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不是真正的寫作》(《語文教學通訊》B刊2007年第12期)的觀點令人耳目一新:“作文是典型的偽寫作,無論是內容還是形式,禁錮著學生的思想,扭曲了學生的靈魂,扼殺了學生的創造力,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在訓練新時代的公共話語的應聲蟲,和現代教育的精神背道而馳。作文教學,必須按照‘寫作’的本質要求,進行全面的改造。其核心,就是要有真實的表達主體,真實的表達需要,真實的表達對象,真實的用途,真實的讀者。”筆者讀后心存疑慮,不揣淺陋,向董老師求教。
首先,董老師把寫作等同于“文學創作”,犯了混淆概念的錯誤。寫作包括日常應用文寫作和文學創作兩部分。中小學生作文屬于日常應用文寫作,著名語言學家呂叔湘說:“什么是應用文?文藝作品以外的文字都是應用文。應用文和文藝文有三點不一樣。”①“文藝文可寫可不寫……應用文不同,讓你寫就得寫。”②“文藝作品寫出來了,誰看,不知道……應用文就不同了,讀者是誰一清二楚。”③“文藝作品的內容可以由作者決定,他愛寫什么寫什么……應用文跟這不一樣。”④對照呂老的話,我們不難看出,中小學生作文理應屬于日常應用文寫作。中小學生“作文”不是文學創作,這一點幾乎沒有人反對。學生畢竟是學生,因閱歷和知識所限,不可能也沒有必要去進行“真正意義上的寫作”,真正的寫作是作家的事兒。但是說“作文,無論是內容還是形式,禁錮著學生的思想,扭曲了學生的靈魂,扼殺了學生的創造力”,便有扣帽子之嫌,我們仿佛又聽到了“誤盡蒼生是語文”的過激式話語。作文教學同整個語文教學一樣,的確存在著“少慢差費”的現象,這是不爭的事實,但因此把幾代人的不懈努力、辛勤耕耘,說得一無是處,也有失公允。
其次,從作文內容上說。第一,《全日制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在實施建議部分作了如下闡述:“寫作教學應貼近學生實際,讓學生易于動筆,樂于表達,應引導學生關注現實,熱愛生活,表達真情實感”。“在寫作教學中,應注重培養觀察、思考、表現、評價的能力。要求學生說真話、實話、心里話,不說假話、空話、套話。激發學生想象和幻想,鼓勵寫想象中的事物”。上述建議為作文教學指明了方向,作文教學恰恰在鼓勵學生說真話、說心里話,解放了學生的思想,激發學生想象和幻想,鼓勵寫想象中的事物,是在培養學生的創造力。第二,中考作文是作文教學的指揮棒,同樣在引導學生說真話,抒真情。以2007年上海市中考作文題為例:“生活中總有值得我們銘記的日子,正是‘這一天’讓我們的生命更加豐富。‘這一天’可能是從清晨到日暮都那么不同尋常;也可能是某一個時刻讓‘這一天’變得不同凡響。請以‘記住這一天’為題,寫一篇600字左右的文章。”題目以考生生活經歷為出發點,引導學生關注人生道路,感悟成長歷程,題目貼近學生實際,學生易于動筆,樂于表達。第三,語文教師在教學中,也大力倡導學生寫真話寫心里話,寫想象作文。命題形式從單一的命題作文,發展到現在的半命題作文、話題作文、自命題作文,盡量讓學生有話可說,有話可寫。即使如此,語文老師們還怕學生有話無處說,不少老師都讓學生堅持寫日記、周記,讓學生自辦手抄報等,最大限度地讓學生做到“我手寫我心”,讓學生敞開自己的心扉,讓真情流諸筆端。有一點必須得澄清:不能拿真實作幌子,放縱學生不健康情緒的渲瀉,幾乎每次中考作文中,都有少數學生借作文謾罵老師或者描寫自己的陰暗心理、不健康情緒。筆者認為,這類作文即使寫得再真實再好,也不宜提倡。
董老師批評作文教學“不是幫助學生表達個人對客觀和主觀世界的真實認識,而是讓學生獲得適應主流話語方式所需要的基本能力,獲得公共思維和公共話語能力”。作文教學“讓學生獲得適應主流話語方式所需要的基本能力,獲得公共思維和公共話語能力”并沒有錯,這也是“學會生存”的一部分。“千教萬教教人求真,千學萬學學做真人”,作文教學自覺肩負起了導引青少年學生走向真善美人生的崇高使命。學生從生活中和報刊網絡中搜集此類例子,運用到文章中,如此這般,被董老師斥為“是在訓練新時代的公共話語的應聲蟲”。我們很難想象:按照董老師所倡導的培養出的另類人才,所說的話,所寫的東西,與公共思維和公共話語格格不入,或者不適應主流話語方式,這樣的人在當今社會能生存下去嗎?如不能生存,一切都免談。
第三,從作文形式上說。董老師拿“作文模式訓練”的例子來證明自己的觀點。作文模式訓練需要不需要呢?語言學家張志公說:“好的模式同科學方法有聯系,它體現著一定的規律性。”范守綱老師說:“重視模式,其實是重視科學方法。”馬正平教授對“起承轉合”這種寫作模式作了新的詮釋:“‘起、承、轉、合’能夠給學寫文章的人提供一個從無話可說到有話可說的文本內容結構的思維操作模型。”⑤“所謂藝術創作思維創新,其實就是對標準的‘起、承、轉、合’的章法結構思維模型的淡化、消解、變形、掩蓋而已。這種淡化、消解、變形、掩蓋的手段越高明、越復雜,作品的藝術性就越高。”⑥中小學生學作文,教師告訴學生某類文章的基本寫作模式,如寫駁論文,可以駁論點,也可以駁論據,還可以駁論證等,使學生寫起來有章可循,學起來更容易,進步也更快。從某種程度上它消除了學生對作文的恐懼心理。這也是馬正平教授所倡導的“通過寫作知識進行寫作能力的轉化”的作文能力形成觀。董老師所舉的議論文訓練模式就是觀點加例子,并不是模式本身有問題,而是訓練過程中出了問題,沒有引導學生學會怎樣議論(如正反兩方面說,如退一步進一步說),怎樣就例子引申等,至于例子陳舊,和學生課業負擔重,沒有時間閱讀報刊,沒有時間觀察社會萬象有很大關系,以此怪罪于模式訓練,恐難以服眾。
董老師在文中批評“我們的寫作教學最關心的是學生能不能寫作‘思想(觀點)正確’、條理清楚、語言通順的文章。至于這種文章是不是為滿足精神和物質生活所需而寫,是不是真實地反映學生的認識活動和認識能力,沒有多少人認真地去關心”。按照董老師的說法,語文老師教學生寫作文,可以不考慮觀點是否正確、條理是否清楚、語言是否通順,只考慮學生作文是不是“為滿足精神和物質生活需要而寫,是否反映學生的認識活動和認識能力”就行了。眾所周知,學生寫作文不可能滿足物質生活需要,也不可能帶來多少物質享受,能達到不寫心中不暢,不思茶飯,不思睡眠的境地者更是少之又少,如此說來,也談不上滿足精神需要。既然如此,是否就沒有必要進行作文教學呢?答案當然是否定的。語文教師之所以最關心的是學生“能不能寫作思想觀點正確、條理清楚、語言通順”的文章,是因為這是寫作的起碼要求,做不到這一點,什么為滿足精神和物質生活需要而寫等等都是奢談。學生,特別是中小學生,打基礎最重要。識字量不大、句子寫不通順、觀點不明確卻奢談什么“真正的寫作”,無異于建空中樓閣。
至于董老師所倡導“五真實”作文教學,我認為是作文教學的“烏托邦”。學生整日被各科作業所累,除了有寫日記習慣的學生,很少會有真實的表達需要。即使有真實的表達需要、真實的表達對象,也未必能達到真實的表達作用,未必能擁有真實的讀者。就像教師最熟悉學校生活一樣,可是有幾個教師能寫出讓教師愿意看的書。主觀愿望和自身能力有一定的差距,漠視這種差距,一味好高騖遠,只會得不償失。教師作為學生學習的促進者和引領者,盡可能在作文教學中,激發學生因作業負擔被壓抑的表達需要。題目口語化,內容生活化,形式多樣化,讓學生易于表達,樂于表達。學生作文的最終歸宿是為了提高寫作能力。學生心目中作文的真實用途就是為了讓教師批改,在批改中進步,最終被閱卷老師賞識得個高分。因此,學生作文的真正讀者絕大多數情況下只能是老師,撇開老師這個促其成長的讀者,追求其他讀者,是舍本逐末。最實際的不是故作驚人之語,而是教會學生如何把一件事敘述清楚、把自己的主張和見解表達出來。“教什么”遠比“怎么教”重要,我認為作文教學的真正癥結是缺乏一套完整的教材。這套教材應明確:某一階段訓練學生什么,按照什么模式訓練,達到什么要求。教師心里清楚,教起來才能有章可循,得心應手。學生在模式訓練中,模仿繼承并發揚創新,這才是作文教學的正路。
參考文獻:
①②③④呂叔湘《介紹〈應用文寫作知識〉》。
⑤⑥馬正平《“起、承、轉、合”:寫作賦形思維最佳模型》,《人民語文》電子期刊2007年第6期。
(作者單位:衛輝市上樂村鎮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