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擊賭博、凈化社會環境、維護社會穩定是公安部門的職責,但是如果抓賭只是為了罰款,那么賭博這種社會惡習就不能被真正打擊、徹底根除。
2007年3月30日,分別來自福建泉州、龍巖的蘇某和鄭某、林某等3人在漳州龍海的一次賭博中被龍海市公安局抓獲。之后蘇某3人共湊了近300萬元交給龍海市公安局,隨后,龍海市公安局允許3人取保候審,一年后作出“不應追究刑事責任”和“取保候審期限屆滿”解除取保候審的處理決定,而3人當初上交的近300萬元卻分文不退。
事后,蘇某等人覺得,如果他們參賭情節嚴重,依法就應該追究刑事責任,如果不夠嚴重就不應關押、罰款,更何況他們3人交了近300萬元,而與他們一起參賭同時被抓的當地人則分別只交了幾萬元就被釋放。蘇某等人認為龍海市公安局抓賭只是手段,罰款才是其根本目的,因此向新聞單位投訴。
龍海公安局向蘇某3人開出近300萬元的巨額罰單到底是依法處罰還是辦案創收?記者為此進行了多方調查。
開奔馳寶馬參賭
蘇某告訴記者,2007年3月30日,他和鄭某各帶著妻子與另一人林某分別開著奔馳、寶馬車到龍海市做生意。當日中午1點多,他們到某當地人開設的賭場參與賭博,后被龍海市公安局刑警大隊人員抓獲。當時在場參與賭博的有31人,其他參賭人員在交納取保候審保證金每人2萬元至8萬元不等后被釋放回家,然而蘇某、鄭某及他們的妻子一行4人卻被龍海市公安局刑警大隊人員在刑警大隊用手銬腳銬銬了4天,原因是刑警大隊人員認為蘇某等人攜帶巨額賭資參賭,需交取保候審保證金各100萬元才可被釋放。林某當天通知朋友幫忙交了80萬元后被釋放回家。
在被銬的4天里,他們每天只有一餐飯,餓得前胸貼后背。直到第5天即4月4日,蘇某等人實在受不了了,刑警大隊人員于是拿出已經打印好的筆錄讓蘇某等人簽字確認。刑警大隊人員念給他們聽的筆錄中稱,蘇某一行人各攜帶賭資40、50萬元不等。為了少受苦,蘇某等人無奈在筆錄上簽了字。隨后,他們通知親戚朋友七拼八湊,好不容易各交納了100萬元的保證金才得以回家。事后統計,除林某被抓獲當天交納了80萬元以外,蘇某交納了110.645萬元,鄭某交納了105.26萬元。
出來以后,蘇某等人經了解才得知,只有他們3人交了這么巨額的保證金,而其余參賭的幾十個當地人才分別交了2萬元到8萬元不等。蘇某等人頓感憋屈,于是打電話給刑警大隊具體辦案人員,而這位辦案人員稱:“你們都開奔馳寶馬車有錢,沒過幾天你們就賺回來了,這事情我也沒辦法,是上頭要我們這么做的……”蘇某告訴記者此次對話他做了錄音。
不明不白交了近300萬
根據我國《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定》第六十六條,需要對犯罪嫌疑人取保候審的,應當制作《呈請取保候審報告書》,說明取保候審的理由及采取的保證方式,經縣級以上公安機關負責人批準,并簽發。《取保候審決定書》應當向犯罪嫌疑人宣讀,由犯罪嫌疑人簽名(蓋章)、按指印。而蘇某等人卻表示,當初龍海市公安局在對他們取保候審時,并未出具此項材料。
另根據《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定》第六十七條,公安機關決定對犯罪嫌疑人取保候審的,應當責令犯罪嫌疑人提出保證人或者交納保證金。對同一犯罪嫌疑人,不得同時責令其提出保證人和交納保證金。
而記者在龍海市公安局2008年4月4日發出的《龍海市公安局解除取保候審通知書》中看到,因蘇某不應當追究刑事責任,解除了保證人王某的保證義務。如此看來,當初蘇某取保候審的保證方式應該是提出保證人,那么后來為什么又成為交納保證金了呢?
并且,蘇某本以為交納的保證金一年取保候審期滿了就可退回,可是直到屆滿時最終卻換來了兩張2007年4月28日開具的《福建省罰沒款收據》,并且是經蘇某一再要求才給的。他們所交的近300萬元,究竟是取保候審保證金,還是被“罰沒”的賭資,確實令人疑惑。
記者在龍海市公安局開給蘇某的兩張《福建省罰沒款收據》中看到,案卷號為“龍公沒收字(07)007號”的收據沒收金額數為50萬元,處罰條款中寫明“根據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財政部《關于沒收和處理贓款贓物若干問題的暫行規定》第一條第(三)項規定”;而另一張案卷號為“龍公追繳字(07)055號”,追繳金額數為60.465萬元,處罰條款中寫明“根據《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定》第二百二十條規定”。
而從蘇某親戚出示的給龍海公安局匯款的單據顯示,蘇某親戚是于2007年4月4日從個人銀行賬戶匯款100萬元整到龍海公安局賬戶中的,而并非“當場罰沒”50萬元整,“追繳非法所得”60.465萬元,而這100萬元整加上蘇某所說被龍海公安局當場沒收的賭資幾千元和生意資金10萬元,恰恰是龍海公安局開具給蘇某兩張收據110.645萬元的總和。
而從上述龍海市公安局開出的“龍公追繳字(07)055號”顯示,是“根據《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定》第二百二十條規定”,顯然龍海市公安局已將蘇某等人的賭博行為當成刑事案件處理。那么《龍海市公安局解除取保候審通知書》中卻為何稱“蘇某不應當追究刑事責任”?又為何不追究其法律責任,而是交錢放人了事?這豈不是自相矛盾?
據了解,賭博罪是《刑法》中的概念,是指以營利為目的,聚眾賭博、開設賭場或者以賭博為業的行為。其與一般賭博行為區別關鍵在于情節嚴重與否。如果行為人一年內參賭10多次以上或連續參賭均達10多次,而且輸贏金額也達幾千元以上的,則應依法追究刑事責任。一般情況下,情節嚴重的標準可以賭資額較大、國家工作人員參加賭博犯罪活動等為參照。
而如今看來,龍海市公安局并無證據證明蘇某等人賭資數額巨大,也無法證明一年內參賭10多次以上或連續參賭均達10多次。根據我國相關法律規定,嚴禁以刑訊逼供和威脅、引誘、欺騙以及其他非法的方法收集證據。從法律這一規定來說,通過刑訊逼供等非法手段直接取得的證據是無效的。而蘇某等人攜帶40、50萬不等的巨額賭資的筆錄,是否是當事人在違反自己意愿的情況下簽字確認的,公安局未給出答復。
如果證明蘇某確實沒有攜帶40、50萬元賭資參賭,龍海市公安局逼供4天讓蘇某簽字承認攜帶巨額賭資的說法便成立,龍海市公安局便涉嫌程序違法;如果蘇某等人確實攜帶巨額賭資參賭,龍海市公安局還是無權對其關押4天,而應在24小時內移交看守所等候按賭博罪判刑,也就是追究其刑事責任。這似乎讓龍海市公安局陷入了兩難的境地當中。
罪與非罪
就此事,記者致電詢問龍海市公安局,公安局局長林順德稱,此案是大案,整個案件還沒結案,相關卷宗不便提供。
2008年6月,記者又到龍海市公安局了解相關情況時,龍海市公安局新聞科科長葉勇祥和刑警大隊隊長曾永萬接待了記者。
對于記者要求提供相關筆錄和卷宗的要求,刑警大隊隊長曾永萬回答,具體經辦人不在,不便提供。對于記者對案件疑點的提問,曾永萬說:“這個案子是個大案,整個案還沒最終結案,我們是執法部門,都是按相關法律法規辦事的。”
而蘇某等人的《解除取保候審通知書》中明確寫著:“我局于2007年4月4日決定對犯罪嫌疑人蘇某取保候審,現因取保候審期屆滿,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五十八條第二款之規定,決定解除對其取保候審。”而這,是不是就意味著結案了?
記者又問:如果蘇某等人參賭數額巨大,或是蘇某等人一年內參賭10多次以上或連續參賭均達10多次,其行為是否已觸犯《刑法》,涉嫌構成賭博罪,那為什么公安局不追究其法律責任?對此問題,曾永萬不語。
直到截稿之前,記者曾多次致電龍海市公安局,然而局長林順德始終未有反應,刑警大隊隊長曾永萬卻稱具體辦案人員一直在外辦案無法提供有關案件情況,新聞科科長葉勇祥則是在忙著龍海建市周年的安保事務。
這么一件讓外人看著糊里糊涂的案子似乎就這樣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