”。這里,所有經歷過的東西,無論美好與丑陋、歡樂與苦痛、光榮與卑微,都給予了生活以支撐、以價值。
生活是值得的,它苦辣酸甜的所有,都是“這一生”進行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