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不得不從緩慢的爬行中徹底而又絕望地停下來了。我們都疲倦而又絕望地看了看車窗外的天色,這已經是第幾個冰凍的雪天了,我們也記不太清楚,反正道路上的雪是在越積越厚,汽車的方向盤是越來越不好使了,那些只有在我虛構的故事里,或只有在電視電影里才能出現的鵝毛大雪,已經很現實地在我們的面前又落了一天一夜,而且還在落。這些看似沒有重量,從天空中落下來看似輕盈的雪花,把我們回家過年的夢想壓碎了,把我們回家過年的路,像路旁的那株樟樹枝一樣,壓斷了。
我們無奈,不得不在路上滯留。
坐在副駕駛室座位上的貨主,陰沉著臉,惡狠狠地罵了幾句天氣,便閉了嘴,無精打采地閉目養神起來了。看著他這副有些狼狽的樣子,我感到好笑,但內心的焦慮又讓我笑不出來。我不知道,這樣的冰雪天氣是多少年一遇,是50年還是100年?我只知道,在一片白色的冰雪的世界里,我和我駕駛的汽車,還有那個現在一直沒有說話的貨主,都感到了無奈和絕望。
在離我汽車停下來不到50米的地方,就是一個有著不到10幾戶人家的小村莊。我從車窗里可以看見一些村民平靜的背影,他們幸福而又從容的腳步,看見他們的屋頂上升起的炊煙,被大雪天氣壓在離他們屋頂不到3米高的空中,又被一陣一陣刮來的風零亂地吹走。這時,除了雪冰冷的氣息,我還從彌漫過來的空氣里,聞到了熟悉而又撩撥人心的飯菜的香味,這種香味夾在不時啪啪炸響的鞭炮聲里,又一次提醒我,今天是大年三十。于是,我的思緒又一下子跑到了幾百里路外的家里去了。我想起了家里父母和妻兒在一起過年的情景,他們的幸福,因為我被大雪阻擋在路上而在大打折扣。
貨主倒是很平靜,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他那種平靜我感覺更多還是裝出來的。我又一次把目光落到了他的臉上,差不多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電話是妻子給我打來的,她問我今天能不能到家,說家里父母兒子還有她都很牽掛我。我要他們不要牽掛,我說我很好,盡管此時我的情況不太妙,但為了不讓他們擔心,我說謊了。我同時還如實地告訴她,我今天不能回家。她聽了后還是著急,要我注意安全,同時還要保重身體。她說今年天氣沒有辦法,在家里的火車站,礦泉水都賣到了50元一瓶,后來還是政府出面,才穩定了物價。掛了電話,遠處就響起了一串鞭炮聲,這鞭炮仿佛是為祝賀我和妻子通話而放的。但我知道,這是村民準備吃年飯了。想到年飯,我就下意識地看了幾眼擺在我們駕駛室里的幾盒方便面。我想,有可能今年它們就是我們的年夜飯了。
篤、篤、篤……
這時,我仿佛聽到有人在輕輕地敲打著駕駛室另一邊的門,我伸頭過去的時候,貨主也終于睜開了一直閉著的眼睛。他打開車門,我們看到了一個衣著十分整潔樸素的農村婦女,她一臉燦爛的笑容讓我們瞬間感到溫暖。
她說:師傅,是不是下雪,路滑,車走不了了?
我說:是啊。
她說:那不打緊,到我家里一塊過年去吧。
一聽到是邀請我們到她家里過年,貨主的眼睛頓時有了光澤。倒是我還說:不用了,謝謝!如果你有開水,打瓶給我們泡泡方便面就可以了。
她說:大過年的,吃什么方便面?!到我家一塊過年去,吃個熱飯熱菜也舒服些。你也不要客氣,這大雪天的,天災面前我們就是一家人。剛才,我那回家被大雪擋在路上的兒子給我打了電話,說他現在正在一個老鄉家里過年,說他們那一輛汽車的人,都被附近村子里的老鄉邀請到他們家里過年去了。聽了兒子的電話,我很高興。掛了電話,我就看見了路上停了你們的車,我想,你們大概也是像我兒子一樣,被風雪擋在路上了。
我們都說:是啊。
她說:是,那還不快下車到我家過年去。
在她一再誠懇的邀請下,我們下了車,幸福而溫暖地跟在她的身后,到她家過年去了。
責 編:宋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