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碭山非常設機構掀起吏治風暴

安徽碭山縣干部作風、部門行風建設領導小組辦公室（簡稱“兩風辦”），一個只有11名工作人員的非常設機構，在短短數月內，掀起了一座縣城的吏治風暴。

2008年年初，碭山縣委、縣政府開展“三型”(學習型、服務型、廉潔型)機關創建活動。碭山縣“兩風辦”負責對活動進行檢查，并根據各單位工作開展情況進行打分。在一次對全縣83個縣直機關的檢查活動中，“兩風辦”判將近7成的縣直機關單位“不及格”： 衛生局40分、文化局50分、林業局50分、財政局50分、政法委45分、人事局55分、法院45分……

“兩風辦”工作人員介紹說，他們并沒有采取“聽匯報”這種傳統方式，而采取實地查看的方法，給這些縣直機關單位打分。公開通報的多名實權部門負責人及相關人員被免職或開除。

做實的，動真的

碭山縣地處安徽省北部，因盛產酥梨而被譽為中國“梨都”。該縣也位于魯、豫、蘇、皖4省交界處，并與這4省的6個縣毗鄰，310國道和隴海鐵路貫穿縣境東西，過境車輛繁多。在幾年前，過往車輛經過碭山時常會遇到多頭查處和罰款行為，所以貨運司機們有了“能過千關，過不了碭山”的感慨。

2000年以前，碭山縣曾憑借“梨都”的資源，經濟在與之接壤的四省七縣中處于優勢，但近5年來，碭山縣卻被甩在了后面。一些機關干部的作風使得外界對碭山縣招商引資環境極為不滿，碭山縣委常委、縣紀委書記甘大慶也承認這種看法。

2006年5月，縣委書記張祥根上任伊始提出了“打造四省七縣首善之縣”的目標。10年前，碭山縣的水果總產量占全國第6位，是名副其實的水果大縣，但2007年在碭山召開的“中國水果產業論壇”上，因產業化程度不高，碭山被與會人員認為連水果強縣都稱不上。

張祥根認為，這些現象說明碭山縣的工作急需一場大變革。作為全省12個擴權試點縣之一，碭山必須承接國家東部產業向中西部地區加速轉移和促進中部地區崛起的戰略，在新型工業、新農村建設、服務業和社會事業上全面實現跨越式發展。要發展就必須改善投資環境，改善投資發展環境，關鍵在于改善社會風氣，改善社會風氣的關鍵則在于改善機關干部作風、部門單位行風（簡稱“兩風”），改善“兩風”關鍵在于做實的、動真的。

2007年4月，碭山縣委常委會專題研究“兩風”建設工作，成立了以縣委書記張祥根任組長，縣委副書記、縣長劉文利等5位常委為副組長的“兩風”建設領導小組，領導小組下設辦公室，從8個部門抽調11名工作人員集中辦公，“兩風辦”制定了工作計劃、明察暗訪工作辦法、投訴受理相結合的工作方法，責任追究制辦法等文件，同時開通了4部舉報電話，并將縣委書記、縣長、“兩風辦”常務副主任等領導的手機號碼公開，直接接受群眾檢舉。

令人鼓舞的政策出臺了，但執行部門是否會真的“做實的，動真的”？碭山縣甚至是相鄰縣市的一些人提出了疑問，有些人干脆認為這僅僅是一個面子工程。

面對各方面的質疑，2007年“兩風辦”工作人員深入鄉鎮和縣直機關明察暗訪共36次，督察會風5次，通報批評33個單位和1名正科級干部，先后辦理各類投訴類案件63起，其中5人受到黨內嚴重警告、行政記大過處分，兩名協警員被清退，3名社會工作人員被拘留，追繳違紀資金1.1萬元，退還外地客商及群眾現金3.5萬元……

“兩風辦”主任、縣紀委書記甘大慶認為，“兩風”建設讓碭山干部作風和部門行風有了明顯好轉。為進一步深化“兩風”建設，碭山縣在各鄉鎮成立“兩風辦”；為拓寬投訴受理渠道，在國道、省道碭山邊界設立6塊大型優化經濟發展環境舉報投訴牌，公布縣主要領導和“兩風辦”主任、副主任的手機號碼。

“干的就是得罪人的工作”

碭山縣糾風辦主任、“兩風辦”常務副主任張勵華不只一次地表示：“我們干的就是要得罪人的事，為了對得起全縣95萬老百姓，我們也只有對不起個人了。”

據張勵華介紹：這是一個臨時的“常設機構”，11名工作人員從縣委組織部、宣傳部、公安局、檢察院等8個縣直部門抽調集中辦公，專職從事“兩風”督察與考評工作，并直接歸縣委、縣政府領導。除了內勤和行政人員，“兩風辦”真正辦案的只有7個人。

“說實在的，冠冕堂皇的大話套話，大家都會說。但一旦查到個人、個別部門的切身利益，壓力、阻力還是非常大的。”張勵華說：“但是有縣委、縣政府的支持，有碭山老百姓的支持，我們就不怕得罪人。”就是在“兩風辦”這7個人的明察暗訪、民主評議下，縣城管局、文聯等部門的一把手被免職。

“其他部門解決不了的事，找‘兩風辦’！”張勵華說。目前，“兩風辦”成了碭山縣一支新的力量。碭山百姓、企業在與政府部門打交道的過程中，有了新的認識。據張勵華介紹，“兩風辦”工作人員根本沒有休息日，周末還會有不少百姓來反映問題。

張勵華認為，在一個傳統的農業大縣，一些部門觀念落后、思想保守，只看到眼前的、部門的小利益，看不到大環境、看不到長遠發展。通過努力，這些問題正在慢慢解決，作風正在有效轉變。

“成效的取得，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自身隊伍的建設過硬。”張勵華說，“監督別人，我們自身要過硬，不能給別人留下把柄。”“兩風辦”要求工作人員不能與被查單位有任何工作之外的聯系，飯不能吃，絕不能向被督察的單位伸手。

“人治”與“法治”這疑惑

在對縣直機關的“社會各界評議”環節，為了保證考評的公平公正，2007年12月27日，“兩風辦”從涵蓋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機關干部、“兩風”監督員、新聞界、企業界、社區居民的4500人中，采取隨機的辦法，抽取了450名評議代表，并有公證人員在現場公證監督。

2008年1月9日，“兩風辦”向縣、委縣政府發出書面的考評結果：文聯位居黨群口的末位，城市綜合執法局位居政府部門末位，被納入政府管理的縣聯通公司則位居垂直部門末位。

在這份決定中，“兩風辦”明確提出要依據文件對考評居于末位的兩家部門的主要負責人降職處理。2008年4月，城管局局長王光年和文聯主席金啟云被免職。據了解，到目前為止，這兩位被免職的一把手仍沒有被重新安排具體工作。

評議結果公布到最終處理中間間隔了3個月的時間，據了解，這段時間內，縣委常委會對于是否免除這兩名負責人職務一事，有過激烈爭論，有人提出，他們是初犯者，可以給一次改過的機會，但縣里主要領導堅持認為，既然已經制定了游戲規則，對于不遵循者，只有嚴懲。爭論的最后意見是，當初制定的監督處理規則也是縣委常委會討論通過的，如果第一次就不能執行到位，以后也就絕無公信力可言。

對于媒體報道說是“兩風辦”考評后免去了這兩個一把手職務的說法，甘大慶認為：這并不存在任何違反相關的法律和組織程序的行為。媒體報道的“人治大于法治”的一些批評其實沒有道理，因為“兩風辦”只是按照開始制定的規則，對考評結果也只是出具了相關的建議。最終決定是否處理問題官員，由縣委常委會進行討論，并不違背“兩風辦”成立時設立的規則。

誰來監督“兩風辦”？

有專家將碭山“兩風辦”之所以能取得實質性成效的原因歸納為3點：縣委、縣政府主要領導支持，“兩風辦”敢得罪人及“兩風辦”自身建設過硬。

“兩風辦”成立一年多來能夠非常強勢地履行職能，該縣主要領導的強勢工作作風的影響力不可小覷。但如果哪天這幾個強勢領導調走了，這樣一個非常設機構還能不能將其職能履行下去？“兩風辦”工作的持續性何以維持？當地百姓和多位官員對此都表示擔憂。

而另外的聲音也出現了：碭山縣“兩風辦”被授予了這么大的監督權力，可誰來監督“兩風辦”呢？通過打分就可以決定官員的政治前途，但工作人員面臨巨大的腐敗誘惑時，又怎么去約束呢？

長期實行“末位淘汰制”也就意味著每年都會有倒數第一的單位負責人被免職或降職，在面臨降職或免職的背景下，可能會造成官員人人自危，更有可能會導致一些官員在考評期間，重點不再是工作而是公關考評員，畢竟縣城那么小，拉個關系并不是什么難事。

如果沿著“兩風辦”的權力線向上尋索，會發現這條看似頗有作為的權力線，最終只是牢牢牽在一兩個權力人手里，自然不是被約束在精密設計的制度體系之中。換言之，主要領導一時的想法和決心，決定著“兩風辦”的一切作為，那么“兩風辦”是否還有勇氣去監督縣委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