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語文教師應為學生語言素質低下買單

學生語言素質低下，一直是人們談論的話題：用人單位對大學教育存有微詞，大學教師于是將板子打到中學老師身上，中學語文教師則滿肚子委屈——素質與生俱來，后天能起多大作用？在各類快餐文化的沖擊下，語言文字本身是否仍然純潔？社會還有沒有文明用語的環境？在“唯分數論”甚囂塵上的今天，語文還有多少可以自己做主的地盤？學生的視野還能有多寬？語文學習時間哪有保證？……但事實是“少、慢、差、費”的現象仍然存在。那么，質量問題究竟出在哪里呢？學生語言素質低下，中學語文教師能否免責呢？筆者組織了一個“聯合調查組”，就語文教學“流程”做了一次“行業自查”，情況如下：

一、決策環節

鏡頭一：探究學習《向沙漠進軍》——拋棄語言學習目標

學生自由朗讀課文一遍后，教師進行任務分工：自任“組委會主席”，負責組織協調；“情報組”負責研究“沙漠向人類進攻的特點”；“敢死隊”研究“如何對待沙漠”；“守備隊”研究“防御方法”；“決策隊”研究“要不要向沙漠進軍”。各組合作完成任務后，組（隊）長匯報結果，教師評價。最后拓展交流：你在生活中還發現了哪些破壞環境的行為？一篇課文學完。

執行標準：《全日制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課程的基本理念：“語文課程應培育學生熱愛祖國語文的思想感情，指導學生正確地理解和運用祖國語文，豐富語言的積累，培養語感，發展思維。”

調查意見：

語文課程專家：閱讀教學的本質就是教學生學習祖國語言，通過讀懂語言理解文章的其他要素，所以應當遵循“因文解道，因道悟文”的語文學習規律，將內容和形式、工具跟人文、語言與思維結合起來；既不脫離語言形式進行“情感、態度、價值觀”教育，也不脫離具體內容進行純技術訓練。

學生代表：這樣的課老師絞盡腦汁地“變招數”，有趣、新鮮、熱鬧；但對學習語言的幫助，則微乎其微。

鑒定結論：教師對語文學科的性質認識不到位，導致目標失當，顧此失彼，是學生語言素質低下的罪魁禍首。

二、生產環節

鏡頭二：分析《人民英雄永垂不朽》相關段落——背離語言學習規律

學生通讀課文第6、7自然段，在教師引導下依次探討以下問題：①這兩段寫的什么？②采用了什么說明順序？有何好處？③運用了怎樣的說明方法？有何必要？④運用了哪些表達方式？有何作用？⑤運用了什么修辭手法？有何表達效果？⑥“40.68米”跟“800年到1000年之久”、“20個左右”，這些數據哪個更準確？⑦“至少”去掉行不行？為什么？

執行標準：《全日制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①課程的基本理念：“語文是實踐性很強的課程，應著重培養學生的語文實踐能力，而培養這種能力的主要途徑也應是語文實踐……應該讓學生更多地直接接觸語文材料，在大量的語文實踐中掌握運用語文的規律?！?②教學建議：“語文教學要注重語言的積累、感悟和運用，注重基本技能的訓練，給學生打下扎實的語文基礎?！薄敖處煈龑W生在實踐中學會學習。”

調查意見：

語言學家：親近語言才能熱愛語言，應用語言才能學好語言，一個人語言是習得而不是學來的，是一個內在化的過程。而判斷一個人語言能力的高下，也主要不是看他語言知識掌握了多少，而在于運用，也就是要看語言的“社會功能”。所以，學習語言的過程和方法必須是以“語言運用為中心”，必須是在不自覺的過程中實現。

心理學家：我們建構主義理論認為，學習就是學習者通過反身抽象和創造的過程，在原有圖式的基礎上構建自己新的認知圖式，所以，教師不應片面進行知識的傳遞，而應讓學生基于自己與世界相互作用的獨特經驗，在富有挑戰性的學習環境中去獨自建構。將課堂還給學習主體，基于學生，突出學生，服務學生，這是個絕不能讓步的原則。

語文課程專家：學生語文能力不是在課堂“聽說”的過程中，而是在充分的“踐行”中形成的，當以指導學生“研究語言”取代組織學生“學習語言”，以對語言材料（包括內容與形式）的詳盡分析取代學生對語言材料的感受和積累，將活生生的語言用語言學、文章學的方法機械肢解得支離破碎時，根本不可能有語言的習得！相反，讓學生反復朗讀、誦讀，通過“感受——領悟——積累——運用”的途徑讓學生充分擁有“財大氣粗”式塊狀積累，自有“奮筆疾書”式文思和“懸河瀉水”般口才。

學生代表：啰嗦的術語、繁瑣的分析，讓我們覺得語文學習了然無趣，甚至望而生畏。我們這些做主人的反被牽著走了。

鑒定結論：教師未以學生實踐為主線，注重“研究”，忽視“習得”，舍近求遠，是導致學生語言素質低下的直接原因。

鏡頭三：品味《幽徑悲劇》第9～12自然段——粗制語言學習模本

師：從這幾段看，情況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生：十年浩劫，使燕園古藤蘿被砍伐殆凈，只剩下幽徑這一棵，而這唯一一棵今年春天又被砍斷了根干。

師：哦，我的意思是，作者的感情有什么變化？

生：作者原先感到“悲憤”、“惆悵”，又有點“安慰”；現在感到十分“痛苦”。

師：對，“人生畢竟還是一個荊棘叢”，唯一的藤蘿又被砍掉了，下面說，我“甘于為一些小貓小狗小花小草流淚”，現在我就“痛苦”了。而“人生還不全是荊棘叢”，作者感到的是“這個世界還是值得留戀的”。前面，其它地方的藤蘿都被“堅決、徹底、干凈、全部地消滅掉了”，所以，他在“悲憤”、“惆悵”之余還有一點“安慰”?，F在，“痛苦”了。不過，前面“不足為外人道也”，我不愿對別人說；現在“別人是無法理解的”，我可能也就不說了。

執行標準：《全日制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教學建議：“教師是學習活動的組織者和引領者，教師應轉變觀念，更新知識，不斷提高自身的綜合素養?！?/p>

調查意見：

心理學家：當教師的知識水平低于某一關鍵值時，就會影響教學的有效進行。1971年席勒（J·H·Hiller）等人的研究還表明，教師講解得含糊不清與學生的學習成績呈負相關，而恰當的言語組織和清晰的表達能促進學生對知識的理解。

語言學家：學生語言素質的提高，可以借助“語言場”來實現。語言場中不同個體間的差異會出現落差，從而形成語言的流動，個體優勢可發展群體，群體優勢可發展個體。但如果模本不精致（教師或學習伙伴的群體語言素質較低），個體發展走向何處，就成了很讓人擔心的問題。

社會學家：人際互動理論認為，人與人之間的相互作用能使人在技能、行為、思想、觀念等各方面發生轉變，而且這種轉變是最速效的。教師是“赤”是“墨”，直接影響到與之朝夕相處的學生的發展。

課程專家：蘇霍姆林斯基說：“教師的語言素質，在極大程度上決定著學生在課堂上的腦力勞動效率?！苯處煹恼Z言是學生語言的典范，對學生語言學習起潛移默化的作用，所以作為學生語文學習中最為重要的課程資源，作為“平等中的首席”，歌詠隊伍中的領唱者，語文教師的提問尤其要明確，講解尤其要明晰，談吐尤其要詞匯豐富、形象生動、深入淺出、言簡意賅、有條不紊。因為領唱的錯了，成員難免會走調。

鑒定結論：教師自身語言素質不高，學生上行下效，依樣畫瓢，是導致語言素質低下的間接原因之一。

鏡頭四：合作學習《松鼠》——漠視語言學習差異

教師將學生劃分為不同學習小組，要求先合作探究松鼠的可愛之處，再用“我是一只可愛的松鼠”為題，寫一首詩，把結果呈現出來，比賽誰寫得好。一些學生異常活躍，個別學生則“筆有千斤重”。教師對后者熟視無睹。

執行標準：《全日制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①課程的基本理念：“九年義務教育階段的語文課程，必須面向全體學生，使學生獲得基本的語文素養?！薄罢Z文課程必須根據學生身心發展和語文學習的特點，關注學生的個體差異和不同的學習需求?！雹诮虒W建議：“語文教學應……尊重學生的個體差異，鼓勵學生選擇適合自己的學習方式?！?/p>

調查意見：

心理學家：各人有各人的個性，有的愛群居，有的愛獨處；就智力而言，多元智能理論認為，每個人至少有七種不同的“智力中心”，在這七個方面各人潛力不一樣，表達方式不一樣，學習策略和學習類型也不一樣，有的擅長畫畫，有的擅長寫詩，有的則擅長寫散文。教師若不尊重學生差異，就很難有效開發潛能。

課程專家：學生的差異是客觀存在的，用流水線批量生產的方式進行語文教學永遠行不通。差異又是一種可以利用的資源，關注學生的差異并利用學生的差異，可促進優勢互補，共同提高，這正是合作學習賴以形成的基礎。但“合作學習”也不是包治百病的良藥，它受制于學習內容的性質和特點，受制于學生的具體狀況。如果總是讓優秀學生領盡風騷，必然帶來那些“群眾演員”或者“看客”、“聽眾”語言素質的徘徊不前。

學生代表：這種場合老師常不會叫我們差生回答，更不會欣賞我們的“成果”，我們是最安全也是最無助的。

鑒定結論：教師無視學生的個性，千篇一律，見木不見林，是導致學生語言素質低下的不可忽視的因素。

三、質管環節：

鏡頭五：評價《木蘭詩》——破壞語言學習環境

師：通過以上學習，你知道《木蘭詩》為什么膾炙人口、流傳至今嗎？

生1：《木蘭詩》成功塑造了一個既有俠骨又有柔腸的女英雄形象。

生2：《木蘭詩》塑造的孝順父母、淡泊名利、既有責任感又很勇敢的女俠形象深受老百姓歡迎。

生3：《木蘭詩》結尾比喻貼切，形象深刻，很有藝術性。

生4：我有不同意見。《木蘭詩》中說“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木蘭不要上廁所、睡覺嗎？這首詩不合情理！

師（怒吼）：胡說八道！坐下！

執行標準：《全日制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教學建議：“語文教學應激發學生的學習興趣，注重培養學生自主學習的意識和習慣，為學生創設良好的自主學習環境?！薄耙湟晫W生獨特的感受、體驗和理解?！?/p>

調查意見：

心理學家：古語說：“親其師，信其道。”善于傳遞知識、情感、技能和觀念的教師才能進行有效的教學。學生出于表現欲而偶然冒出的“奇談怪論”是可以理解和原諒的。

課程專家：第斯多惠說：“教學的藝術不在于傳授的本領，而在于激勵、喚醒、鼓舞。”民主化教學氛圍是學生語言發展的沃土。教師在尊重、理解、關心和相信學生的前提下，建立起團結、合作、相互支持的人際關系，按照學生的情意系統，也就是情感、意志、興趣、動機、精神需要的發展規律來培養學生，給他們提供寬松的語文學習環境，是培養學生素質的重要條件。

學生代表：老師的“當頭棒喝”或諷刺挖苦，常使我們噤若寒蟬。上課處于惶惑不安之中，精力自然分散。

鑒定結論：教師未充分理解、尊重和體諒學生，缺乏人文化、人情味，是導致學生語言素質低下的“劊子手”。

鏡頭六：交流仿寫結果——模糊語言學習標準

師：我們做一道仿寫練習題——沒有一本書的家，是沒有一根草的荒原；沒有一本書的家，是沒有一盞燈的燈塔。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生1：沒有一本書的家，是沒有一只鳥的樹林；沒有一本書的家，是沒有一條魚的河流。

師：嗯，坐下。

生2：沒有一本書的家，是沒有一顆星的黑夜；沒有一本書的家，是沒有一把鎖的大門。

師：噢，還有嗎？

生3：沒有一本書的家，是沒有一粒沙的沙漠；沒有一本書的家，是沒有一片云的藍天。

師：再接下來說。

執行標準：《全日制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教學建議：“語文課程評價的目的不僅是為了考察學生實現課程目標的程度，更為了檢驗和改進學生的語文學習和教師的教學，改善課程設計，完善教學過程，從而有效地促進學生的發展?！薄敖處熓菍W習活動的組織者和引領者?！?/p>

調查意見：

心理學家：研究表明，學生的不良行為出現的頻率與教師的有效批評是相聯系的。

課程專家：反饋和調控是課堂教學藝術的主要手段，是實施課堂教學最優化的根本途徑，要貫穿學生語文學習的全過程。及時、恰當的課堂教學評價可以為學生語言發展保駕護航；“無導向教育”，則是“不作為”的表現，最終將貽害無窮。因為“一千個讀者”可以“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但“哈姆雷特”卻不能變成“雷特哈姆”。

學生代表：老師并未明確誰對誰錯，考試時我們當然還會寫上它。其實，我們需要維護的是自信心，并不是自欺欺人的虛榮心。

鑒定結論：教師未能很好地發揮教學促進者的作用，反饋不及時，評價不到位，是導致學生語言素質低下的又一間接原因。

“素質教育”的口號喊了很多年，素質教育的成果依然不容樂觀。在語文課堂上落實素質教育，遠比車間里生產零件更復雜，更需要智慧和耐心，更需要深入反思、改進工藝。我們中學語文教師如果總是把提高學生語言素質的任務交給時間，留給閱歷，拖至課后，推到社會，那倒真的會“誤盡蒼生”甚至要“禍國殃民”了。

（謝 如 江蘇省常州市新北區實驗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