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屆茅盾文學獎,終于撩開了并不神秘的面紗,四部獲獎作品就這樣不成不淡地呈現(xiàn)在了社會公眾的面前。這次的四部獲獎作品分別是賈平凹的《秦腔》、遲子建的《額爾古納河右岸》、麥家的《暗算》、周大新的《湖光山色》。據(jù)說當下時代的文學早已邊緣化了,我真的不知道現(xiàn)在還有多少人在真誠地關注著文學,關注著茅盾文學獎。或許真的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在意這樣的事情了,但對我來說,情況卻并非如此。或許是因為一直置身于文學領域,頭上頂著一個“批評家”頭銜的緣故,我一直對文學持有著從未消減過的,如同宗教信徒般的虔誠和熱情。正因為如此,或許在別人看來完全可以一笑了之的事情,在我卻是如鯁在喉一樣地難以忍受,所以終于忍不住地要講出自己真實的看法來。我的一種直觀的感覺就是,業(yè)已持續(xù)三十年歷史之久的茅盾文學獎,正在日益喪失其本來應該擁有的公信力。雖然在很多“聰明人”看來,我這樣的聲音也只是如同烏鴉般讓別人感到厭惡而已。又或者。在好多已經(jīng)把一切,當然也包括文學包括茅盾文學獎的評選在內(nèi),都看作了一場游戲的人們看來。我這樣堅持要說出自己真實看法的行為,實在很是有些像《皇帝的新衣》中那個說了真話的孩子一樣“傻”。盡管如此,作為一個幾年來一直堅持不懈地跟蹤著當下時代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的批評者。作為對新世紀以來的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有著相當程度了解的忠實讀者,我仍然還是要在這里說出我對本屆茅盾文學獎的真實看法。
說到這次的茅盾文學獎,倒也并非一無是處。我所一貫秉持的批評原則就是“好處說好,壞處說壞”,這樣的批評原則不只是對于文學作品有效,對于我此處談論著的茅盾文學獎也同樣有效。這次的茅獎評選,我以為最值得肯定的一個地方就是賈平凹《秦腔》的獲獎。雖然賈平凹的年齡并不算太高,但他的創(chuàng)齡卻相當?shù)拈L,而且,他的小說寫作數(shù)量也很是驚人,光是長篇小說,就已經(jīng)有十幾部之多。不過,我認為,在賈氏迄今為止的全部小說作品中,只有兩部作品真正堪稱杰作。一部是發(fā)表出版于1993年的那部曾經(jīng)在文壇引起軒然大波的《廢都》,另一部就是這次獲獎的《秦腔》。雖然因為《廢都》中有相當程度的性描寫的緣故,在作品發(fā)表的當時,整個文學批評界所持有的基本上都是一種否定性的看法。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的確已經(jīng)有越來越多的批評家認識到了《廢都》重要的思想藝術(shù)價值所在。直截了當?shù)卣f,《廢都》的一大根本價值就在于賈平凹早在市場經(jīng)濟初起的階段,就已經(jīng)以一種“春江水暖鴨先知”的方式,十分準確到位地預見到了知識分子所可能遭逢到的尷尬精神境遇,并對這樣的一種精神困境進行了某種足可以稱之為深刻的精彩藝術(shù)表現(xiàn)。至今讀來。無論是作家對于以莊之蝶為代表的一批知識分子人性世界的深刻透視,抑或還是作家那樣一種明顯傳承中國傳統(tǒng)小說敘事神韻的敘述方式,都依然能夠讓我們久久地沉醉于小說所營造出的令人著迷的藝術(shù)境界之中。如果說《廢都》的價值在于對知識分子精神世界真切的透視與表現(xiàn),那么《秦腔》的價值便在于作家飽含深情地為即將永久地消逝的鄉(xiāng)土社會與鄉(xiāng)土文化唱出了一曲哀婉別致的挽歌。賈平凹曾經(jīng)一再宣稱自己是一個農(nóng)民,因為他的確對中國的鄉(xiāng)村世界,對于自己的故鄉(xiāng)充滿了真切的感情。如果沒有這樣一種真切感情的存在,那么他便很難在《秦腔》中表現(xiàn)出這樣一種感人至深的失鄉(xiāng)之痛來。作為中國鄉(xiāng)土社會所養(yǎng)育的一代文化精靈式的人物夏天義與夏天智的先后離去,標志著中國的鄉(xiāng)土文化的確已經(jīng)開始走向了自己的終結(jié)之旅,而導致這一切的原因當然在于根本無法逆轉(zhuǎn)的現(xiàn)代化的發(fā)展大勢。能夠以小說藝術(shù)的形式將這一切近乎于完美地呈現(xiàn)在廣大讀者面前,所充分凸顯出的正是賈平凹高超的思想藝術(shù)才能。更何況,在《秦腔》中,依然存在著賈氏小說一貫的敘事魅力。以作家自稱為“雞零狗碎”的敘述方式去切入鄉(xiāng)土生活。去表現(xiàn)正處于逐漸消亡過程之中的鄉(xiāng)土文化,賈平凹的藝術(shù)智慧確乎達到了某種驚人的地步。盡管可能會有人對我的看法持有異議,但我還是堅持認為,賈平凹《秦腔》的此次獲獎應是眾望所歸,名副其實。更準確地說,在我看來,賈氏的這部小說,不僅在新世紀以來的小說史上,也不只是在所謂的新時期文學史上,甚至于在整個中國當代文學史上,都應該被看作是一部不容忽視的重要長篇小說。得出這一結(jié)論的一個基本前提是,我個人以為,在當下時代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確實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一些具有經(jīng)典意味的作品,只不過緣于某種不愿意承認自己的身邊已經(jīng)有巨人出現(xiàn)并存在的文化心理的作用,我們許多人不愿意正視這樣一種事實的存在罷了。在這里,我大膽地寫出自己的真實想法,我想,未來的時間與歷史應該能夠證明我觀點的合理性,且讓我們拭目以待。不管怎么說,按照某種通行的說法。賈平凹是一位早該獲獎的作家。他的獲獎只會給“茅獎”本身帶來榮耀,“茅獎”會因為他的獲獎而增添不小的分量。
同樣應該獲獎的作品是遲子建的《額爾古納河右岸》。出生于1960年代中期的遲子建今年雖然只有45歲,但她的創(chuàng)作年齡已有二十余年之長。被人們習慣于稱之為東北才女的遲子建也是一位不僅創(chuàng)作數(shù)量巨大,而且一直保持著相當高的藝術(shù)水準的實力派女作家,是當下時代女作家群體中的佼佼者。此前,她已經(jīng)先后獲得過三次魯迅文學獎。遲子建可以說也是長中短篇各體兼擅的一位全能型小說家,這次她的《額爾古納河右岸》之所以能夠獲獎,我想,與當下時代正在方興未艾的多元文化形態(tài)的形成有很大的關系?;蛘撸覀円部梢哉f,遲子建這部作品的寫作本身,就與多元文化形態(tài)之間存在著密切的關系。小說具體描寫表現(xiàn)的是我國東北一個差不多已經(jīng)徹底消亡了的鄂溫克族的生存狀態(tài)與精神世界,表現(xiàn)對象的這樣一種選擇首先就充分地凸顯出了作家的藝術(shù)智慧。在某種意義上說,遲子建的這部長篇小說如同賈平凹的《秦腔》一樣,也可以被看作是一曲哀婉沉痛的文化挽歌。只不過。賈氏哀嘆著的是在中國歷史格外悠久漫長的鄉(xiāng)土文化。而遲子建所痛惜著的則是一種在生態(tài)文化的意義上具有突出價值的原住民文化,在作為現(xiàn)代化象征的漢族主體文化的擠壓與逼迫之下,最終無奈地消亡的這樣一種我們必須正視的客觀事實。首先應該承認。作為一個漢族作家,遲子建能夠在這樣一種同樣可以稱之為現(xiàn)代意識的多元文化觀念的主導之下,去關注并深入地思考表達一種原住民文化消亡的問題,這樣的寫作選擇本身就值得充分肯定。但是。一種無法回避的寫作障礙就是,作為一個漢族作家,遲子建天然地與她自己所要表現(xiàn)的原住民文化之間存在著隔膜,存在著文化的鴻溝。那么,采用怎樣的一種手法才能有效地克服這種寫作障礙呢?小說實際依靠的正是對于故事敘述者的特別設定。細讀文本,即不難發(fā)現(xiàn),遲子建在敘述者的設定上可謂是煞費苦心的。小說中,她打破了傳統(tǒng)的寫作思路,選取第一人稱“我”作為敘述者,而“我”又是鄂溫克最后一個酋長的女人,已經(jīng)九十歲高齡的“我”經(jīng)歷了鄂溫克民族近百年的歷史滄桑,怎么說都是鄂溫克歷史的見證人。可以說,對于鄂溫克族百年來的發(fā)展演變過程,尤其是對于鄂溫克族最后無奈的消亡,“我”應該是最有發(fā)言權(quán)的。這樣,從“我”口中敘述出的歷史,當然也就具有了相當?shù)恼鎸嵭?。在這里。遲子建很巧妙地將讀者的視線從作者(隱性敘述者)轉(zhuǎn)移到“我”(顯性敘述者)的身上,她試圖以這樣的一種方式徹底打消讀者可能的疑慮,真可謂是用心良苦。事實證明,作家的這種敘述策略的確取得了相當理想的藝術(shù)效果。閱讀《額爾古納河右岸》,給我們留下極深印象的既有作為游牧民族的鄂溫克人對于自己賴以為生的大自然那樣一種敬若神明般的敬畏與崇拜,也有鄂溫克人面對頻繁降臨的死亡時那樣一種達觀而超然的姿態(tài),更有在極其艱難的生存困境中激發(fā)出來的鄂溫克人那樣一種堅韌的生存意志與生存能力。在小說中,作家對于鄂溫克人復雜的人性構(gòu)成同樣進行著一種堪稱悉心細膩的描摹與展示,作家那樣一種格外寬厚廣搏的悲憫情懷足以打動每一位讀者的心靈世界。如此看來,遲子建這部小說的獲獎當然是理所應當?shù)摹?/p>
然而,對于另外的兩篇獲獎作品,我卻有著與評委們截然不同的看法。直截了當?shù)卣f,我認為,這兩部小說其實根本沒有達到獲獎的思想藝術(shù)水準。本來,在入圍此次茅獎評選的24部作品中。的確有一批思想藝術(shù)水準俱佳的優(yōu)秀作品,我原本對于此次評獎的客觀公正抱有很大的期望。結(jié)果,因為有后兩部作品的入選,這次評獎還是令我大失所望了。當然,我們首先得承認,麥家的《暗算》與周大新的《湖光山色》,在四年來的總體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思潮中,絕對是所謂水平線之上的作品。然而,從我個人真切的閱讀體驗來說,這兩部作品絕對不能夠進入四年來出現(xiàn)的最優(yōu)秀的長篇小說行列之中。先讓我們來看麥家的《暗算》。由于中國這樣一種特殊的國情,所以每次的茅獎都會考慮到政治意識形態(tài)的因素。每次都會有至少一部所謂的主旋律作品。那么,這一次又會怎樣呢?哪一部是主旋律呢?思慮再三,覺得能沾上邊的就是麥家的《暗算》。關于《暗算》的獲獎,我覺得,還是《當代》雜志編輯的一段分析很有一些道理。這位編輯(石一楓)在其博客文章中寫道:“我們也都覺得麥家的《暗算》獲獎,是分析起來最有意思的現(xiàn)象。從獲獎作品來看,這次沒有板上釘釘?shù)闹餍勺髌?,反倒是《暗算》是一部講革命戰(zhàn)爭的小說。而《暗算》偏偏又是特流行的電視劇的原作,這幾年風靡的幾個大眾文化種類之一。諜戰(zhàn)題材。革命故事充滿傳奇和冒險,《林海雪原》、《烈火金鋼》之類的革命小說,基本就是革命題材加武俠小說,或革命題材加評書連播,《暗算》與其說是把偵探小說拽進了純文學。不如說是再現(xiàn)了十七年文學中‘革命加通俗’的偉大傳統(tǒng)。另一個角度,或許說明茅盾文學獎也希望在精英閱讀的同時。再考慮一下普通讀者的喜好?!蔽覀€人以為,《暗算》的獲獎,一方面可能與電視劇的熱播存在著一定的關系,另一方面則與1990年代以來日益強大的大眾文化氛圍有著更密切的聯(lián)系。在讀過《暗算》之后,我個人最為突出的一個感覺就是,與一般的作家相比較,麥家具有著一種特別的講故事的才能。這也就是說,麥家的小說敘事才能是較為超群出眾的。這樣,他的小說自然也就具有了明顯的可讀性。這樣的敘事才能,再加上題材本身的誘惑力。他的小說當然會擁有大量的讀者。但是,我總以為,作為一部真正優(yōu)秀的長篇小說。僅有上述的藝術(shù)優(yōu)勢還是遠遠不夠的。在我的理解中,一部優(yōu)秀的長篇小說,既應該有一種對于復雜的社會與歷史狀況的穿透性思考,也應該刻畫塑造若干能夠立起來的人物形象,還應該具備一種藝術(shù)上的厚重感。用這樣的標準來衡量麥家的《暗算》,二者之間的差距其實是十分明顯的。當《暗算》獲獎的時候,中國的當代文壇已經(jīng)產(chǎn)生過如同《白鹿原》、《活動變?nèi)诵巍?、《古船》這樣優(yōu)秀的長篇小說了。只要把他們進行一下簡單的比較,應該說確實是可以高下立判的。我清楚地知道,麥家的出現(xiàn)的確為中國當下時代的小說提供了一種新的敘事風格;我也非常明白,有一批新銳批評家對于麥家的小說十分欣賞。麥家的這次獲獎本身,就已經(jīng)充分地證明了這一點。我在此當然也并非要全盤否定麥家的創(chuàng)作。但是,如果由此而認可麥家的獲獎事實,卻是我難以接受的,因為,從我自己的閱讀感覺出發(fā),《暗算》真的算不上過去四年內(nèi)最優(yōu)秀的長篇小說作品。
如果說《暗算》的獲獎在某種意義上還情有可原的話,那么周大新《湖光山色》的獲獎就實在是沒有什么道理了。周大新當然是一位已經(jīng)有多年寫作歷史的、寫作態(tài)度相當嚴謹認真而且又十分勤奮的作家。說實在話,我在這里確實不忍心寫出自己的真實看法來,因為對于如同周大新這樣的作家,我其實是充滿敬意的。然而,正所謂文學面前人人平等,無論誰都無法在文學面前獲得豁免權(quán)。因為,歷史是公正的也更是殘酷的。任何文學作品都必須在接受了時間的無情考驗之后,方才可能進入所謂的文學史。從嚴格的意義上來說,周大新的寫作雖然異常勤奮,作品數(shù)量很多,而且也有篇幅可謂浩繁的諸如《第二十幕》這樣的長篇小說問世,但在我的理解中,他卻令人遺憾地始終沒有能夠企及當下時代中國一流小說家的行列之中。從更為根本的意義上說,小說創(chuàng)作依憑的乃是自己的藝術(shù)天賦。所謂的勤奮只能在很有限的層面上彌補天賦的不足,卻無法從根本上替代文學天賦的存在。很多作家勤奮了一輩子,寫出來的作品卻永遠也難以企及真正優(yōu)秀的小說境界,其根本原因正在于此。很不幸的是,在我看來。周大新雖然確實在小說創(chuàng)作上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但距離一流小說家的思想藝術(shù)境界可能真的還是比較遙遠的。其實,我們也并不需要進行更多的分析,只要我們把同樣是以當下時代中國的鄉(xiāng)村社會為基本表現(xiàn)對象的《秦腔》簡單地對比一下,二者之間思想藝術(shù)境界的高下馬上就可以辨別出來。如果以《秦腔》的獲獎為一個基本標高點的話,那么,這部《湖光山色》就無論如何都不應該進入獲獎作品的行列之中。其實,類似于這樣的諷刺喜劇,在茅盾文學獎既往的評選過程中上演過已經(jīng)不止一次兩次了。比如,曾經(jīng)獲獎的某些作品,雖然距離獲獎的時間并不太長。但人們除了在列舉茅獎獲獎作品的時候會提到它們,誰還會對這樣的小說產(chǎn)生研讀的興趣呢?我們真的難以說清楚,對于這樣的作品來說,獲得“茅獎”究竟是一種榮耀,還是一種別樣的恥辱呢?本來根本沒有達到“茅獎”的獲獎水準,然而卻非得去湊個熱鬧,最后難受的自然只能是自個兒。從我的閱讀感受來看,周大新所可能遭逢的,正是這樣一種諷刺喜劇的重復,雖然,作家自己絕對是不情愿的。
既然我認為《暗算》與《湖光山色》的獲獎絕對值得商榷。那么,有充足理由獲獎的又該是哪些作品呢?從我自己真實的閱讀感覺出發(fā),我認為,除了《秦腔》與《額爾古納河右岸》之外,以下幾部作品中的任何一部獲獎我們都是可以接受的。這些作品分別是劉醒龍的《圣天門口》、王蒙的《青狐》、史鐵生的《我的丁一之旅》、畢飛宇的《平原》、楊志軍的《藏獒》、莫言的《四十一炮》,甚至于還包括并沒有進入24部大名單的阿來的《空山》。雖然在此無法充分地展開對于這些作品的深入討論,但簡單地說來,無論是《圣天門口》對于20世紀中國歷史所進行的深度消解與重構(gòu),還是《青狐》對于新時期知識分子的精神世界所進行的深入剖析;無論是《我的丁一之旅》的哲學思考深度與形式的特別實驗,還是《平原》對于特定時期中國鄉(xiāng)村生活的細膩表現(xiàn)與畢飛宇一貫的人性透視;無論是《藏獒》中對異域景觀的展示與對悲憫人性的深度剖析,還是多卷本的《空山》對于1949年之后藏地的生存景觀與文化變遷的生動再現(xiàn),都可以毫無愧色地面對茅盾文學獎,面對社會公眾的檢驗監(jiān)督。我相信,任何一個真正熟悉2003-2006年度內(nèi)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情況的人,應該都能夠認可我的上述看法。然而,不知道出于怎樣的緣故,這些其實非常優(yōu)秀的長篇小說就是無法進入我們“茅獎”評委的視野之中,想來真的是令人感到十分遺憾。我們注意到,評獎結(jié)束之后,一些評委曾經(jīng)接受過新浪網(wǎng)的采訪,他們均對評獎的結(jié)果感到十分滿意。陳曉明先生認為,本屆“茅獎”反映了當代文學水平。而另一位評委謝有順則明確表示:“我參與了茅獎評審的全過程,程序之公正、評委們之認真,都令我深有感觸。說句實話,一個重要的主流獎項,能做得如此純粹,并最終提交出如此整齊的獲獎名單,是超出我個人、也超出很多文學中人的意料的?!焙茱@然。最起碼在這兩位評委看來,這次評獎是值得肯定的。我當然愿意相信他們接受采訪時說話的真誠度,然而,如果他們的表述完全真實的話,那么。我所表示出的質(zhì)疑也就站不住腳了。二者之間肯定有一種是無法成立的。陳、謝二位是影響很大的專治當代文學的批評家,他們出色的藝術(shù)審美能力當然是毋庸置疑的。這樣,一個致命的問題也就真的出現(xiàn)了。按照他們的審美能力,當然可以很明顯地看出諸如《暗算》、《湖光山色》這樣的作品與另一些優(yōu)秀作品之間存在著的思想藝術(shù)差異,那又怎么會出現(xiàn)這樣一種事實上并不盡如人意的評獎結(jié)果來呢?如果說以前的茅獎之所以會出現(xiàn)問題,還可能與評委們藝術(shù)審美概念的陳舊落后有關的話,那么,面對這次的評委名單,我們實在無法找出其他的失誤理由來。我個人以為,之所以會導致這樣一種不合理評獎結(jié)果的出現(xiàn),問題恐怕就出在評委們的真誠度不夠上。除此之外,我們實在想不出還會有別的一些原因來。如果不是以一種宗教般虔誠的態(tài)度去面對茅盾文學獎的評選,如果在評選的過程中的確摻雜上了諸如人際關系之類的因素,那么,如同這次茅獎評選一樣的情形,在以后的評獎過程中也就肯定會無法避免地再次重現(xiàn)。假若果真如此,那這樣的評選事實上也就喪失了其真正的導引文學前進的意義和價值。
說到這里,便很自然地聯(lián)想到了幾天前看到的一則文學新聞。據(jù)報道,由王蒙先生與已經(jīng)去世了的王元化先生共同擔任總主編的《中國新文學大系》(第五輯)已經(jīng)基本編就,即將和廣大讀者見面。其中長篇小說卷的主編是雷達先生,據(jù)他透露這次的長篇小說卷分為全選與節(jié)選兩種方式。全文選入的長篇小說共有七部,它們分別是古華的《芙蓉鎮(zhèn)》、張煒的《古船》、王蒙的《活動變?nèi)诵巍贰㈥愔覍嵉摹栋茁乖?、鐵凝的《玫瑰門》、王安憶的《長恨歌》以及白先勇的《孽子》。以節(jié)選形式選入的主要有賈平凹的《浮躁》、余華的《在細雨中呼喊》、莫言的《酒國》、王小波的《黃金時代》、阿來的《塵埃落定》、韓少功的《馬橋詞典》、閻連科的《日光流年》以及金庸的《射雕英雄傳》。因為第五輯《中國新文學大系》的編選時間為1977-2000年,而在這個期間我們已經(jīng)設立了茅盾文學獎,并且已經(jīng)先后評選過五次,一共評選出了22部獲獎作品。正因為有時間的重合,所以我自然就產(chǎn)生了將這兩份名單對比一下的興致。結(jié)果卻真的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海外的作家作品不算,國內(nèi)入選《中國新文學大系》的13部作品中。曾經(jīng)獲得過“茅獎”的只有4部作品,只是占到了入選作品的不到三分之一。退一步說,在全文入選的作品中,“茅獎”作品也只是占到了其中的二分之一。因為在我看來,入選第五輯《中國新文學大系》的長篇小說,絕對代表了這一時間段內(nèi)中國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的最高水平,所以,這樣一種比較結(jié)果的出現(xiàn)。就真的是讓我感到萬分驚訝了。這樣的事實已經(jīng)充分地說明了我們的茅盾文學獎究竟具有著怎樣的公信力。而在另一個方面,既然“茅獎”已經(jīng)喪失了必要的公信力,那么你還又能怎么指望它能夠繼續(xù)發(fā)揮對于中國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的引領作用呢?從這個意義上說,“茅獎”真的不評也罷。
不管怎么說,第七屆茅盾文學獎的評獎結(jié)果已經(jīng)無法更改了?,F(xiàn)在的一個關鍵問題是,四年之后的下一屆又會怎么樣呢?還會重復出現(xiàn)如同本屆一樣的評獎結(jié)果嗎?如果說,面對這一次的評獎結(jié)果,我還有評說一番的熱情的話,那么,當下一次的情況依然如此的時候,我想,那時候的自己肯定不會再有評說一番的熱情了。