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新婉麗中的悲情——談朱淑真的詞

摘 要：朱淑真是一位富有才華而命運又十分悲慘的作家。她用清新婉麗的語言抒寫了對時代、對情感、對生活的真切感受，抒寫出了自己內(nèi)心絕望的悲情，韻味幽深，令人一唱而三嘆。

關(guān)鍵詞：朱淑真；悲情；清新婉麗

在宋代詞史上，朱淑真是一位富有才華而命運又十分悲慘的作家，她與李清照堪稱為宋詞壇才女中的雙壁。李清照于后世聲名卓著，朱淑真于后世卻少為人知。《白雨齋詞話》說她：“幼警慧，善讀書，文章幽艷，工儈事，曉音律。”《諸山堂詞話》卷二說：“朱淑真才色冠一時。”朱淑真存詞二十六首，她用女性最溫婉的語言寫出了對時代、對情感、對生活的真切感受，在詞的璀璨世界發(fā)出光芒。她的詞寫得最多、最為感人的是那些戀情詞和與戀情有關(guān)的言愁詞。這些詞所表現(xiàn)的不能說沒有歡樂，但更多的卻是寂寞、感傷和愁苦，朱淑真用清新婉麗的語言抒寫出了自己內(nèi)心絕望的悲情。

朱淑真出身于錢塘一個宦官家庭。據(jù)她自己在《璇璣圖記》中說：“家君宦游浙西，好拾清玩，凡可人意者，雖重購不惜也。”由于她出身于名門仕宦之家，受著家庭父輩的熏陶，因而對造就她的藝術(shù)才華起了極為重要的作用。

朱淑真的一生十分悲慘，當(dāng)她以美妙的年華，充沛的青春活力跨入人生道途時，就遭到了極大的不幸。殘酷的禮教硬逼著她和另一個庸俗之徒結(jié)合。故他們貌合神離、同床異夢，她期求的是愛情，而他熱衷的是仕途；她喜愛的是詩詞而他關(guān)注的則是利祿。這樣的結(jié)合對她該是多少痛苦！后來，她所熱戀的人又變心負(fù)情，在人生旅途中，她不需要的東西，命運強迫她接受；她渴求的東西，拼命追求而不可得。就這樣，在精神極度痛苦和失望中“悒悒抱恨而終”。

朱淑真的詩詞之所以令人讀之?dāng)嗄c，一個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她能用柔婉清麗的語言將孤寂愁絕的情懷表現(xiàn)出來。冷枕、落花、黃昏、細雨、幽窗、殘妝、梧桐、芭蕉、蛩吟等等這些意象在朱淑真的筆下并不是孤立的，而是經(jīng)過排列組合使之相互關(guān)聯(lián)、相互作用，烘托出了朱淑真的內(nèi)心悲愁。

請看《蝶戀花·送春》：

樓外垂楊千萬縷，欲系青春，少住春還去。

猶自風(fēng)前飄柳絮，隨春且看歸何處？

綠滿山川聞杜宇，便做無情，莫也愁人苦。

把酒送春春不語，黃昏卻下瀟瀟雨。

在朱淑真的這首詞中，她通過豐富的聯(lián)想，將自己的情緒不著痕跡的縫織進去，婉轉(zhuǎn)的表達了對春天這個季節(jié)的珍惜，從而反映了她對美滿生活離自己遠去的無奈、惆悵與悲苦。

開頭一句“樓外垂楊千萬縷”，即營造了一個送別的場景。畫樓，垂楊，千絲萬縷往往是詩人詞人用來烘托送別的意象，作者用到這里在開篇之時就奠定出全詞的基調(diào)。緊接“欲系青春，少住春還去”將作者對韶華易逝，青春年華不再歸來的愁鋪展開來。然后“猶自風(fēng)前飄柳絮”起轉(zhuǎn)承的作用，又寄予了作者的一份幻想，期望風(fēng)前亂絮能夠探知春的住處。這是作者在百般無奈之后，做出的一個美麗的夢。正如作者對自己的生活，由美好的期待，轉(zhuǎn)變成了終日獨守的無奈之后，希冀能夠類似飛絮的物象幫助自己，尋找到美好生活的所在。 然而這一切終是作者的一種幻想，春天是不可能留住了，無奈之下作者端起酒杯來送春，內(nèi)心還是希冀春天能夠稍稍有些不舍的表示，怎料春歸無語，留給作者的是一個寧靜的黃昏。鏡頭一下子擴大，由一座小小的畫樓拓展為一個廣闊的黃昏背景，人物瞬間被縮小，心底的惆悵希望能夠用一份細雨來安慰一下，偏偏連瀟瀟雨都成了奢望。反襯之下，內(nèi)心的苦悶就被烘托了出來。

畫樓，垂楊，柳絮，輕風(fēng)，山川，杜宇，杯酒，黃昏，細雨，這些意象構(gòu)成了這首內(nèi)容豐富的惜春送春之作。這些意象更多地包含了朱淑真深處高墻內(nèi)部的愁悶，在欲言又止的時候，這些意象成了作者苦悶情緒的代言詞。

即使是讓人心情愉悅的美景，朱淑真也能從中感受到屬于自己的悲苦、孤獨。如這首在明媚春光中回首往事而感到愁緒萬端的《眼兒媚》：

遲遲春日弄輕柔，花徑暗香流。

清明過了，不堪回首，云鎖朱樓。

午窗睡起鶯聲巧，何處喚春愁？

綠楊影里，海棠亭畔，紅杏梢頭。

上片描繪出一幅風(fēng)和日麗，花香襲人的春日美景。對此良辰美景，抒情主人公信步走在花間小徑上，一股暗香撲鼻而來，令人心醉，春天多么美好啊!但是好景不長，清明過后，卻遇上陰霾的天氣，云霧籠罩著朱閣繡戶，給女主人公的內(nèi)心猶如罩上了一層愁霧，因此想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傷心往事。“云鎖朱樓”的“鎖”字蘊情豐富，將陰云四布的天氣，深閨女子的被禁錮和心頭的郁悶，盡括其中。下片著重表露的是女主人公的愁，這種愁緒是通過黃鶯的啼叫喚起的。午睡起來，窗外黃鶯聲聲婉鳴，對一位孤獨寂寞而又無所事事多愁善感的少婦來說，自然很容易引起內(nèi)心難以名狀的孤寂哀愁。這莫可名狀的哀愁，詞人并不說破，留給讀者去回味 。

春夏秋冬，無一日不是孑然一身，無一夜不是孤枕難眠，“孤獨”“悲苦”構(gòu)成了詞人全部的生命，“孤獨”“悲苦”吞噬著詞人凄楚的心靈，她在《斷腸詞》里痛苦呻吟著：

獨行獨坐，獨唱獨酬還獨臥。

佇立傷神，無奈輕寒著摸人。

此情誰見，淚洗殘妝無一半。

愁病相仍，剔盡寒燈夢不成。

此詞用簡練清麗的語言刻畫出生動而逼真的靜態(tài)圖畫，類似于白描的手法，卻又滲入了難以排解的愁緒，從而使得全詞的表現(xiàn)力得到了極大的擴張。起筆連用五個“獨”字，寫盡了女詞人的孤苦之情，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賦詩也無心，飲酒也無緒，起臥無時。這一連串的動作，將她那種心煩意亂，百無聊賴無法排遣的苦悶情態(tài)形象地亮在讀者面前，這是一種被壓抑的熾熱，是胸中洶涌騷動而找不到出路的激情，是一個孤獨若狂的女子苦悶難遣而表露出的焦灼不安。沒有兩情相悅，沒有伉儷情篤，對自己婚姻深感不滿的女詞人在“佇立傷神”之際，不禁吟出“無奈輕寒著摸人”的感嘆，女詞人內(nèi)心的孤獨、寂寞、凄涼、悲苦之情噴薄而出。緊接著下片就為我們描繪了兩幅生動而逼真的圖畫:一幅是淚流滿面的少婦，眼淚洗去了臉上大半的脂粉，另一幅是她面對寒夜孤燈，夜不成眠的痛苦，對于孤凄愁病的閨中人，只寫這一淚，這一夜的凄苦，其他日子如何度過也就可想而知了！對于追求真正愛情及熱烈的情感生活的女詞人而言，這種痛苦是何等的深長，這份寂寞是何等的難堪。這首詞正是她婚后不幸生活的一筆總括，寥寥數(shù)字，卻蘊涵著萬千的情致。 特別是詞中“淚洗殘妝”中的“洗”字，寫出其痛苦之深；“剔盡寒燈夢不成”的“盡”字，揭示其夜深，再加上“夢不成”三字，可想見其徹夜不眠的情狀。這是因為朱淑真的孤獨感是無盡期的，希望和期求都是無法把握的，故感嘆孤寂的同時，常常伴隨著不可擺脫的失望和痛苦，這使她的詞作寫離愁別苦有更加動人的內(nèi)涵，全詩有化不開的憂愁與感傷，寂寞如此悠長。

作為與李清照齊名的著名女詞人，朱淑真在詞中用清新婉麗的語言抒寫出了內(nèi)心的悲苦與孤獨，韻味幽深，令人一唱而三嘆。在婚姻上，朱淑真是不幸的，而這種不幸造成了她詞作化不開的悲情。在她殘留的詞中，描述相思的詞作占了絕大部分。據(jù)有人統(tǒng)計，在她的詩詞中，“愁”字用了近八十處，“恨”字約二十處，“斷腸”十二處，無怪乎她的詞集名曰《斷腸詞》，這也反映了充滿作者一生的愁與恨，苦與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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