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川：廢墟上的美麗

題記：昂起倔強的頭顱，挺起不屈的脊梁，燃起那顆熾熱的心，向前，向光明的未來前進。

溫家寶總理語錄

震魔難劫古鎮的風韻

知道青木川，是因為著名作家葉廣芩的同名小說曾經讓我對那一方古老而又神秘的土地神往。而我自己沒有想到，走進青木川，卻是在一場大地震劫難之后。金溪河兩岸，古鎮新街，所到之處，墻裂屋塌，古跡損毀，令我心痛惋惜，黯然傷神。

5月24日 星期六 晴

5月24日下午，當太陽的金輝灑在清凌凌的跳躍著雪浪花的金溪河上時，我隨中國作家抗震救災采風團，經陽——青公路一路疾行，來到了青木川古鎮，抱病中的著名女作家葉廣芩惦念著曾經與她朝夕相處的父老鄉親，也匆匆趕來與我們會合。

而這個日子，距“5．12”那個刻骨銘心的兩點二十八分已經過去了12天。我夢中的青木川，你還一如作家筆下那樣的碧綠蒼翠么？我的世世代代擁抱著這方山水的人們，你還依舊倔強地挺立在劫后的廢墟上么？

哦！那十里青川，山峰環繞處，可是綿延著嵐靄氤氳的鳳凰山；那茂林修竹，古韻悠悠處，可是承載著千年神話的觀音山，一條小溪在層疊的山巒中沖出一片平地，北攜小樓比肩寬暢明亮的的移民新街，南挽古香古色、店鋪林立的“回龍場”古街，飛鳳橋長虹臥波，臨河吊腳樓柳拂軒窗，屋外是綠油油的田野，從眼前鋪開“小橋、流水、人家”的風韻。

雖經震魔浩劫，但依然掩不住古鎮的美麗。

然而，當我一步一步地走近她時，心就被災后的滿目瘡痍撕扯，一陣陣地痛。上百年歷史的866米的古街建筑幾乎被破壞了，繁華消處，大部分墻體裂縫，磚瓦震落，街上可見清掃著一堆堆的瓦礫。有一戶居民門前放著農用車，三、四個人正在往車上裝坍塌的磚瓦土塊。一位69歲姓魏的老漢告訴我們：“地震當天下午，剛吃過午飯在門洞子里與老伴納涼，突然聽見“轟隆隆”的地聲，非常嚇人，房上的瓦片在木椽子上稀哩嘩啦往下掉，煙霧罩滿了天空，碎瓦片鋪滿了窄窄的街道。”從古街這頭走到那頭，我們走了很長時間。是的，只要那盈盈淚光在面前閃爍，只要那滄桑的身影在身邊徘徊，只要訴說的驚心動魄的故事在心頭回旋，我們的步履就無論如何也挪不到前面去了。這是人性的本然，我們用良知感受著他們的痛，我們用眸子撫慰著他們受傷的心靈：

——“回龍場”！一條曾經蕩漾著詩意的古街，在災后的陽光下站成憔悴的風景。它發韌于明代，形成于清中葉，建筑以民國時期為主，但保留了明清風格，表面上雕梁畫棟，四水倒堂，但除了魏輔堂的洋房子，魏老大的旱船屋等富戶人家，屋墻幾乎全是用土夯筑的，臨街門鋪后面大都是“火車皮”式的三、四節相連的“黑屋子”。這樣的結構使它們在8級地震到來時顯得那么脆弱。青木川村女支部書記杜曉燕帶我們走進了瞿本力和瞿本剛弟兄倆的家，兩家門鋪雖勉強撐著，但屋頂掀翻，里邊完全坍塌。磚、瓦、土、椽下邊埋著糧食和磨面機，兩兄弟正在往出刨糧食。這場景令人聯想到當那個地動山搖的時刻突然降臨時，生命所經受的磨難，心靈所承受的震顫。我們幫著他邊往外搶糧食邊了解情況。大哥說：“幸好沒傷人。我們人老幾輩子的家當，全埋在里邊啦。老人留下的房子沒保住，太可惜了?！毕篥募覂尚值苓@樣房子全塌了的還有幾十戶。沒塌的已全部墻裂屋斜，幾乎成了危房，也成了站立著的廢墟，古街上所有的人已不能正常生活，都住在帳篷里邊。

“最叫人可惜的是古鎮上的洋房子，旱船屋、綢緞莊、大煙館這些清代建筑，都在這次地震中損毀了”。女支書杜曉燕目光中盈滿惋惜。

——洋房子原名“唐世盛”——一座中西合璧式三層建筑，是當地富豪魏輔堂家的貿易貨棧，在秦、隴、蜀一帶名氣很大。建筑外觀有石拱圓門和圓頂窗，頗有古羅馬風格。里院則是四水堂一顆印的中式四合院落。天井里震落了不少破磚碎瓦，一樓廂房土墻裂塌，一派荒涼頹敗，主人當年留在迎門石雕刻聯“深院風和燕雀相賀，高齋日麗麟鳳時來”的商貿繁華景象不復存在。

——魏老大的旱船屋，是當年三邊客商休閑娛樂場所，外形象一艘巨艦，建筑三級逐漸封頂，里面依照輪船船艙等級排列，是國內少見的船形建筑物。這次地震中災情更甚，一樓廂房塌得不像模樣，幾乎不能住人。

——凡到青木川旅游的人必到魏家壩看看魏氏宏大的宅院。宅院分新舊兩院，背靠鳳凰青山，面臨龍池綠水，有“鳳凰遙對魚龍池，神仙居所渡晚年”之說。老宅61間，紅漆雕門，古樸典雅。新宅更多融入西方建筑風格和近代建筑文化，莊嚴肅穆，有宮殿味道。無論新老宅院，在大地震中無一幸免，兩所宅院大門嚴重裂壞，庭院里落滿瓦礫，屋子墻體多處裂縫塌方。宅院大門外的大樹下，河灘邊搭建起了一片片帳篷村。地震給青木川旅游帶來的損失難以估量。

青木川遭受如此重創，是因為獨特的地理位置。青木川鎮與極重災區青川縣一字之差，卻僅一河相隔，距青川縣城直線距離只有40公里，與夷為平地的木魚鎮也只有23．7公里，處在龍門山斷裂帶東北走向末梢，它依山傍水，大部分民房以金溪河為界，依托兩邊山體，在山腳鏟出平地而建，且大部分都是土坯墻。大自然賦予它青山綠水的魅力，也潛伏下隨時被震蕩、被顛覆的危機。這真應了圣哲老子那句“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的箴言。還在上世紀七十年代的時候，一場松潘大地震，打破了這里桃花源般的寧靜和安謐，喚醒了沉浸在田園詩般生存狀態的青木川人。他們終于明白，大自然母親給予我們的不只是汩汩流淌的乳汁，她也有躁動和發怒的時候，鎮黨委書記馮元明這樣說：“我們就知道地牛有一天會發威，所以鎮上和學校經常教育群眾和學生，學校里也搞過防震演練，這次盡管房屋和財產損失很大，所幸人員受傷很少，只有5人。”

然而，“5．12”，這個讓整個中國流淚的日子，這個讓數萬人罹難的日子，這個在瞬間讓高岸為谷，深谷為陵的日子，還是在青木川美麗的身軀上留下了需要歲月去彌合的創傷。

鎮黨委書記馮元明告訴我們，青木川鎮1984戶8149人全部受災，615戶2515間房屋倒塌，1238戶9497間民房損毀。鎮機關辦公樓、輔仁中學、玉泉壩中學、鎮醫院、文化站、玉泉壩金礦等嚴重受損。道路、橋梁、電力、水庫，不同程度受損。直接經濟損失達2．4億元，古鎮文物旅游恢復至震前估計得數年時間。

超越悲情的復蘇

災難是歷史進步的隧道，地震能摧毀一些東西，但必將會以另一種形式重塑。也許金溪河嗚咽而過的創傷需要一代人去撫平，但在彌漫的悲情中，我卻看到有一種東西在廢墟中旺生生的成長，這就是那種泰山壓頂不彎腰的的不屈意志，那如金溪河水一樣在人們心底流淌的悠悠愛心，那水乳交融的干群關系。

5月26日 星期一 陰轉晴

翻開煌煌《詩經》，我們的眼前復活出兩千八百多年前關中岐山大地震的驚心動魄：

燁燁震電，不寧不令。

百川沸騰，山中崒崩。

……

那一場劫難，曾經讓渭水呼嘯，涇水倒流，洛水枯竭。

而這遠去的一幕，如今就在“汶川”、在“青川”，在“青木川”再度上演。

對當地老百姓管地震叫地牛翻身，對青木川的余震，我在采訪的幾天中已數次領教了它的淫威，使我們親歷了什么叫山崩地裂，什么叫風雨如晦。什么叫百川沸騰，什么叫山冢崒崩。

5月24日下午，剛到青木川鎮，下午5時多在裂了縫的平房里聽鎮上領導介紹災情，5點40分突發地震，當時我正俯案記錄，突然地下傳來可怕的轟隆隆聲，似乎就來自我的腳下，人就象坐在鼓面上亂顫，我抓起背包（里邊裝著采訪團的給養）一下子就沖到院子里。院子鎮機關帳篷里工作人員說：“沒事，沒事，這是小震。”他的話使我們感到身處險境，隨時有危險發生，心也繃得緊緊的，好長時間手軟得抓不住筆（我從小膽兒小，不怕暴露自己弱點）。他們的坦然鎮靜是我這個沒經過地震的人有點不好意思（5．12地震那天我當時正參加完永壽縣槐花節在返程車上，沒有意識到）。我們又回到平房繼續開會，馮書記和賀鎮長坐原地就沒動。馮書記笑著說：“地震在我們這里是家常便飯，每天發生7－8次，今天這已經是第5次了?！?/p>

是的，災難讓人們絕望，災難也讓人們成熟。災難見證了生命的脆弱，災難更見證了人的倔強。透過在地震來臨之際人們瞬間恐慌、絕望；拂去老百姓人老老幾輩子的家業毀于一旦，所蒙受的悲傷和壓抑，我們看到了一種不尋常的東西，在廢墟里旺生生的成長。這就是鎮村兩級干部在大災面前真正成了群眾的主心骨和“保護神”，干群關系超乎任何時候的親密，人與人之間更有愛心了，更在乎別人了，更能豁得出、舍得起了，變得更堅強有信心了。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地震考驗著我們黨的執政能力

老百姓說：看到了黨的干部，心頭就多了一份信心，身上就多了不盡的溫暖。。

“5．12”地震發生當天下午，青木川鎮電力、通信、有線電視全部中斷，橋梁損毀，青木川鎮與寧強縣失去了聯系。馮書記和賀鎮長立即做出了反應，派出干部連夜包村組挨家挨戶察看災情，安撫群眾，組織群眾迅速轉移到安全地帶，搭建帳篷，統計人員傷亡和房屋損毀情況，及時到受傷者家中處置救治事宜。馮書記說：“晚上7點多鐘，我們到青木川村檢查，古街和新街群眾全搭起了簡易帳篷，學生也安全轉移，5個傷員我們也及時送進了醫院治療?！?月13日，給受災較重的7％的群眾每戶發一床棉被，每人1天1斤糧，2袋方便面。與此同時，還迅速成立了抗震救災應急小分隊，幫助群眾從損毀垮塌房屋中搶救財產、糧食，搶修受損較輕的房屋。

寧強縣上給青木川鎮下派了20名抗災救援干部，加上鎮上30余名干部，50多人不分晝夜，冒著余震、滑坡、滾石，走在崎嶇的山澗小路上，深入每家每戶，安慰鼓勵群眾，幫助搶收菜籽、小麥、插秧，搶修水利設施。

讓我們傾聽一位老人的講述，它也許比我們得到文字更能透徹地詮釋“以人為本”這個古老而又時代的話題。

家住在回龍場老街的84歲的徐種德，是《青木川》小說中魏鋪堂的少校參謀的原型，他家在這場大地震中一面院墻倒塌，其余幾面墻裂縫，房椽也斷了。地震當天，老人正在家對面的洋房子臺階上看報紙，老伴和兒子在屋里，那天中午他家養的大花貓特別的不安靜，在他身上爬下爬上，趕都趕不走。當老人迷迷糊糊打盹時，突然覺得地面上晃動，街對面屋頂上的瓦片“嘩嘩”往下掉，兒媳婦大聲喊：“爹，地震了，快跑！”這時滿街上的人都向老街外跑去。

“政府對我們很關心，地震發生10分鐘后，鎮上干部就趕到我們老街，組織大家撤離到安全地方。下午就在河灘和輔仁中學的操場上用彩條布給我們搭建帳篷，發放糧食、方便面和水。這幾天鎮上領導每天都要到帳篷里來了解我們生活，安排人消毒，發滅蠅紙。我們太感動了，沒想到政府在大災面前如此及時、全面地關懷我們，真是我們的貼心人?！?/p>

災情就是命令，時間就是生命，在大災大難這個特殊時期，鎮村兩級干部，心里只有老百姓，舍小家，顧大家，表現得特別堅強無私，真正成了群眾的主心骨和貼心人。

在采訪中，我見到青木川村支書杜曉燕時，她正忙著安排發放救災物資，她個頭不高，臉上紅樸樸的，只有40歲，已做了五年支書。她說，那天地震時一家三口端起碗正在吃飯，突然感覺桌子在晃動，房屋在搖晃，地面在振動，瓦片開始“嘩、嘩”往下掉，她大喊一聲“地震了”，同丈夫和兒子飛快地跑到門前大路上，一邊跑一邊喊“地震了，大伙快出來！”地面晃得太厲害，根本就站不穩，“我當時嚇壞了，手里端著飯碗，看到街上有三、五個人抱在一起，才把碗扔到街上。我趕緊召集了村里6位干部，組織疏散村民?！钡卣?0分鐘后，她坐在兒子摩托車后面跑遍了老街每戶人家，然后又到街上商店尋找彩條布、竹竿，給災民搭帳篷，分發食品，搭完帳篷天已黑了，顧不上吃飯，帶上村干部到輔仁中學學校，魏家壩等受災群眾集中安置點察看群眾住宿，組織黨員干部積極分子在新街、老街巡邏，當晚安置好群眾已是凌晨3點多了。

“那天地震，我家里的房子兩根大梁斷了，樓梯也塌了，但這幾天一直顧不上。群眾失去了家園，情緒很低落，這時候特別需要我們干部，給大家安慰、鼓勁?！边@些天，杜曉燕大部分時間都在災民集中點解決群眾的困難，做思想工作，她常對群眾說：“只要青木川在，只要人在，就沒有啥好怕的。我們要像父輩們那樣，從住茅草屋開始重建家園。”

沈承安是南壩村的支書，今年56歲，連日來的勞累，眼里布滿了血絲，一臉的疲憊。我在新街他家的危樓里見到了他。地震后，他家樓房三樓和房頂垮塌了，墻體出現多處裂縫，樓上開旅社用的18臺電視機及家俱摔得滿地，一片狼藉。他顧不得妻子和懷有6個月身孕的女兒，跑遍全村各組各戶，當天晚上，等所有群眾都住進了帳篷，回到家里已是凌晨兩點，他家里還沒有帳篷，全家人只好在馬路邊“過夜”。他妻子和女兒湊合著搭了個帳篷，5月17日晚刮大風吹垮了，妻子被倒下的木棒砸得頭破血流，嘔吐不已，住進醫院一個多星期里，他到醫院陪伴的時間加起來還不到一個小時?！霸凼茳h教育多年，危難時候要先想著群眾，不能光顧自家”。沈支書的話雖不多，但在我聽來擲地有聲，體現了共產黨員以人民利益為重的崇高情懷。

災難書寫著人間大愛，當那一刻來臨的時候，人們忽然感到，那種世代遷延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得到的情懷是那么根深葉茂地站在每一個生命個體的血液中；那種“舍身求義”的凜然和果斷是那么感蕩靈魂鑄成一種義無反顧的擔當和勇敢。

我們前面提到的女支書的兒子馬濤，在我和他母親交談的當兒，他也來了，長得濃眉大眼，敦敦實實的。他是個現役軍人，回青木川探親，震災發生時，他和同村青年周奇林等三個伙伴在木魚鎮小學門口餐館吃飯，發現桌晃地動，撂下碗就往街上跑。身后有4個二年級學生跑著摔倒了，他們又跑回去，一人拉起一個學生往前跑，不到2、3秒，學校的三樓就塌下來了。回到青木川，他立即和回鄉探親的魏世千等七、八個青年組成了志愿者搶險隊，拿著鐵鏟、鋤頭，開著自家貨車，利用三天時間，就清理了新老街道上的瓦礫磚塊雜物?！?．25”發生5．7級地震下午，街上有一位老人在自家屋頂清理破瓦，突然房屋搖晃，老人被困在上邊，隨時有掉下來的危險，馬濤沖進來，用木梯幫他從窗戶挪下來。然后馬濤又來到輔仁中學門前的高臺上，栽竹竿、扎鐵絲、搭帳篷直到深夜。他自個沒有工資，還把平素攢的1000元捐給了鎮上買救災物資。

說起輔仁中學搭帳篷的事，也是件令人感動的佳話。座落在觀音山下土臺上的輔仁中學，有600多學生，在地震中校門塌落，大禮堂、教學樓嚴重裂縫，四周拉起了黃色警戒線。校長周洪江告訴我們：“當天下午學生正在上課，突然地聲轟鳴，課桌、黑板搖晃，老師組織學生迅速撤到操場，無一人傷亡?！睘榱俗寣W生早日復課，5月23日，周校長組織老師頂著烈日到5華里外肖白巖山下拉竹竿搭帳篷，這些竹竿有8米長200根，37名男女教師每天往返3次。住在操場防震棚里的賈海軍、張鍵等10多位村民和60多歲的退休工人王顯鋒，打工回家的女青年陳麗華也自發地到山上扛竹竿。直到5月25日深夜兩點，全部搭好帳篷。這是青木川最大的帳篷，我特意到帳篷里看了看，里面整齊地擺放101張架子床，可容納200多名學生。

5月26日下午，在輔仁中學，我見到了世界上最美麗的項鏈和佩帶它的美麗的女主人。這位女子是青木川財政所干部李瑛，今年只有32歲，長條個，大眼睛，很秀氣，她正坐在藤椅上養傷，眉骨上、臉頰上有5處紗布，5月17日晚上9點多，青木川刮大風，她坐在丈夫李安摩托車后面去輔仁中學操場帳篷，給孤寡老人趙守忠送方便面和榨菜，剛走到大門，突然大鐵門被風刮過來打在臉上，當時兩人和摩托車都摔倒了。她滿臉是血，站不起來，丈夫嚇壞了，趕緊把她送到鎮醫院，經檢查臉上、胳膊、腰部都受了傷，縫合了4針。這時候，李瑛特別惦念老人還沒吃上東西，讓丈夫趕緊開車給他送過去。振災以來，李瑛每天都要給老人送食品。在她敘述過程中，我發現她脖子上掛著由10多個剝凈的蒜瓣穿成的項鏈，奶白的蒜瓣酷似象牙。“你這個項鏈真獨特，這應該是世界上最美麗的項鏈。”

“這是我媽和丈夫給我剝的蒜做的，防感染。”

“你長得這么美，破了相，后悔不？”

“我一點都不后悔，我是一個黨員干部，就應該這么做。”李瑛哭了。她的8歲的兒子就站在跟前，給媽媽用小手抹去眼淚。我也禁不住眼含淚水，我說：“你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孩，你的心靈比人還美。”在青木川，我每天都被這些善良平和的人感動著，人性在災難中、在相互關愛中提純升華，廢墟里處處閃耀著人性的光輝，生命的贊歌不斷唱響。

在廢墟上美麗雄起

金溪河畔，飛鳳橋頭，站在一片殘垣瓦礫中，依然能感到青木川的山川之美，河流之美，風土之美，人情之美。青木川的美麗是自然造化之美，美在骨子里，是任何災難都摧不毀的永不消逝的美。

5月27日 星期五 晴

漢上秦淮何處尋，瓊樓玉宇此間真。

欄秀未染風霜退，階跡翻隨日月新。

秦隴重天連野遠，蜀羌古韻一街存。

涼橋臥聽青川唱，日日清砧伴暮曛。

這首鄉野詩抄道出了地震前青木川的風骨和美麗。不用翻地方志，從葉廣芩《青木川》中我已為青木川的獨有的江南風韻所薰染，所陶醉。青木川位于寧強縣的西北角，枕隴襟蜀，素有“雞鳴聞三省”之美譽，是名聞天下的旅游小鎮。小小青木川的聞名不僅在于這里擁有峰巒簇擁，林深箐密的上萬公頃的莽莽林海，和棲息著的金絲猴、羚牛、大熊貓和錦雞、翠鳥等豐富的動植物資源。更因為悠久的歷史給當地留下了豐富的人文景觀。除了羌蜀古韻的“回龍場”，沿金溪河上游，一路可看到馬家山自然保護區、古棧道、摩巖石刻?；仡^折向下游，則有白龍湖、金崗峽、摩巖雕刻。讓青木川人更為自豪的是葉廣芩為青木川寫了一部長篇小說《青木川》，隨著小說的暢銷，小鎮子名揚全國，吸引了一批批游客，農家樂也迅速發展起來了，今年“五一”旅游周每天游客3000多人，晚上入住600多人，一戶農家樂當天可收入10000元。我想，青木川與《青木川》，恐怕就象美國作家所著的《廊橋遺夢》與廊橋，吸引了世界各地游客到廊橋來尋夢。

走在劫后的青木川，我的腦際不斷地回旋著一個古老的遙遠的聲音：“水火有氣而無生，草木有生而無知，禽獸有知而無義；人有氣、有生、有知亦且有義，故最為天下貴也?！笔堑?，在上者，日月星，在下者，天地人。劉勰說：“人為五行之秀?！保靶造`所鐘”。世間一切事物中，人是最可寶貴的；家園毀了，只要人挺起不屈的脊梁，就是什么人間奇跡都可以創造出來。

“經過這次地震，人們變得更堅強了，眼下雖然有不少困難，但青木川有這么好的資源，有在大地震中打不垮的老百姓，有上級政府的支持，經過幾年的努力，我們會建設一個更加美好的青木川”。年輕的鎮黨委書記握緊拳頭，做了一個有力的手勢。我被強烈的感染了，看到了青木川美麗的雄起。

眼下，青木川已經完成了損毀房屋的災情評估登記，按照寧強縣人民政府的決定，給每個災民補貼1．5萬元，開始維修、新建民房，與此同時，將考慮恢復古鎮旅游業。

“地震是壞事，給我們古街和一些文物景點造成了重創，但我們要把壞事變成好事。原來古街房子壞了，舍不得拆，現在震塌了，借著重建，修舊如舊，再恢復一個更美麗的青木川古鎮?！?/p>

“去年我們已向省文物局申請將青木川列入陜西省級文物保護景點”，馮書記拿出了請大公司做的“青木川旅游規劃”。這個規劃充分體現了青木川自然風光與人文古跡的文化元素，特別是古街充分融合了羌蜀文化特質。一張彩色的《青木川古鎮效果圖》吸引了我，一條悠悠的長街，雕梁畫棟，飛檐挑擔，曲廊通幽，古香古色，宛若江南水鄉。

我想起恩格斯的話：“沒有哪一次巨大的歷史災難不是以歷史進步為補償的?！笔堑?，地震的肆意蹂躪，給青木川造成了重大損失，但是，它卻砥勵了人民，凝聚了心志，在千瘡百孔的廢墟上將會建設起一個更加美麗的青木川。

清晨，薄霧漸漸散去，要離開青木川了，我再一次回望，高高的鳳凰山，清清的金溪河，我在心里說：“我會回來的，會見證你不平凡的未來。”

責任編輯 劉亦群

王芳聞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曾發表小說、散文多篇，出版作品集三部。現任陜西省作家協會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