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意字的表意方式

摘 要：表意方式是指字形的直觀意義和本義之間的聯系方式。本文從3500常用字中篩選出708個表意字，逐個分析這些字的表意方式。在此基礎上，歸納出表意字表意方式的多種類型，并做了量化統計，以使我們對表意字的表意方式有更為深入的認識。

關鍵詞：表意字 表意方式 常用字

一、引言

裘錫圭先生提出“三書說”，把漢字分成表意字、假借字和形聲字三類。①表意字就是指字形跟它所代表的詞的意義有聯系，跟詞的語音沒有聯系的字。根據表意字的定義，我們認為，表意字具備以下三個特點。通過這三個特點，可將表意字與形聲字區別開來。

第一，表意字有獨體字也有合體字，構成表意字的字符都是意符；而形聲字都是合體字，且至少有一個字符是具有示音功能的音符。

第二，一般情況下，表意字的方向位置可用作輔助的表意方式。表意字雖是以各字符及字符間的聯系來提示字義的，但字符的方向位置往往和字義的表達有關。如：“出”的古文字“”像趾離坎穴，足趾向上，表示外出；“各”的古文字“”以趾向穴，足趾向下，表示來到。“足趾”的方向位置與字義的表達密切相關，故我們判定此二字為表意字。形聲字字符之間各負其責，一般無聯系，字符的方向和位置不影響字義的表達。

第三，表意字若是由兩個或兩個以上字符構成，則這些字符不分主次，缺一不可，共同起作用。這不同于聲符有示源功能的形聲字，這類形聲字是以聲符為核心的，意符只起輔助作用。如：“箕”“暮”以“其”“莫”之簸箕、日暮為意義特點，為核心。同時“其”“莫”又有示音功能，而“竹”“日”僅是其意義類別，起輔助的分化作用，二者的地位不平等，有主次，故不是表意字，為形聲字。

表意字據義構形，字形總攜帶著可供分析的意義信息。故以形求義成為探求表意字本義的重要手段。但并不是說每個表意字都能見形知義，通常需要人們在字形的基礎上經過引申、聯想等思維過程方可獲知本義。因此，在據形索義時就需要去了解表意方式了。表意方式就是指通過對已有漢字形體結構的分析，揭示出漢字字形的直觀意義與本義之間的聯系方式，是聯系字形與本義的橋梁與紐帶。人們在通過字形講本義時，有時字形分析正確了，所講的本義卻未必正確。比如“大”字，字形分析為像正面的大人形，如果僅此就認為它是“大人”的意思，那就大錯特錯了。主要是對“大”字的表意方式不明確。“大”所采用的表意方式是具體表抽象的方式，即以具體的“大人”形表“大人”所具備的抽象特征意義“大”。因此，人們只有在清楚表意方式的基礎上，方可把握住據形索義的方向。

不同表意字字形的直觀意義和其本義之間的聯系方式是不同的。那么表意字的表意方式到底有哪些呢？我們根據表意字的特點，對3500常用字逐個審查，從中篩選出表意字708個。通過對這708個表意字表意方式的測查，從表意字字形的直觀意義和本義之間有無聯系把表意方式分為以下大三類：直接聯系、間接聯系、相對無聯系。

二、直接聯系

所謂“直接聯系”，指字形的直觀意義形象直觀地反映漢字本義，通過字形即可直接獲取該字所表達的本義，而無需經過引申、聯想等思維過程。分為以下四種方式：

（一）直接描繪式

字形通過簡單的線條描摹出人或事物的形狀，表示人或事物的意義。對所記錄的意義總是能從字形上給以形象直觀的反映，字形所描繪的事物就是本義所指的概念。一般記錄與人類生存和生活緊密相連的具體事物，如：房屋建筑、衣物、器皿工具、動植物、自然界事物以及人體器官等。如：

木——字形像樹木的枝、桿、根形，本義指樹木。②

門——甲骨文字形像正面畫的兩扇門，本義指門。

（二）襯托附加式

字形在描摹出本義所指事物的同時，附加描摹出與本義所指事物相關的動作部位、周圍環境或附著主體等。這是因為語言中有些詞指稱的對象雖然是具體可感的客觀事物，但這些客觀事物很難孤立地用某一形體表示出來，有時即便能表示出來，自身特征也不是很明顯，不能獨立地區別于其他事物。造字者為求明顯區別本義，便附加描摹出該事物所處的環境或附著的主體等，引導人們去想象該形體所表示的具體事物，限制思維走向，防止陷入模棱兩可的狀態。如：

井——字形像井欄兩根直木兩根橫木之形，小篆附加為汲水所用之器，以別于捕獸用陷阱之井，本義指水井。

兵——字形像兩手持斤形（斤亦用為武器），持“斤”的兩手起襯托作用，本義指兵器。

（三）符號指示式

字形在描摹出具體事物的同時，在該事物的某一位置加抽象符號，指示出字形所要表現的目的意義。因為有時一個事物雖然是視而可見具體可感的，但它同時又是某事物難以割舍的一部分，很難獨立描摹出來。若把該事物整體都描摹出來，又會表意不明確，誤導識字者。為此，造字者在描摹出該事物全形后，加抽象符號指示出要表示的目的意義所在，以明確本義。如：

亦——字形像人形，在人的兩腋下加指示符號，指示腋下所在，本義指腋下。

寸——字形像手，在腕上加指示符號，指示寸口所在，本義指寸口。

（四）意義疊加式

構成這類表意字的字符一般是兩個或兩個以上可單獨成字的字符，字符在構成字形后通過各字符獨立成字時的字義起作用，直接把兩字意義疊加或連讀成語表示新字的意義。如：

歪——從不正，指不正，偏斜。

尖——上小下大為“尖”，指物體細削的末端或突出的部分。

采用上述四種表意方式的表意字，在708個表意字中所占比例見表一。

表一

三、間接聯系

所謂“間接聯系”，是指字形的直觀意義間接地反映漢字的本義，二者之間的聯系是曲折隱晦的，人們不能一望字形即知本義，字形往往通過種種曲折、間接的手段表示本義。人們看到字形后還需經過引申、聯想等思維過程方可獲知本義。具體有如下幾種方式：

（一）畫面聯想

在描摹語言中表示動作行為的詞時，造字者一般通過描摹與該動作行為相關的具體事項（如：動作的發出者、涉及對象、發生場所、使用工具以及發出動作的器官等）來表示相關的動作行為。這類表意字其實就是由幾個形符組合成一幅生活氣息較為濃厚的畫面，通過靜的畫面使人產生動的聯想來體現動的本義。如：

棄——像雙手持箕，推棄箕中之子形，本義指拋棄。描摹出“拋棄”這一動作的發出者“人”（以人的雙手代替），憑借的工具“簸箕”，動作的對象“子”，表示動作行為“拋棄”。

寇——從人從攴從宀，表示有人手執器械進屋襲擊人，本義指劫持。描摹出“劫持”這一動作的場所“宀”，動作的對象“人”，憑借的工具“棍棒”，發出動作的主體“人”（以人手代替），表示動作行為“劫持”。

（二）因果聯系

字形通過描摹行為的一種狀態，表示產生該狀態的原因或該狀態引出的結果。如：

寒——像人居于室內，地上有冰，以草裹身的形象，本義指寒冷。很明顯，“寒冷”是引起“人在屋內，以草裹身”這種狀態的原因。

敗——從攴從貝，表示以攴擊貝，本義指毀壞。“毀壞”是字形“以攴擊貝”引出的結果。

（三）具體表抽象

字形為具體事物之象形，但字義卻并非指這一具體事物，而是取該物所具有的性質特征為本義。這是因為語言中的詞豐富多彩，有具體可表的，也有較為抽象的。漢字是表示語言中詞的一個個具體符號，有時抽象的詞義用具體的漢字表示有一定的難度，造字者通過描摹具體事物，表示與之相關的屬性特征等抽象意義。如：

力——像原始農具之耒形，表示抽象的體力、氣力。

大——像正面的大人形，大人具有區別于小孩的典型特征“大”，于是就以具體的“大人”形象，表示它所具備的抽象的特征意義“大”。

（四）同體重疊

字形是用兩個或兩個以上相同字符組成一個字，字義一般不是各字符意義的簡單相加，而是通過這種方式表集體、表同類人或事物間的關系或表事物的狀態特征等意義。如：

森——從三木，本義指樹木茂盛陰森的樣子。

炎——從重火，本義指火苗升騰的樣子。

（五）抽象表意

字形像某種抽象狀態，具體像什么卻不甚明確，通過一種抽象的狀態特征來表意。這類字數量很少，如：

少——字形像散落細微之點，本義指微小。

小——甲骨文作三點，象征水滴沙土一類細小的東西，本義指細小。

（六）意義聯想

這類字基本上是由兩個或兩個以上可獨立成字的字符組成，字符在構成字形時通過各字符獨立成字時的意義起作用，即直接用各字符的意義會合聯想產生新字的意義。這類字最大的特點是字符的象形性淡化，由表形轉為表義，是文字發展到一定階段漸趨成熟的表現。如：

甜——《說文》：“甜，美也。從甘從舌。舌，知甘者。”指像糖或蜜的味道。

苗——《說文》：“苗，草生于田者，從艸從田。”指谷類作物幼小的植株。

采用上述六種表意方式的表意字，在708個表意字中所占比例見表二。

表二

四、相對無聯系

這類字的字形與字義之間看上去沒有聯系。但我們知道世界上萬事萬物都是有聯系的，只是聯系的緊密程度不同而已，不存在毫無聯系的兩個事物，字形和本義之間的聯系也一樣，實際上，這類表意字形與義的聯系只是相對不緊密。我們稱之為“相對無聯系”。

（一）變體表意

語言中有少部分有待記錄的詞在聲音或意義上和某個已有漢字有關聯，于是就通過改變已有漢字的形體造新字，這種新字使用的表意方式我們稱之為“變體表意”。字形和本義之間相對無聯系，但仔細追究起來變體之前的本字和所表意義有一定聯系。故屬于表意字的范疇，我們把它歸入相對無聯系這類。如：

乒——在兵的基礎上減筆，象聲詞，形容槍聲、關門聲、東西砸破聲。

乓——在兵的基礎上減筆，象聲詞，形容槍聲、關門聲、東西砸破聲。

（二）其他

還有些表意字目前還不能斷定采用了什么表意方式。有兩種情況：第一，有些表意字本義不明。這類字字形的直觀意義和它們在現存文獻資料里表現的字義沒什么聯系。這些字雖然在許多字書里都有解釋，但按照講求本義的原則，在考釋的基礎上還要參考文獻資料作證明，可字書中講的本義目前都還沒有確鑿的文獻資料證明，哪種觀點都沒得到公認。對于這類本義很難定奪的字，我們沒輕易認定或采納某家觀點，列于此類，存疑待考。第二，有些表意字雖可分析字形，也知道本義，但其表意方式歸不到上述任何一類中，筆者也列于此，存疑。這類字共44個，歸于此類，有待進一步研究。

上述兩類相對無聯系的表意字，在708個表意字中所占比例見表三。

表三

綜上所述，表意字無論是直接還是間接地表達本義，其立足點總是基于對客觀事物和客觀事物之間聯系的一種認識。造字者總是努力通過對客觀事物及客觀事物間聯系的認識，力求使字義得到直觀、生動、明確的表現。總體來說，表意字在漢字中占少數，且以間接表意為主。據此，我們在分析字形考求漢字本義時，一方面要講求形義統一的原則，另一方面又不能完全拘泥于字形，把字形的直觀意義等同于本義，以免犯望文生義的錯誤。

本研究得到寶雞文理學院重點科研計劃項目“表意字表意方式之研究”（ZK2535）的支持。

附：字表

注 釋：

①裘錫圭.文字學概要[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8.

②本文例字的古文字形出自于《說文解字》《甲骨文字典》和《漢語大字典》。

參考文獻：

[1][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2]孫雍長.漢字構形的思維模式[J].湖北大學學報（哲社版），1990，（4）.

[3]王作新.漢字的表現方式與意象思維[J].華中師范大學學報（社科版），1999，（5）.

（王紅霞，寶雞文理學院中文系；伊興榮，新疆師范大學數理信息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