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快,越來越多的推土機伸向了曾經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名人故居。是誰賦予了推土機這樣的權力?以現代化的名義進行的拆除與重建是否真正推動了城市建設的進程?在這場曠日持久的房地產開發與包括名人故居在內的文物保護的博弈中,誰應該是最終的勝者?
江蘇無錫市崇安區新街巷的巷口兩端,高樓林立,嘈雜喧鬧,但巷里還算寧靜。錢鐘書故居,就位于這個巷子的30號。走在狹窄的小巷里,很難碰見幾個人,四周高聳的大樓似乎過濾了鬧市的喧囂,這也倒符合錢鐘書先生不喜熱鬧的性情。

巷子原名“七尺場”。由于周圍房地產的開發,故居門口雙向車輛都難以通過。站在故居門口,不用遠望,一道低矮的墻背后,座座高樓映入眼簾。
一邊是現代的高樓大廈,一邊是老舊的低矮平房。這樣的景觀,很多城市并不少見。破舊的老房子被高樓層層圍將起來,故居就像高樓大廈中的一個盆景,在孤寞中掙扎。
推土機下的殘存與消亡
城市建設的推動,如果是以包括名人故居在內的文物的消失為代價的話,是很悲哀的事。可是現代城市里,這樣的“盆景”是越來越多了,即便在文化大都北京。
“紫禁城正在逐步成為高樓下的‘盆景’,”國外媒體在談到北京市容時如是說。
北京的傳統建筑素以四合院與胡同而著稱。在這些胡同與四合院中,有著更多的故事傳奇,印記著更多的老北京的歷史。而如今的北京,車行在二環、三環、四環、五環路上,映入眼簾的是現代的高層建筑,那些胡同的影子已很難看到了。
西單商業區西側,齊白石故居。故居所在的跨車胡同已經不存在了,只留下齊白石故居一個孤獨的門牌號——“跨車胡同15號”。在高樓大廈間,在市井鬧聲中,齊白石故居獨有一分古樸,守護城市中一道如此突兀而和諧的景觀。
這樣的故居在京城還有不少。因為故居幾乎都是老房子,而老房子又多積聚在胡同和四合院里。看似不和諧的景觀卻這樣和諧地存在著,成為古城的一道風景線。
名人故居在城市中處境尷尬,但能幸免于難還是好事。令人悲哀的是,更多的名人故居卻不能保存自己。
2000年,北京原廣渠門內大街207號四合院,是唯一獲得學術界認定的曹雪芹故居,由于兩廣大街的擴建,有關部門無視專家學者的建議,在一片爭議聲中被推倒;
2000年10月26日,中國美術館后街22號院是趙紫辰、趙蘿蕤故居,這座被一些權威文物學家、文化專家稱為“集建筑、人文和文物價值于一身”“有巨大價值”,并一再被呼吁保護的古老四合院,也未能避免毀滅的命運。
……
拆拆拆!在全國中等城市的歷史文化名城序列表中,這個字出現頻率最高的當算江蘇常州。中國文物學會世界文化遺產研究會秘書長丹青如是說。據有關資料顯示,到2006年,常州市被拆除的名人故居就有胡濙故居、吳氏中丞第屠寄故居、黃仲則故居、青果巷八桂堂(包括瞿秋白誕生地、常州民族資產階級代表人物劉國鈞的故居)、前后北岸的蘇東坡終老之地“藤花舊館”等等。
其實,何止是常州拆。在歷史文化名城杭州,西湖邊上的南山路、北山路可謂“風水寶地”,同時,這里也是歷史文化資源最為豐富的地方,很多名人故居都在此處,但也是房地產開發商爭奪的“黃金地段”。這樣,名人故居的保護就與房地產的開發、城市建設的發展等等問題聯系起來,巨大收益與文物保護的巨大支出間的矛盾越來越突出,黃金地段的文物保護也就作為一個大問題日益凸顯。
這種現象不是唯一的。對于全國很多歷史文化名城來說,這個問題普遍存在。每一次的拆除,在政府官員、開發商與專家學者、普通市民之間都會引發相當激烈的爭論。爭論的雙方,各執一詞,最后勝利的往往是推土機。典型的如北京,名人故居與舊城改造、房地產開發、交通線路修繕等問題摻雜在一起,時時撥動著人們的神經,每次的修繕甚至拆除都引起廣泛爭議。
現代化名義下的拆除或重建
有人說,對文物破壞最大的不是戰爭,而是人們無止境的貪欲。
對于房地產開發商們來說,利益,尤其是經濟利益是最大的驅動力。名人故居,特別是地處黃金地段的名人故居,在開發商們眼中,只不過是一塊“地皮”,其作為文物的歷史和文化價值被模糊和忽略了。
在巨大商業利益驅使下,房地產開發中不受制約的開發,在建設中破壞拆毀文物的事情屢有發生。在賺取了巨額利潤的同時,還為自己貼上了“建設”“現代化”“開發”等好聽的名目。
一位專家說:“城市規劃對城市建設的控制本來是政府對市場經濟實行宏觀控制的重要手段,現在為了眼前的利益把它放棄了,一味迎合開發商的利益,這樣實際受開發商控制、為開發商利潤服務的舊城改造,其結果不僅不能緩解原有的矛盾,反而只能使環境和交通等狀況惡化的大城市的病更為加重。”其言下之意是,不僅城市建設中的問題沒有解決,反而惡化了原有的狀況,增加了改造的成本,而且破壞了文物。而且,在一批名人故居的重建中,“假古董”盛行,建筑不倫不類,歷史文化感喪失殆盡。
值得注意的是,很多人認為,新的替代舊的,高的替代矮的,現代的替代古老的,這是一種趨勢。對于城市建設來說,這些年來日新月異但千篇一律的建筑風格,“推平頭,蓋樓房”,早已導致了城市特色的消失和甚至是歷史文脈(如文物古跡的拆除或重建)的斷裂。城市成了難以被認知的城市。
“經濟建設與保護文物發生矛盾后,建設要服從于文物保護。”早在10年前,時任北京市市長的賈慶林同志曾這樣指出。然而,實際的狀況中,城市建設、房產開發、文物保護間卻矛盾重重,糾纏不清,最終的犧牲者往往是不會說話的文物。
誰是最終的勝利者?
在名人故居的“保衛戰”中,文物往往處于弱勢地位,推土機是真正的勝者。
爭得一塊地皮,開發商們會獲得巨額利潤,但是,如果只顧眼前的利益,而置幾千年的歷史文化于不顧,代價是相當大的。名人故居是歷史文化最為生動的載體。失去了這個載體,也就失去了對歷史文化的敬畏感,失去了歷史文化本身,而一個沒有歷史和文化的民族是不能稱其為民族的。
丟失了一塊地,損失的是幾百萬元;而毀壞了一件文物、一座名人故居,丟失的則是一段不可再生的歷史和文化。“文物都是不可再生的,一次性的破壞,就是永久的毀滅!”全國政協委員舒乙先生的話今天聽來仍振聾發聵。
一位德國歷史學家針對北京的舊城改造曾說:“我們現在有的,你們將來都會有;而你們現在有的,我們永遠不會有。”名人故居作為一種不可再生的歷史和文化資源,是一次性的,是不可再生的,是獨一無二的。
名人故居是“包袱”還是優勢?
經濟建設、城市開發與名人故居保護是完全對立的嗎?
“這是死人與活人爭地盤”,有人這樣評價。經濟建設與發展,不可避免地要占用土地,名人故居則阻礙了這些建設,因此不可避免地要被拆除或者重建。二者的矛盾似乎不可解決。
但是事實呢?新加坡政府高度重視舊城改造中的文物保護。在房地產業如火如荼的年代,為了保護舊建筑、舊街道不被破壞,政府在對破舊房進行了大規模整修的同時,把住在老房子里的居民遷居他處,易地安置,而將整修后的房屋則重新出租,使其成為集覽勝、購物、商業為一體的街市,這樣既保持了19世紀的建筑風貌,又促進了經濟建設的發展。
此外,巴黎、倫敦等城市也都在城市建設和文物保護中實現了共同發展。
國內也有典型的例子。譬如周莊,歷經900多年歲月滄桑而完整地保留了江南水鄉集鎮的建筑格局,被譽為江南水鄉古鎮的典范遺存而成為聞名遐邇的旅游之鄉。湖南湘西鳳凰古城,也因為完整保存了小城的風貌,被稱為“世界上最美麗的小城”而使世界各地人們趨之若鶩。
由此可見,經濟發展、房產開發和文物保護之間在多數情況下是可以兼顧的。
專家認為,實際上,每個城市都有一些傳統街區,這些街區歷史悠久、知名度高、極富特色,應該保留其原風貌,修舊如舊,使之成為旅游、懷舊、購物、影視劇拍攝等為一體的特色街區,發揚越老越香的優勢。
單從經濟發展來說,名人故居并不是包袱,而是一種歷史文化的資源,在現代化的發展中,完全可以好好利用,使其轉變為經濟和社會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