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干黃的野草,旁若無人地生長著衰敗著。不遠處有一壇積水,水的中央,一棵植物已經和泥水融為一體。
經過了幾天呢?一天?一月?或者更久?不得而知。只是記得它的那時年輕:肥碩油碧的莖葉在風中搖曳,充盈著生的張力——那是屬于生命的驕傲和張揚;只是記得有一天,泥水四面,金風玉露一相逢,它驚喜地日日瘋長,甚至還開出妖嬈詭異的花來;只是記得它在初始的新鮮過后,泥水包圍之下艱難呼吸;還有它無力搖動已半是潰爛的軀體,它呼救無力,孤苦無援……已是窮途末路。接下來,只有——腐爛。除了被時間的流水沖刷的干干凈凈,又能怎樣呢?空氣中彌漫著腐爛的氣息。
在這個山城打工十年,本以為它的一切于我都是很無謂的了,有一天卻發現自己還是不能停下來。每每疲勞一天,身體里總有一處在喧嘩。如同現在,陽光靜靜暖暖地照著,我忽然再一次地感受到了它的聲響。透藍的天空,我看到有翅膀劃過的痕跡,而那聲響,是風塵的飛舞。又一次的離開就要開始了。我明白。
我想,也許自己是陣風,是只鳥兒,不停地從一個生命關口奔向下一個關口。而四周時刻流動的空氣不斷地在提醒著自己,不可以在一個地方逗留太久。只是為了自己的心。
在生命的單向旅程中,每一份經驗都是寶貴,每一次回味都是醇厚悠長。
希望若此。什么樣的艱難曲折我都可以含笑接納,多漫長的黑暗寂寞我都可以一一穿越。只是我沒有辦法去接受一種平庸,一種由內而外滲透到骨子里去的平庸。昔日女友,依舊貌美如花,心中卻充滿了計較權衡與功利,華美的服飾再也難掩靈魂的庸俗。眼下,我的停滯,也無非是使紅塵俗世中又多了一個“別人”而已,而“我”已然消失。我無法想象那種叫做“開始習慣”的東西有一天四面而來,悄悄靜靜地自腳踝攀緣而上,隨后自己年輕靈動的肌體在懶洋洋中一點一點發烏變黑,開始一場無聲的潰爛。當你意識到四周愈加濃烈的腐爛氣息是來自自己的時候,悔之晚矣,最后只有頹然倒地。
目睹那棵植物由生而死的潰爛,已是驚恐交加魂靈震顫,更何況下一次要細細審視的是你自己呢?夠了!我拒絕腐爛!我的生命應該是鮮活而富有張力的,我的血液應該是汩汩奔流散發著腥甜而熱的芬芳的。每個生命的個體都應該張顯他的本色。我沒有理由停滯思想,一如我沒有理由放棄我的生命。
我要做一只候鳥!所以,我沒有聽從家人的忠告——回去家鄉,開始一份安穩的職業,從此平靜生活一生。也許離開家鄉或者更早的時候,就注定了候鳥的宿命,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在每個城市流落,在棲息中守望,在漂泊中等待,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思想、靈性匯聚、凝結,涌起、退去。每一處的風光都是思想的印記,每一絲的靈性都是流動的匯聚。
有時候,我會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疲倦與無奈,也看到自己的追逐與逃避。心底里會涌起莫名的感傷:難道此生注定如此一次一次地流落下去嗎?只是我沒有辦法讓自己停下來,因為這已經成了一種習慣。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讓自己停下來,那種對腐爛的恐懼使我一次次驚弓之鳥般地逃離。雖然走在喧嘩的背景里,與有著各種表情的人擦肩而過時,自己孤單得像茫茫草原上的獨狼,喧鬧是別人的,自己什么也沒有,孤獨落寞卻仍固執地堅守著自己的理想。如同現在,四年后的今天,又一次地風生水起、翼翅翕動,我將再一次地選擇離開。
我仍將繼續一次一次地穿行。因為我相信,只有這樣,才能與溫暖而干燥的太陽更接近。
責任編輯 劉亦群
唐志強 曾發表散文、隨筆多篇,陜西省寶雞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