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太殘忍了!土匪沒有殺人,鄉親們反倒把人給殺了!……”
香云嶺是伏牛山的一波余脈。人間四月,芳菲已盡,此時,山中的花兒才剛剛蘇醒。桃花、槐花和不知名的野花,開滿了整座山。整座山都是香的。山中有泉,有瀑,成潭,成溪,還有鳥兒們婉轉清啼,無不令我們的眼睛耳朵肺葉都為之一新,一喜,神色癡迷起來。我們一幫朋友春游,本來是要快樂一天的,可是路途中聽說的一件事,卻令我們無不心寒。
在香云嶺山頂,有座寺院,據說是明朝的建筑。通往寺院的路很逼仄崎嶇,像雞腸子一樣埋伏在滿山的灌木叢中。因為怕迷路,我們找了個當地人做向導。
這是一個大約六十多歲的老漢,醬赤色的臉膛,走起路來咚咚響。他很健談,跟我們一直呱嗒著山里的稀罕。印象最深的是,都21世紀了,他竟然說在山上還能遇到野豬和豹子。這讓我們一路上手不離棒,走得戰戰兢兢,又新鮮又刺激。我們攀枝援草,走了大約一個多小時了,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距離。人又累又乏,干脆就在山路的一個回轉處、一塊凸出來的有兩三間房子大小的平地上休息。
老向導指了指平地說:“這里曾經有過一家茶館。”頓了頓,他又說:“那時,這山上過土匪······”我們一下子來了興致,支棱起耳朵,催促他講下去。
茶館的主人,是一個名叫牡丹的漂亮女子。她很能干,精打細算,會過日子。她有婆婆,有丈夫,有一個女兒。一家四口,靠著茶館的收入居然過得很殷實。因為這條路,是進山和出山的必經之路。來往的行人走得乏了,都免不了要在這里歇歇腳。
不知什么時候,山上來了一股土匪。土匪頭子,是一個名叫李文秀的人。這人個頭不高,槍法卻準得很,左手右手都能玩槍。在方圓百八十里,是個響當當的人物。這山上有虎,有狼,有野豬,有豹子……但都沒有李文秀讓人鬧心。
說來也怪,那李文秀領著人上山下山,打家劫舍,來來回回路過茶館,卻對茶館里一根柴禾棍兒都不侵犯。他們每一次搶劫之后,總要在茶館停一停,喝碗茶再走。久而久之,好多人家的日子越過越窮,就連富戶們都衰敗了,牡丹一家反而越過越紅火。
這時,謠言四起。鄉親們紛紛傳說,牡丹是李文秀的相好,李文秀這股子土匪是牡丹勾來的。因為有人親眼看見,李文秀摸過牡丹的腰,用煙袋鍋子騷擾過牡丹的屁股。于是,在一個寒冷的黑夜,幾十號鄉親,蒙著臉,舉著火把,把牡丹一家四口,活活地砍死了,就連她的六歲的女兒都沒能幸免。后來,還嫌做得不絕,又一把火,把茶館燒成灰燼!一家四口,燒成了不長的四截黑炭!
眼前的山水美景,一下子窮兇極惡起來。原來,山水之美,除了自然風物的美感,還應加上人情民風之美!
“這太殘忍了!土匪沒有殺人,鄉親們反倒把人給殺了!沒準,牡丹真的是被那土匪頭兒看上了?”一個同伴問道。“不是哩!”老向導立馬否認。“那······土匪和牡丹有什么親戚?”又一個朋友發問。“也不是。”老向導還是搖頭。“奇了怪了!非親非故的,既沒有私情,又不是什么親戚,為什么那么袒護她呢?”可是,隨我們怎么問,老向導竟然賣起了關子。
在山頂,我們在寺院的墻壁上,發現了土匪留下的一些遺跡:“一、喜車喪車不搶。二、郵差不搶。三、背包行醫的不搶。四、鰥寡孤獨的不搶。五、有救命之恩的不搶······”
“莫非?牡丹救過土匪一命嗎?”我驚喜地問道。“是啊!”沒等老向導頷首,新的疑問立馬冒了出來:“牡丹長得好看,人又年輕,保不準他們倆日久生情了呢!不是說有人看見他們打情罵俏了嗎?”“其實······那土匪李文秀是個女人!”老向導慢悠悠地說。
下山的路上,再轉到那塊平地時,我們不約而同地,眼睛在那里停頓了一會兒。山間泉水叮叮,雜花生樹,好鳥相鳴,可在我們的心底,卻有些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